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劍與美人如驚鴻
白龍道。
那手持仙雲傘的絕色女子看到夜七殺手中拿的細劍,眼睛一亮,攔住準備出手的洛千離:「我想領教一下這位的細劍,你且關注那邊那位吧!」
洛千離趕緊問了一句:「姑娘如何稱呼?」
那女子身形連閃,一路衝到那夜七殺面前,以傘為劍直刺而出,迅如閃電,嘴裡卻不忘回答洛千離的問話:「我叫東方巽,巽、兌、離、坎的巽。」
夜七殺冷哼一聲,細劍一抖直直向傘尖刺去:「就算你拿的是仙雲傘,就算你是蓬萊閣之人,又如何?」
東方巽姿勢不變,仙雲傘卻突然打開,只聽「噌」的一聲,夜七殺的劍刺上傘面,卻被彈了回去,緊接著仙雲傘又立即收緊,這一刺仍如之前一般當胸刺到!
夜七殺在劍尖刺到傘面的瞬間便知不好,借著那反彈之力迅速後撤,同時向左撤步,長劍在他手上轉了個圈,劍尖朝後,人則向前疾沖,細劍閃著寒光的鋒刃朝著東方巽右肩劃過,東方巽迅速翻轉傘柄架在身側,仙雲傘和那長劍相交,竟然擦出一串火花,兩人錯身而過,回身,站定,又是面對面而立。
夜七殺眯了眯眼睛:「仙雲傘果然名不虛傳。」說著抖了抖細劍,劍尖閃出三朵劍花,朝東方巽刺過去,三朵劍花上取眉間,中取膻中,下刺氣海,劍氣森森,一閃即至。
東方巽彷彿看不見那閃著森森劍氣的劍花一般,仍是以傘為劍平平刺出,迅若奔雷,只聽「叮」的一聲脆響,傘尖擊中劍尖,劍氣四溢中,兩人同時向後滑退。
剛一站定,東方巽忽然腳尖一點拔地而起,仙雲傘一揮,攜帶著一股巨浪拍岸之勢朝那夜七殺當頭砸下,夜七殺感受到這一招中蘊含的磅礴內力,不敢大意,運起內力揮劍向上斬出一道劍氣,劍氣與傘勁相撞,夜七殺絲毫未動,空中的東方巽借力空翻,又向上升高三尺,然後仙雲傘一揮,又是一模一樣的一招向夜七殺當頭砸下,只是招式中蘊含的力道翻了近一倍!
夜七殺沉聲喝道:「來得好!」沉腰側步,運足內力又一道劍氣斬出!
傘勁與劍氣相撞,傳出一聲悶響,夜七殺雖然仍是一步未退,但胸中卻有氣血翻湧!見那空中的東方巽又是一個空翻,身形再拔高,同樣的招式第三次襲來,這才反應過來:「海浪三疊!蓬萊傘擊之術果然名不虛傳!」嘴裡說著,手上卻是絲毫不慢,見那傘勁挾無雙之勢砸來,所含力道比前兩次更甚,便低喝一聲,再次一劍斬出!
力量更強的氣勁相交,勁風甚至吹得周圍之人衣衫獵獵作響,夜七殺「滕騰騰」退出幾步,以劍佇地單膝跪下,嘴角沁出一縷鮮血。
東方巽仍然借著反震之力升上空中,同時將仙雲傘打開,便借著傘的浮空之力飄飄悠悠的飄在空中。
東方巽這一招雖是勝了,但她自己也略有些氣血翻湧。經過這幾招的交手,東方巽大約知道了夜七殺的水平,當下仙雲傘一揮調整方向,然後收了傘,整個人彷彿捕魚的水鳥一般向著夜七殺俯衝而下,接近時傘尖直直刺向夜七殺左肩,因有從上向下的俯衝之勢,這一劍頗有雷霆萬鈞、一往無前的威勢。
夜七殺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在這危急的境況之下,他的心反而靜了下來——他不但是個殺手,還是一個真正的武者,而真正的武者,從不懼怕死亡、從不畏懼挑戰。只一瞬間,夜七殺便遞出一劍,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招平刺,卻是他此生截至目前的巔峰一劍,然後,陽光下閃現一縷細細的寒光,彷彿撕碎的月光,絕美而寒涼,眼前的畫面就此定格。
驚鴻一劍,傘中劍!
洛千離眼中閃過驚艷,因蓬萊閣之人長住東海之中的孤島上,幾乎不涉中原,是以中原幾乎沒有關於蓬萊閣武學的介紹,洛千離雖博覽群書,卻也只是知道一鱗半爪,原來蓬萊閣除了大氣磅礴的內功「凌海訣」之外,也有如此驚艷的襲殺絕技「傘中劍」!
