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炒茶
茶舍后,有一座八角亭,亭中擺著一口大鐵鍋,底下的石灶中不斷有火舌竄動。
一襲短褂汗衫,手持一根圓棍形木杵的吳掌柜正賣力地攪拌著鍋中碧綠的茶尖兒。
吳姑娘靜立在一側,看著爹爹汗如雨下的樣子,不免露出擔憂之色:「爹,您風寒初愈,不若還是讓女兒來代勞吧。」
「你炒茶的手藝欠缺了幾分,顧先生來了,爹怎麼說也得親自炒茶。」
說到這,吳掌柜隨手往石灶中添了一把柴火后,繼續道:「況且我喝了先生的墨茶,這風寒不僅痊癒,身上余勁也未消,不活動活動,豈不是浪費了。」
「你去外頭招待一番顧先生,若他已走,那就守著茶舍。」
「這幾日茶舍就不打烊了。」
聞言,吳姑娘低頭應了一句,心思重重的她一路走回茶舍,一路回憶著爹給她講過關於顧先生的事情。
印象中,顧先生這三個字,時常會在吳掌柜的口中提起。
從她記事起就是如此。
倘若那俊先生,正是那數十年前就有恩於他們家的顧先生。
那單憑駐顏不改這一點,是否就能說明他並非凡人,而是那話本故事中的仙人?
不知不覺間,吳姑娘來到了茶舍。
此刻的茶舍就是用「人聲鼎沸」來形容也不為過,所有的茶桌上都擠滿了人,地上也是多出了不少濕濡的腳印。
眾人大多是拼桌而坐,有些無座的,乾脆就蹲在茶舍門口的位置,等待著驟雨停歇。
吳姑娘的心思都在顧寧安的身上,這過路時有人喊她添茶續水,她都是指了指茶舍一側的櫃檯,讓他們自行動手。
以暮雲道為生的行腳商大多都是這裡的熟面孔,所以對於吳姑娘這番「甩手掌柜」的行為,眾人也是沒表露出什麼不滿。
畢竟平日里吳掌柜很多時候也只是給他們提供了茶葉,讓他們自己動手的。
這茶舍算是個老字號,茶香味濃,價錢還不貴,很多時候有些拮据的江湖客來此地避雨,縱然是佔了位置,吳掌柜也不說什麼。
因此,這茶舍的人緣亦是相當不錯......偶爾有些「怠慢」客人的行為,大家也都是一笑了之。
與此同時,顧寧安則是正與那前來拼桌的三位賣貨郎天南海北的聊著。
吳姑娘隔著老遠看到顧寧安還沒走,不知怎麼的,她還有些莫名的鬆了口氣,快步行至其跟身側后,她在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對對方的稱呼后,低聲道:「顧先生,可否勞你與我去賬台處一敘?」
「嗯?」顧寧安抬了看了吳姑娘一息,隨即轉過頭沖著桌上的三位賣貨郎拱手道:「諸位慢用,我先離一步。」
三位賣貨郎也是人精,一看吳姑娘那小女兒家的姿態,又看這眼前俊朗瀟洒,甚會為人處世的先生,當即就想歪了......
「好好好!顧先生不必管我等。」
「吳姑娘,這顧先生,文采斐然,一看就是名家才子,我看你們就很般配!」
「哎!說什麼呢!吳姑娘,甭搭理他,你們快去,別耽誤你們敘舊。」
三位賣貨郎你一言我一語,將那吳姑娘說得俏臉通紅。
不過後者也只是用那對桃花眼「剜」他們一眼,並沒有反駁什麼。
哐啦!
顧寧安挪開了些許坐著的木質長凳,對著發愣的吳姑娘說道:「愣著做甚?」
「啊!」吳姑娘慌了神道,她忙不迭的指了一個方向道:「這邊請。」
顧寧安順著其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皺眉道:「你家賬台何時改到茅房處去了?」
唰!
吳姑娘猛地回過頭,發現自己指得位置沒錯后,又是扭過脖子應道:「沒錯啊,茅房可不在這裡頭!」
然而,她回過身後才發現,顧寧安早已經朝著賬台的方向走了過去,壓根就沒有在原地等她。
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羞惱的吳姑娘銀牙緊咬:「爹說得沒錯......愈俊的男人,愈會騙人!」
說是這麼說,可吳姑娘也是快步跟上了顧寧安的身形,朝著賬台走去。
兩方正好齊腰高的長方形柜子拼接在一道就成了這茶舍的賬台。
賬台外表呈暗紅色,檯面上的東西不多,數個倒扣起來的茶杯,一方乾淨的桌巾,以及一樽紫砂壺。
紫砂壺開著蓋子,裡頭有些陳茶。
這茶不是用來泡得,而是給人聞聞茶香的同時,又當個裝飾物的。
顧寧安端起紫砂壺,嗅了嗅,一股陳年茶葉的厚重茶香便是迎面而來。
「顧先生!」吳姑娘看對方「戲弄」了自己還有閑情雅緻聞茶香,氣不打一處來的她就那麼瞪著顧寧安一直看。
彷彿想用這招讓對方心生愧意一般。
然而,她這招怕是用錯了對手,無論她長得多大了,容貌又是如何。
在顧寧安的眼裡,她始終是哪個胖胖嘟嘟的「小三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吳姑娘瞪得眼睛都發酸了,眼前的顧寧安卻仍舊把玩著手中的紫砂壺,沒有絲毫理睬他的意思。
憋不住的她壓低了聲音道:「顧先生,你打算看這紫砂壺看到什麼時候?」
一聲清脆的「噠」聲響起!
吳姑娘眼眶噙淚,雙手不自主的疊起捂住額頭,那對水汪汪的桃花眼尾微微泛紅。
第二次了!
從小到大,爹都沒捨得打過自己!
今日竟然被同一個男人打了兩次腦瓜崩!
由於情緒激動,吳姑娘略有些嬰兒肥的臉頰連帶著那抹朱唇一道微顫。
眼看著這茶舍內馬上就要「落雨」!
顧寧安放下紫砂壺,皺眉道:「好了,莫跟小時候似得,動不動就眼睛落雨。」
吳姑娘硬憋著淚,咽聲道:「你憑何打我!」
「你喚我來,不說何事,又口氣嚴厲質問於我......」顧寧安頓了頓,笑道:「教訓教訓你,又如何?」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吳姑娘「哎」了一聲,像是忘記了什麼的她在這一刻真感覺是自己不太禮貌了。
不管眼前的俊先生是否為爹得熟人,又是否是傳說中的「仙人」。
但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人家治好了她爹的風寒......那便是恩人。
不道謝便罷,還質問恩人,自己何時如此沒有分寸了?
許是被打傻了.....咳咳,許是反應不過來的緣故,吳姑娘三兩下一想,就完成了「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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