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時光如流砂，從指間倏然逝去。在這人間仙境與世隔絕的桃花島上，曲靈風和黃藥師就這樣度過了四年光陰。

如果再有人看到曲靈風的樣子，估計都會贊一聲，真是翩翩好少年！小時稚嫩的線條逐漸長開，臉龐變得秀氣而俊朗，身形抽長，如同傲立的翠竹，再加上身周溫暖平和的氣息，看起來完全是個溫潤如玉的俊美少年。

當然，這樣的姿態，僅僅出現在他不說話的時候。

「師父師父，快來嘗嘗我新研製的竹筍湯！」曲靈風手裡端著湯煲躥入主屋，把燙手的湯煲迅速放到桌上以後，就興奮地邊跳腳摸耳朵，邊大聲發布通知。

而那雙亮晶晶的濕潤大眼，手舞足蹈的樣子，話里話外的孩子氣，讓從書房出來的黃藥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看起來，這幾年靈風像是越活越回去一樣地越發孩子氣，眼睛里那抹晶亮的純澈也隨著安逸平穩的生活愈見耀眼，那股子天真無邪的姿態讓黃藥師不覺更加溺寵。

「瞧瞧你，都已經是快要束髮的年紀了，怎麼還是這樣咋咋呼呼的性子！」黃藥師一進門就見他跳脫的樣子，習慣性地開口斥責了一句，但是任誰都能看出這一句里，責備甚少，反而是縱容頗多。

比起曲靈風，如果江湖中曾有幸見過東邪真顏的人們，再有人看到黃藥師現在的樣子，估計都會呆立當場，不敢置信。因為，這個風姿豐偉，強勢氣息依舊的男子，居然面容柔和，眼帶笑意，這哪裡是那個詭譎多變，堪比青衣怪人的「東邪」黃藥師！

四年的時光在兩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足以讓人嘖嘖稱奇。

四年間，不止曲靈風從一個十歲小童成長為俊美少年，黃藥師也從猶帶青澀的武林新秀，變成了威名遠揚的「東邪」黃藥師，甚至有人因為他行蹤詭秘，深不可測，又帶著面具不知面目年齡而稱他為「黃老邪」。當然黃藥師對於這個熟悉的稱呼來者不拒，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快。當然了，他本也就不屑於理會這些虛名。

黃藥師一生獨來獨往，文才武學，書畫琴棋，算數韜略，以至醫卜星象，奇門五行，無一不曉，無一不精。然而他對「名」之一物，卻無半分看重。人人說他是邪魔外道，哼！他這邪魔外道，比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混蛋，害死的人只怕還少幾個呢！

這一名號逐漸響亮，當然是由於每個月黃藥師都會出島幾天，去殺掉一個窮兇惡極，卻逍遙法外的惡徒。與上一世的做法不同，他這一世毫不手軟，每次都是乾脆利落地解決掉那人之後，就又馬不停蹄地動身回島。

當然，路上遇上挑釁他的人，也被他一併解決。雖然重活了一世，心境也平穩很多，但他狂傲不羈的行為作風完全不變，對於惹到自己的人，從來不顧忌無聊的條條框框，直接報復回去！而對於他喜怒不定，心狠手辣的名聲，也廣為人知。

江湖上傳的最奇的是，那人走路絕無半點聲息，以江湖與其齊名的南帝北丐那般高強武功，行路尚不免有沙沙微聲，而此人毫不著意地緩緩走來，身形飄忽，有如鬼魅，竟似行雲駕霧、足不沾地般無聲無息。這一身飄忽詭譎的身法，也讓江湖中對他的輕功趨之若鶩。

而曲靈風，雖然並未去江湖闖蕩，只是偶爾到臨近岸上的小鎮遊玩一番，也曾對這些消息有所耳聞。雖然有些奇怪師父這一世的不留情面，斬草除根，但是師父的性情怪僻他早已習慣，也就沒什麼其他心思。師父的決定，他向來都是支持的，只盼自己的身體早日根治，能夠伴隨師父左右，為師父分憂解難。