在距離竹溪縣千里之外的京城,忠義王府上上下下都瀰漫著一股喜氣,王妃莫晚風親自帶著一群丫鬟僕婦裝飾布置,既要喜氣,又不能俗氣,支使得丫鬟婆子們團團轉,而被支使的丫鬟婆子們也都不厭其煩,反反覆復的修改調整,臉上竟還都帶著喜色。
只因晉州大儒齊靜齋要親自上門來為他的長孫齊君陌提親了。
三年前來提親的是齊君陌的父親,麓山書院的院長齊思賢齊山長,三年後直接來了天下聞名的晉州大儒齊靜齋,這等榮耀,即便是忠義王府,也覺得臉上閃閃放光。為了接待這位大儒,忠義王府煞費苦心,比如裝飾必須喜慶,卻不能俗氣,擺件必須高雅,卻不能太過奢侈。
後花園一片專門開闢出來的草地上,身段修長窈窕的洛千溪正在練武,一桿丈二紅纓槍舞得虎虎生風。
洛家人學的都是槍法,那是戰場上經歷了無數次搏殺后萃取精鍊出來的殺招,並不考慮什麼「美感」,追求的只有一個目標:殺敵,活下去!
可這樣一套充滿了殺氣和陽剛之氣的槍法,卻硬生生被洛千溪舞出了美感,而這美感的來源,正是洛千溪本人——她實在是……太美了!
與晏雲舒極致的清麗不同,與東方巽極致的婉約也不同,她是極致的明艷。
那幾句「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以及「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就彷彿是為她量身定製的一般,那種好像會發光一般的艷色,甚至能灼傷人的眼睛。
她一套槍法練完,既沒有香汗淋漓也沒有氣喘吁吁,只兩頰微微透出點紅潤,神清氣爽的走到草地邊緣的茶桌旁坐下,兩個清秀爽利的小丫頭趕緊倒茶的倒茶、捏肩的捏肩,其中那個圓臉大眼的小丫頭竹露遞上一杯茶后,一臉擔憂的道:「小姐啊,您怕是得收著點,您要繼續這樣下去,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還武功高強、容貌絕美,會把齊公子嚇跑的。」
洛千溪展顏一笑,明艷得彷彿牡丹盛開:「我若不繼續努力,會配不上他的……」
捏肩那個神態溫和的小丫頭晨煙便介面道:「奴婢還記得三年前春闈,殿試中齊公子一人獨佔一甲前三遊街那日,奴婢跟小姐在廣軒茶樓給他撒花,然後他回頭看了小姐一眼,奴婢那時就覺得,像齊公子那般就好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的人物,只有咱們小姐配得上……」
竹露嘆了口氣:「晨煙姐姐,你誇了那齊公子三年了!害得我天天後悔當年沒跟著小姐一起去……他到底是怎麼樣個好看法?比得上咱們家二公子不?我覺得這天下比得上咱們家二公子的,也沒幾個了吧?」
晨煙搖搖頭:「齊公子和咱們家二公子不一樣……就像……莫小侯爺,也好看但跟咱家二公子不一樣。」
竹露點頭:「要單說容貌的話,是差不多~畢竟他的姑母就是咱們家王妃,一家子都好看得不得了,不過莫小侯爺神采飛揚、陽光俊朗,咱們家二公子眉眼鋒銳、氣質凜冽……」
「齊公子也是,容貌絕頂的好看,但就是不一樣,那一身的氣度……戲文里說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那種溫潤佳公子,就該是齊公子那般的!」
洛千溪也不插話,就聽著兩個丫鬟一來一往的討論交談,心底卻不似表面那般平靜。
可以說,為了他倆的這一段姻緣,無論是他們忠義王府,還是齊大儒一家,都耗費了不少心思,而她自己……也遭受了極大的壓力。
畢竟大魏的女子十三歲開始議親、十五及笄嫁人,十六七歲大多已經是孩子的娘了,而她……作為京城名聲在外的「第一美人」加「第一才女」,十八歲了還待字閨中,這本身就是一種雖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壓力……除此之外,還有當今的皇帝,宏熙帝魏繼勛,在她剛及笄那年,背地裡向洛昭鴻透露了想要納她為妃的意思,洛昭鴻雖然推脫了,但皇帝想要的,什麼時候得不到過?
皇帝不放棄,她就不可能正正常常的相看,可她洛千溪就是終身不嫁,也絕不會去做那昏庸皇帝的妃子,於是她出門看變成唯一一個探花郎的「狀元遊街」,這一眼,便是萬年。
皇帝也要臉,再加上忠義王府兵權在握,又是開國重臣,他不敢逼得太緊,也不敢公然下旨,可卻從不放棄,以致各大世家即使有適婚兒郎心悅洛千溪,也不敢上門提親……可以說,但凡她稍微軟弱一分、但凡忠義王府稍微退讓一步,她都逃不開入宮為妃的命運。
好在,這一切都要過去了。
洛千溪嘴角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