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攀附
熱騰騰的麵湯下了肚,又吃了幾塊滷肉,沈烈便站了起來,往手上啐了口唾沫,又將大鎚掄了起來。
「八十,八十!」
眼看著殘破的一段院牆倒了下去,泥水匠開始量尺寸,和沈烈商量著該用多少磚,可就在此時。
敞開的院門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沈烈放下了大鎚,一抬頭,便瞧見了當鋪掌柜帶著一個長隨急匆匆走了進來。
瞧著這奸商……
沈烈臉一僵,眉頭微微皺起,可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那當鋪掌柜便已是笑容滿面,迎了過來。
「哎呀呀。」
掌柜一把抓住了沈烈的胳膊,滿臉堆笑,發出了公鴨一般的大笑聲:「沈公子呀,這可真是誤會,誤會一場!」
沈烈微微錯愕。
便瞧著當鋪掌柜一伸手,從長隨手中取了一匣銀子,不由分說,將銀匣子塞進了自己手中。
那惹人厭惡的乾癟臉上,此時卻笑成了一朵花。
沈烈一呆。
卻只見當鋪掌柜一個勁的點頭哈腰的賠罪:「沈公子這般英雄了得,大人大量,自不會與小人一般計較,這銀子……小人原數奉還,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說話間。
當鋪掌柜放下了銀子,便點頭哈腰的慢慢退出了沈家,留下了院子里幾人在風中凌亂。
沈家院子里,正在吃飯的芸兒,泥水匠們看著沈烈手中的銀匣子,早就一臉茫然了。
沈烈也啞口無言,低頭看了看,將銀匣子打開了,裡面滿滿當當的擺著十枚銀元寶,剛好一百兩。
一文不差。
交出去的銀子又回來了。
此時沈家一陣安靜,沉寂中,沈烈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張秀逸明艷的俏臉,心中一熱,不由得變的溫暖起來。
沉寂的心。
不受控制的雀躍跳動起來。
「又是她……」
沈烈心中帶著幾分感激,默默的抱著一百兩現銀匆匆走進正堂,放在桌子下面的窟窿里藏好了,才又快步走了出來。
然後沈烈便裂開嘴,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容:「幹活!」
再次掄起大鎚的時候,沈烈的心情不由自主的灼熱了起來,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好像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同時間。
錦衣衛北鎮撫司,柳條街衛所。
身穿大紅錦衣的校尉不時進進出出,官廳里,百戶田洪將腿擱在桌子上,正在翻看著手中的賬本。
此時有人輕輕敲門。
田洪朗聲道:「進!」
一個總旗便急匆匆走了進來,在田百戶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大人,事情辦妥了,那徽商服軟了。」
田洪微微一笑,徐徐道:「知道了,這街面上的事情……叫下面的人盯緊點!」
總旗趕忙應是,在柳條街這一畝三分地兒上,還沒有什麼事情能瞞過錦衣衛的眼線。
看著總旗點頭哈腰的退了下去,田洪精光四射的眼睛眯了起來,沉吟著,又輕聲道:「回來!」
說話間,田洪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狼毫,想了想,寫下了一行字跡,又向著那總旗叮囑道:「拿著這張條子去張府,交給門房,再讓門房轉給張魁張護院……聽懂了么?」
總旗心領神會,趕忙應道:「懂,懂。」
看著總旗拿著條子快步走了,田洪心中才踏實了一些,便拿起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口,在心中反覆思量著。
不管那個沈烈和張府千金是什麼關係,是遠是近,是親是疏,那可是能和張府千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
這樣的人在他的地盤上討生活,可得照應周全了。
這世道……
小心無大錯呀!
內城,太師府。
天氣十分晴朗,萬里無雲。
張府內宅中有些清冷,十分靜謐。
正月里,午後,天氣稍稍轉暖了一些。
張靜修便穿著厚厚的皮裘坐在幽靜雅緻的小院里,幾棵梅花樹中間,用羊脂白玉一般的纖纖素手把玩著一支玉簫,將那玉簫在指尖轉來轉去。
另一隻素白的縴手則捧著一卷遊記,細細的翻看著。
此時丫鬟來報:「小姐,張魁說,府外有人遞了一張條子進來。」
張靜修並未在意,一邊看著書,一邊矜持的應了一聲:「誰送來的?」
丫鬟趕忙福了一福,輕聲道:「說是柳條街那人……」
一瞬間。
張靜修正在轉動玉簫的縴手停住了,抬起了明艷的俏臉,氣鼓鼓道:「那爛人又闖了什麼禍?」
一提起沈烈,張小姐便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的嬌聲怒斥著,說個沒完:「他清高,他不願攀附權貴,倒顯得本小姐下作了!」
「虛偽之極!」
丫鬟只提了一句,便招來了小姐的一頓訓斥,不由得嚇了一跳,趕忙應道:「是,小姐。」
看著自家小姐發脾氣的樣子,丫鬟心中直打鼓,看來那夯貨真是把小姐氣壞了!
這都好幾天了,小姐還沒消氣呢。
丫鬟也趕忙咬著牙,跟著罵了幾句:「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過了一會兒,等到小姐不吭聲了,丫鬟又忍不住抬起頭,偷偷看著自家小姐明艷的容貌,精緻的妝容,那咬緊的小碎牙。
然後丫鬟輕聲道:「小姐,那這條子……」
張靜修似乎發完了脾氣,平靜了一些,便又悠閑道:「拿過來。」
丫鬟趕忙將條子遞了過去,張靜修接過條子看了看,便隨手擱在一旁,又開始看書。
一時間,梅花樹下只有不時響起的翻書聲。
又片刻后,小院中,便又響起了張小姐清脆悅耳的聲音:「叫張魁去柳條街衛所,說一聲……我知道了。」
丫鬟聽的雲里霧裡,卻還是乖乖應諾:「是。」
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小院,丫鬟眼睛轉了轉,心中瞭然,她可太了解自家小姐了。
或許小姐自己還未醒悟,她對那人真是另眼相看,說起來,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願意被小姐大發嬌嗔的痛罵一頓,還甘之如飴呢。
片刻之後,丫鬟快步從內宅出來,穿過長長的過道,迴廊走到了前院的籤押房,與等候多時的護院張魁耳語了幾句。
不多時,張魁的身影消失在喧囂的街頭。
一轉眼便過了十來天。
清晨。
勾欄衚衕,沈家。
隨著粉刷一新的漆黑大門打開了,沈烈站在大門口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看修繕一新的小院。
如今的小院十分整潔乾淨,該修的都修好了,隱約恢復了早年間青磚綠瓦的原貌,地上還灑了水,顯得十分乾淨整潔。
沈烈抽了抽鼻子,空氣中散發著泥土的清香,愜意的舒展著筋骨,心中竟然有了一絲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