十八,唱戲

十八,唱戲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暴露了心裡的想法,她很是看了我一會兒后,抬手給我一個嘴巴。

她說:「這就是你為我擋住雨聲的方法?」

我盯著她,難道她還能聽見雨聲?

她又給我一個嘴巴,說:「還不快拿開你愚蠢的手。」

我趕緊收回自己的手。

她說:「我只聽說世上有掩耳盜鈴,你今天是想讓我掩耳盜雨?」

我低下了頭。

她說:「還指望你能讓我生個孩子,只怕還沒懷上,就已被你氣死了。」

然後,她又深又長地嘆息一聲。

我怯怯地說:「除了,除了這種方法,我,我想不到別的······」

她說:「你也不曉得給我講個笑話,人專註在別的事情中,就會忽略別的聲音。」

我靈機一動,立刻想起了一件事。

我想起了街上那些賣唱的,他們的聲音蒼老,但卻是很風趣。我掃了一眼房間里,沒有看見一件可以伴奏的樂器。

我靈機一動,一拍巴掌,唱道:「嘿,今天起床不對頭,眼睛落在渣渣裡頭啊,出門看見人咬狗,還遭人背後丟石頭啊······」

不等我唱完,她就狠狠給我一個嘴巴,說:「大膽,你還敢罵我?」

雖然被打了,但我還是決心要將它唱完。

「······小生我原名卓憨憨,八歲就把手藝承,十八般手藝我學盡,最後裝瞎子來算命吶啊,拿著根棒棒在大街行,卓瞎子我算命呀准得很吶啊;巫術已學完,會念咒掐指算,瞎子我本是青城山得道的小道仙,八卦已演練,奇門遁甲已學全,瞎子我通曉三界上中下一萬年,算前世算財運,算姻緣算今生,算災禍啊——算來生!」

以為這就完了嗎?沒有。我看見她盯著我,不再那麼生氣了,心中一喜,立刻又唱了起來。

「······走完大街沒人問,卓瞎子我只好小巷行,太太小姐們快開門,看手相來測五行。瞎子你快過來,小姐我要算命。小姐你要算啥子,看面相還是測五行?······」

她說:「聽了半天,終於有個人肯來算命了。」

我繼續唱道:「······小姐我要算姻親。哦,小姐你要去北京,出門就要向北行。哪個去北京喲,我要算姻親。陸路莫走你要繞道行,過了武昌是南京。我要算姻親,你叫人家去北京。這裡你要陸路行,過了保定才是北京。算來算去你算到北京去了,你到底會不會算命喲?······」

我看見她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雖然這笑容很淺,很弱,但我的心總算放下了。

「······小姐你若難得等吶啊,卓瞎子我現在正,單,身!」

她終於笑出了聲,說:「卓瞎子倒是喜歡姑娘,也不知姑娘會不會喜歡他。」

我說:「讓別人猜去吧。」

她又深又長地嘆息一聲,說:「你也不快快起點作用,讓我早日懷上孩子,堵住他們的嘴,好讓我覺得自己沒有白來這人世一趟,還是有用的,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我急忙說:「您一定會堵住他們嘴巴的,像這冬雨一樣,雖然晚,但終究還是會有用的。」

她說:「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說:「快了,快了。」

她起身給我一個嘴巴,說:「快了?今天,明天,還是後天?」

我還是說:「快了,快了。」

她說:「你就知道說快了,就不曉得說點別的嗎?」

我現在,就連快了兩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捧著我的臉說:「乖乖呀,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跟他一樣,讓我失望。」

我說:「我會努力,好好努力,加倍努力。」

她說:「那還像個木頭人一樣,還不趕快為我播種下希望。」

我立刻遂了她的心愿······

她很快就忘記了煩惱,沉浸在我帶給她的希望中。

我卻在一聲喘息中,將辛辛苦苦積攢下的希望播種下了。

就這樣,我在她的打打愛愛中成長起來。

不知不覺兩年已經過去了。

我早已學聰明了。

白天她打我的時候,趕緊將臉放在她的手上,像狗那樣愛撫她的手,這樣即便是打在臉上也沒有多少力氣了。

夜晚她打我的時候,趕緊撲進她的懷裡,像狗討好那樣去親吻她。這樣她打過來的巴掌就變成了擁抱,變成了愛撫,生氣的呼吸也變成了盪魄的喘息。

這下,她打我的次數就少了很多。

我還學會了撒歡,來討她的歡心。

在我一次次哄她開心中,她叫我的聲音也發生了三次改變。

由最初的嗔怒換成了軟弱無力,最後變成了開心。

乖乖這,乖乖那;乖乖來,乖乖去,乖乖走;乖乖呀,乖乖耶,乖乖!

聽見她的呼聲,我立刻站在她的面前。她就捧著我的臉一頓猛擼,把我的臉擼得通紅生痛。

慢慢的,我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人了。她也一直沒有將我當作人。

每當她發脾氣又不願意不打我而砸東西時,我就會撲過去抱著她,或者讓她抱著我,她煩躁的心就會漸漸的好轉起來。

我知道,此時此刻她已不將我當作她的寵物,而是她的親生兒子。

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流著淚說:「還是乖乖好啊!」

我就抱緊她,或者緊緊的依偎在她的懷裡,讓她抱緊我。

慢慢的,她的火不撒在我的身上,火氣卻更大了。

她發起脾氣來是很嚇人的,簡直像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瘋子一樣。尤其是那副表情——猙獰而恐怖!

她非但不定時,更不會定事。

——有可能因為一個不順眼的人,也有可能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情,還有可能是一點噪音。

但凡能讓她發脾氣的,她都不會放過。

下人們都怕她,也都常常在背後說她是個瘋婆子。

唯有我,什麼也沒有說,只不過我知道她為什麼會心情煩躁。

下人們將她發脾氣的這個時候稱做最黑暗的時刻,而這個時候,恰恰是我該表現的時候。

她要發脾氣。但下人們非但不會留下來受她的氣,還讓腳底塗抹一層油。

只不過下人們都了解她,等她脾氣發過了,就不會再追究他們或者她們了。

他們卻不知,這都是我的功勞。是我讓她忘記了一切,沉浸在我帶給她的快樂中。

下人們都知道,一旦被她抓住,遭受到的報復將會讓他們後悔到這家人來做下人。

——但卻沒有一個人要求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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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刀與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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