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楊縣長(三)
自從前幾天出現冬雷和烏雲蓋之後,這些天的氣候有些回暖,若是用比較傷春悲秋的句子來形容,大約就是:冬天還未過去,春天已經到來。
兩名年輕人走在縣政府大樓的過道上,後面的那個拎了個包,明顯比較狗腿,但他似乎很樂意將前面的人襯托得更加丰神俊朗。過道上經過的工作人員都會遠遠停下,恭敬地行禮,若是年輕女子,偶爾也會甩過來一兩個曖昧眼神,然後做出低眉嬌羞狀……
他是整個縣政府的主宰,短短几天時間就和縣委書記激烈碰撞並大獲全勝,想著這些事情,大家心中對這位平易近人的縣長就充滿了複雜的觀感。不管是眼神、笑容還是言語動作,其實楊縣長給人的感覺都是很溫和內斂的,看著他的面容,很難將他和那手段凌厲的縣長劃上等號。
見得有工作人員經過,他注意到之後會笑著提醒:「鞋帶鬆了!」這樣的提醒雖然會讓那人稍微感覺出一些儀容不整的尷尬,但內心裡多少還是會覺出縣長的親切。
今天早上,一個縣委辦的年輕女子與縣長照面了,鞠躬打了招呼,然後他盯著女子頸脖看了半晌,最後戲謔笑著點點頭走了,表情里似有所悟。等縣長離去之後,她的同伴也盯著看了看,發現她頸脖間隱約能見到些紫痕,白襯衣的衣領上有些烏黑。
「怎麼搞的,你衣領是黑的啊。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邋遢,還被縣長看見了。」
「啊……完了完了,形象全毀了。以後我怎麼見縣長啊,以後沒臉看帥哥縣長了,都怪我家那死鬼,昨晚非得讓我穿著制服亂搞,後來就累得睡過去了啊……」這略顯曖昧的段子如今在縣委的女人中間傳得很瘋,幾個放得開的女子私下裡會討論一番,縣長會不會讓省委趙書記的女兒穿著制服一起滾床單?
但這些。都只是在私下裡說說,不敢再傳出去了。
人年輕、親切溫和、笑容爽朗眼神清澈,但想起縣長和王書記交鋒的事情。這些表面上的感覺總讓人生出一股寒意……
……
「縣長,今天一大早,農業局的黃局長就帶著那名出納將鄒局長堵在家門口了。原本鄒局長是準備去鄉鎮調研財務工作的,黃局長跟了一路。那位大嗓門大姐嚷了一路。最後讓鄒局長的調研計劃都取消了。鄒局長不敢回財政局,那邊還有好多人在等著呢,中午還請黃局長和那出納吃了飯。吃完飯之後,黃局長又讓那出納嚷嚷,鄒局長終於爆發了,在街邊上吼了一聲:黃秋蓮,你怎麼沒讓你男人搞死!」陳浩然走進來,滿臉笑意地對楊柯說道。
楊柯愣了愣。隨即大笑著問道:「後來呢?黃局長怎麼回答的?」
陳浩然嘿嘿笑了起來:「黃局長反問:你將你老婆搞死給我看看,行嗎你?」
這個難度有點高!
辦公室里。縣長和秘書兩人同時發出了無良的笑聲……
「都有誰在財政局?」笑過之後,嘴裡問著話,楊柯伸手從抽屜中取了一疊材料出來,全是各個鄉鎮、縣直機關頭子的簡歷。
陳浩然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遞了過來:「比昨天還多一些,主要多了幾個鄉鎮的領導,這其中一多半都是國土局的楊局長通知的。」
「楊海英、黃秋蓮……兩個聰明人啊!」
「王書記早上去了市裡,只帶了王良。」
楊柯點了點頭,在這樣的關頭,往市裡跑動跑動太正常了。就說如今山塬的這些常委,直轄和換屆一起到來,到時候又多少人能幸運地保留現有職務順風提一級,有多少人會黯然平調,很難說。
不過王山嶽應該是沒問題的。
「另外,城建局和水利局定在周五上午舉行開工儀式,邀請您出席並致辭。」
「周五……讓劉縣長去吧,算了,還是我自己打電話跟他說。」
陳浩然點了點頭,再次遞過來一份文件:「這是周主任與孫秘書長商量好的春節前後慰問的老幹部、困難黨員、困難群眾、困難單位的名單,不過暫時還沒確定好送些什麼,周主任先前過來的時候還學著孫秘書長的樣子苦笑著說:沒錢送啊!」
楊柯笑了笑,口中說道:「慰問困難群眾就算了,太假,這名單里的困難黨員都有些什麼人?我就在這裡面挑兩個,另外再選一個單位。」
「有個叫朱三順的,只有左手,他的右手在早年去支援高原建設的時候被凍僵了,然後湊火邊烤火,血肉和冰雪一起化掉了,如今整個右手只有皮包骨,使不上力。雖然現在每年政府都發給救濟金,但日子還是過得不太好。」