黃藥師見他從不焦躁，也沒有一點向自己提出離島念頭的樣子，心中對他乖巧性格也頗為了解，索性從不主動提讓他離島的事情。

只是這一日中午，飯前提筷時，黃藥師說了句，「明日跟我出島一趟。」

「(⊙⊙)！師父？」曲靈風簡直覺得自己幻聽了。不是，他都要做好跟師父一起老死在桃花島的準備了喂！你搞神馬！在別人已經安然進入養老狀態的時候，你忽然又讓人起來去工作！這簡直不是坑人！這是坑爹呢這是！

「吃飯。」黃藥師橫著掃過來一眼。

曲靈風立馬低頭乖乖夾菜吃飯。嚶嚶嚶，不就是結束養老狀態么這算個啥啊呵呵。

黃藥師滿意地收回視線。

飯後，曲靈風速度滾回房間收拾行李，結果卻從床底拽出了筆墨紙硯。

不知怎的，他就忽然有了一個衝動。可能自己對於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進入風波難平的江湖，仍然心存恐懼。

自己能否在江湖中，仍然緊跟著師父？師父一向一個人瀟洒慣了，不喜熱鬧，就算是剛剛新婚的時候，也常常留下一封書信，就重新離島找尋《九陰真經》，徑自飄然離島。現在想想，如今江湖早就瘋傳《九陰真經》出世之事，第一次華山論劍也不會太遙遠了。這其中又會發生多少事，會對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造成怎麼樣的影響，現在都不得而知。

挽袖研磨，提筆蘸墨，心思輾轉間，手下動作不停，將記憶里自己印象最深的畫逐筆勾勒……遠處的怪石嶙峋，近處的桃花紛繁，包圍著一方小小的荷塘。恍惚間，右手自己動作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荷塘邊，遠眺怪石。

怔怔盯了一會兒，他的右手又自己動起來，在那男子身邊加上了一個略矮一些的少年，低頭看著腳下的荷塘。

輕輕擱筆，曲靈風有些怔愣。這是那些年寶箱里所有古物珍玩、名畫書法里，最讓他喜愛的一幅。因為這一幅畫，是他好不容易尋得的，師父的真跡。雖然原先那個人所在之處，是一個姿容秀麗的女子，應該是師父在師娘在世時所畫，但是自己居然不覺間將人換成了師父，還添上了自己！他有些心虛地看了看未乾的墨跡，看來一會兒一定要把畫藏好，萬一讓師父看見了，不知道又要想些什麼了。

「畫得不錯，頗得為師的神韻。」一道滿意的聲音從曲靈風的耳後傳來，身後的人向他傾斜下來，溫熱的呼吸打在他敏感的耳旁，讓他控制不住地顫了一下。

師父？！他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

黃藥師只當他是被自己忽然出聲嚇到顫抖，專註地盯著他案上攤著的畫，忽然覺得有些隱隱的熟悉感。當下也沒有多想，只是眸色深沉，說了一句，「如今也快要到春末了？」

曲靈風有些莫名，「是。」

黃藥師又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既然靈風喜歡，那就在夏季之前為他開鑿一個荷塘好了，不如就在原先綠竹林那一處挖一個。

就這樣，在曲靈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桃花島的綠竹林被徹底放棄，反而多出了一個荷塘。

看完畫，黃藥師又一眼瞥見他床上的包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帶那些勞什子幹什麼，桃花島的店各地都有，只需隨身帶些傷葯以防萬一就好。」

曲靈風無奈地乖乖點頭，重新把自己收拾了半天的包裹分門別類地放回去。

第二日，師徒二人就兩袖清風地出發了。這也是曲靈風這一世初次踏入江湖，儘管兩世為人，仍然覺得有些緊張。

索性這一回黃藥師沒有帶上他那個恐怖的面具，再加上身邊跟著一個看起來就溫和良善的曲靈風，兩人竟也一路風平浪靜地到了臨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