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以後

十九,以後

他們或者她們是可以離開這裡的,只因為他們或者她們並不是她買來的——是請來的。他們或者她們都有工錢,唯獨我跟冬梅沒有。

冬梅是她娘家母親買來陪她的。

冬梅常常在她發脾氣的時候嚇得渾身瑟瑟的抖,早不知跑到什麼地方躲藏起來了。

唯有我,緊緊跟在她的身邊。撒歡來換她的心情好轉。

這算是我在對她將我從人販子那裡買出來,而沒受到打成殘廢做人販子的討錢工具最好的報答吧。

下人們在她面前都很小心,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句話,都很謹慎,但他們背著她在我面前卻又非常的放肆。

——時不時的用一個笑容,一種表情,一個動作來嘲笑我,諷刺我,羞辱我。

下人們為什麼敢對我這個他們主子的紅人這樣?

只因為我並不會跟他們計較。

她也總對常來看望她的母親說:「總有一天我會瘋掉的。」

她的母親總是會嘆息一聲,找不到安慰的話來說給她聽。她非但知道令乾媽煩躁的原因是什麼,更知道我正在幫助乾媽。

乾媽的母親就抓住我的手說:「乖乖呀,你可要好好努力呀!」

我的臉一下紅了。

她就對乾媽說:「女兒呀,乖乖不會讓你失望的,一定不會像那個負心漢。」

乾媽自然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她對我說過,這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娘家給她的陪嫁。她跟先前男人的日常開銷,也是她娘家給的。後來男人在她娘家的資助下發達起來了,就嫌棄她不生孩子而離開了她。

我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她在院子里遛我的時候,允許我去耍朋友。

不,是找朋友耍。

朋友,也只不過是院子里的其他下人。

她成天將我帶在身邊,關在房裡,誰又會是我的朋友呢?

他們或者她們跟我耍,也只不過是想打聽晚上我跟她在床上的那些事情。

所以,與我在一起耍得最多的,是冬梅。

我跟她在床上的那些事情,冬梅是聽去了的。只是偶爾會拿這樣的話來取笑我。

但我們在一起談得最多的是:以後。

我望著高牆說:「只怕我沒有以後,會埋骨這裡。」

冬梅說:「她比你大那麼多,會走在你前面的。」

我就很骨氣的說:「我會去實現我的理想。」

其實下人們是沒有以後的,以後對所有的下人來說只有一種結果。

但冬梅這個天真的姑娘對以後卻充滿了憧憬,她望著天空說:「以後我會找一個喜歡的男人,跟他成一個家······」

她打住話,偷偷的看我。我卻將目光望向了藍天。

她又說:「······再生幾個孩子。」她又盯著我說:「太太怎麼沒懷上孩子?」

我盯著她。

她說:「太太以前跟老爺沒有孩子,現在跟你在一起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懷上孩子。」

我說:「以前乾爹常常在外面跑,很少回家,現在我還小。」

乾媽的暴脾氣,終於還是惹怒了下人。

下人們雖然很害怕乾媽,但有一個下人卻實實在在的忍不住,對乾媽爆發了這麼多年的怒火。

她在乾媽身邊伺候乾媽二十九年了,乾媽出生的第二天,她就來到乾媽身邊。先用飽滿的乳汁哺乳乾媽,再用懷抱保護撫育乾媽,後用雙手伺候乾媽直到冬梅的出現,她才離開乾媽做了乾媽的廚娘。

在這個宅院里,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下人們但凡能幹滿三十年,都會得到一筆豐厚的遣散費。

這就是這些下人們為什麼願意忍受乾媽的暴脾氣,而不離開。

這是一個長著鷹勾鼻子,和一雙小人眼睛的老女人,她丈夫姓史,我們都叫她史媽。

史媽差一年滿三十年。

正因為她差一年滿三十,所以就應該比任何人都能忍受。

這就是乾媽為什麼對她發的火要比別人多,比別人大。

事情也不過是史媽突發奇想獨創菜品,在豆腐中放了一點醋。但吃起來口感酸嫩酸嫩的,比以往更香酸可口。

這本應該是一件被誇讚的事情。

但這天,乾媽卻將所有的下人都叫到院子里。史媽還以為她是要當著大家的面表揚她,心裡正在沾沾自喜。

但乾媽卻訓斥了她:「當醋不醋,豆腐放醋!你這個廚娘是怎麼做的?」

只不過乾媽剛剛得到消息,鄰家的小媳婦生了一個孩子。吃到這道菜,誰又不會多想而生氣呢?

史媽本可以忍一忍就過去了的,但她卻扯下圍裙扔在乾媽的臉上,跳起來對乾媽破口大罵。

乾媽非常吃驚。所有的人都感到吃驚。

乾媽厲聲說:「反了你,不要仗著做過我的乳娘就以為我不會將你趕出家門。」

史媽說:「誰怕你趕我走,你今天就算不趕我走,我也不願做了,不願伺候一隻不下蛋的雞。」

乾媽的臉由白轉青,說:「不要忘了,還差一年你才滿三十年,還膽敢罵你的主子。」

史媽說:「誰稀罕你的遣散費,今天我就捨去那遣散費,也要把我這些年在你這隻不下蛋的雞面前所受的氣討回來。」

乾媽盯著她看了會兒,厲聲說:「你憑的什麼?」

史媽說:「憑的什麼,憑的我兒子,我兒子現在是警察局的大隊長了,我怕誰?」

乾媽略一錯愕,說:「此話當真?」

吳媽急忙對乾媽說:「她兒子用她這些年在這裡掙的錢在警察局裡買了個官。」

乾媽一聽,立刻軟了下來,過去要拉史媽的手。史媽卻躲開了,口裡還不忘罵乾媽:「別碰我,你這隻不下蛋的雞。」

乾媽不生氣,和顏悅色的說:「原來是大隊長的母親,失敬失敬。既然有做大隊長這麼個兒子,是應該被別人尊敬才對。」

「哼!」史媽將頭昂了起來。

乾媽說:「剛才的事,的確是我的錯,希望您老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無知。」

史媽白眼一翻,說:「哼,別想來討好我,我可不會吃你這一套。」

乾媽說:「從今以後,大家看見她的時候都要叫老夫人。」

大家說:「是。」

史老夫人卻將雙手一甩,說:「哼,誰還會伺候你這個瘋婆子,做夢。」

乾媽立刻說:「您是我的座上客人,我巴結您都來不及,哪有讓您來伺候我的道理,老夫人屋裡請。」

史老夫人說:「哼,現在想巴結我了,沒門。」

乾媽說:「老夫人別生氣了,屋裡請,快屋裡請。」

史老夫人說:「哼,這裡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呆了,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回家做老夫人去。」

乾媽望著史老夫人的後背,說不出話來。

史老夫人走了。

乾媽帶著我跟所有的下人去門口送她。

史老夫人看見乾媽兩手空空的來送她,就站在陰沉的大街上對乾媽破口大罵,罵乾媽忘恩負義,罵乾媽是毒蛇蟲豸,吃了她的遣散費。

乾媽全都一一的受了下來。

史老夫人的罵聲引來了大街上的人們圍觀,她罵得就更起勁了。

史老夫人說:「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你會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所以我對多年前所做的事情不會感到一點愧疚。」

乾媽盯著她,不慍不怒。

多年前她對乾媽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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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刀與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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