「恩,還有呢?」
……
「叔,鄒局長又打電話來訴苦了。」山城一處靜謐的茶樓門口,王良笑著對王山嶽說道。
王山嶽眺望著遠方重重疊疊的高樓大廈和街道上的車水馬龍,想想山塬如今的現狀,內心裡就是一陣感嘆。聽得王良的話,隨口回答道:「讓他再挺挺,另外,通知其他單位的領導都去縣長那裡批條子,差不多是時候了。」
王良點了點頭,走到一邊取出電話忙活起來。
「周書記,對對是我……書記讓我轉告你,去縣長那邊請批過年錢的條子。」
「……」
連續打出二十幾個電話,王良合上電話本回到王山嶽身邊,往馬路邊上看了看,他們等的人卻還沒見蹤影。
他想起昨晚族叔對他說的話:楊縣長表現出了誠意,等他誠意再足一點,我們之間就找到平衡了,只是苦了鄒局長啊,不過他也是活該,傻乎乎的跑去跟人家頂,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想起今早鄒坤被黃秋蓮從家門口一直跟到中午,還得憋屈著請黃局長和那大嗓門出納吃飯,他就忍不住好笑。
「可是,叔,我想不明白,這馬上就年底了,楊縣長到底能從哪個地方變出來這麼大一筆錢,他就這麼有信心?」
王山嶽看著前方半山腰上的一棟正在修建的大樓,對王良努努嘴。
王良看了看,問道:「您是說,他能處理掉縣裡那棟爛尾樓?前天出現的那幾輛好車就是縣長找來看這樓盤的?」
「應該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他能從什麼地方弄來錢,即便是動用關係請款,時間上也來不及了,年底了,省里市裡資金都緊張。」
「……他能將爛尾樓處理掉,能將縣裡拖欠大家的福利發下去,這縣財政,我提前兩個月給他又如何。」
「……你仔細分析分析縣長的動作,他最近的動作中都含有大量的花招,但每一步其實都有些深意在裡面。他批條子讓人去財政局找鄒坤鬧,有些人會認為是蓄意報復,令得鄒坤難堪,其實真正說起來,楊縣長怕是半點都沒將鄒坤放在眼裡。過年錢的事情被推動著鬧得這麼大,因為縣長需要一些人通過這個動作來向他遞交投名狀,他會從這些人的動作中選人。」
「……黃秋蓮和楊海英是堵對了,這兩個帶頭的,縣長不會讓任何人動他們,只要縣長還在山塬,他們就有望頭。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最終,不管能不能拿下財政局,他都會將過年錢發下去,同時,如果真是處理那爛尾樓的話,就一連解決了縣裡兩個老大難的問題。和環城河堤一樣,最終都是實際的貢獻,能將他聲望推向頂峰。並且這兩個問題,都是我暫時解決不了的!」
「……楊縣長和張副書記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格局,這種格局和心態決定了手段最終的區別。張副書記喜歡用詭道,但他卻找不到與之契合的實績來升華他的做法和思想,所以他口碑不佳,而楊縣長的做法,你想想他解決掉爛尾樓和過年錢的事情之後,會是個什麼局面。」
「……讓人去鬧,鬧得沸沸揚揚的,讓所有人都知道財政沒錢,我解決不了,鄒坤解決不了,最終解決問題的,是他楊縣長……投名狀、處理爛尾樓、發過年錢、連消帶打壓低我的聲望……從環城河堤開始,他的動作就一直不斷,但所有的動作都在推進他在縣裡的聲望,都在推進他對縣直機關和各鄉鎮的影響力。這種手段,都建立在他對事件的結果有絕對的信心之上,估計整個山塬,也只有張善水能使得出來了。」
聽著族叔緩緩的分析,王良瞠目結舌。
「……和環城河堤一樣,其實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將爛尾樓處理掉,用爛尾樓周邊土地變賣的錢來發過年錢,其他的諸如投名狀和打壓我的聲望或是擠掉鄒坤這個財政局長,這些,都只是附帶的,拐個彎,順手就做了。」
「……只要自身立意正,出發點、目標是利國利民的,能確保自己能做到的話,實施過程中不管採用什麼手法,都不重要,等到結果出來,過程就被沖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