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寒梅
新帝對傅家的特赦令一經發出,朝堂上下掀起了不小的討論,有對舊事重提認為當初的事有蹊蹺的,也有暗嘆晉王好謀算的,有的則質疑這份赦令的合理性。滿朝文武,各有各的想法。但最終都落在了一處——傅清初。
當初就有人對太子將傅清初留在身邊伺候有意見,但礙於元和帝的威壓,不敢置喙。如今新帝登基,根基未穩,這種讓傅家起死回生的事,自然會遭到一些人的反對。
「陛下,趙王之亂傅仲華為主謀,這是誅九族的大罪,當日判流刑,已是天恩浩蕩。傅氏救駕有功,赦免傅氏一人出宮恢復良籍即可,其餘諸人不在特赦之列。」吏部郎中崔舉出列沉聲啟奏。
聞言,司徒策險些被氣笑了。他確實是想到赦令會遭到一些人的反對,但提議將傅清初放出宮,這一點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
倒也多虧了他提醒,傅氏已落到了賤籍。
「沈郎中怎麼看?」司徒策笑著問道。
戶部郎中沈勣,沈琢之父,曾與傅家是兒女親家,傅家出了事,這兒女親家自然就做不成了。
但兒子為傅清初做的事,沈勣卻知道,是司徒策保住了沈琢,不然沈家的下場不會比傅家好太多。
「去歲至今,國家已歷兩次皇子奪嫡,朝野震蕩不利社稷。而傅氏卻以一婦人之惠之勇,挺身而出,於江山社稷乃是大功一件。更何況,當日主謀皆已伏誅,傅氏一族僅剩些孤兒寡婦,赦免他們,方顯陛下寬厚仁愛,乃王道之舉。」
沈勣這話一出,就算還有對此事持反對意見的人,也不敢說什麼,說什麼便是妨礙司徒策施行王道,誰敢背這麼大的一個罪名?
「眾卿可還有異議?」司徒策面色平靜地問道。
台下諸人無人敢反對,司徒策不著痕迹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程中書即刻擬詔,赦免傅氏一族為良籍,可回京師。」
程岸躬身說是,司徒策看著列為臣工,沉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今日該說的事都說了,眾人只得道:「恭送陛下。」
……
司徒策下了朝,便直接往太后處去請安,恰逢盧雲舟也在此處,司徒策心中冷笑,當真是冤家路窄。
盧雲舟見了司徒策,忙行禮問安,司徒策笑得一臉和煦:「都是一家人,私底下就不必講這些禮數了。」
盧雲舟垂眸站往一旁,「陛下體恤臣,但規矩還是要講的。」
司徒策笑了笑沒答話,轉而給盧太後行禮問安:「兒子給母親請安。」
盧太后虛扶了一把,笑道:「快些起來。你讓他不講虛禮,自己倒是不忘。」
司徒策笑了笑,坐在盧太後身旁,盧太后笑著問道:「有沒有用過午膳?」
「剛下朝,想著過來與母親一同用膳。」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盧太后滿臉欣慰的笑意,「但來來回回的,你也難得跑,有空啊還是多陪陪皇后,你們是新婚夫妻,應該多待一處。」
說起這個,司徒策滿臉無奈,好氣又好笑道:「昨晚我把傅舍人得罪了,也不知道是誰多嘴,把皇后請過來,說了幾句,結果連皇后也一起得罪了。這會兒二人一起,估計正在想怎麼給我擺臉呢。」
聞言,盧太后看了盧雲舟一眼,轉而笑道:「夫妻之間,小吵小鬧也是正常的,皇後年紀小,你讓著點就是了。」
「她二人現在是一個聯盟,心貼心,我哪兒敢怎麼樣啊?這不,忙過來向母親求救。」司徒策看著盧太后,說得很是認真。
盧太后笑著說好,吩咐宮人傳膳。
盧雲舟要告退,司徒策笑著留人用過膳再走,盧雲舟也不好推遲,聽了好一會兒的怎麼討好皇后的話。但在盧雲舟聽來,句句都是在講怎麼討好傅清初。
盧雲舟心中冷笑,這是在向他宣示主權嗎?
用過午膳,司徒策以不打擾盧太后午休告退了,盧雲舟也跟著告退。
盧雲舟要出宮,不管司徒策要上哪兒都與他不同路,偏偏司徒策說順路,讓盧雲舟陪他走走。盧雲舟不敢抗旨,只能說是。
「朕與將軍走走,你們不必跟來。」司徒策對跟在身後的李平道。
盧雲舟看了司徒策一眼,垂眸跟在他的身後。
此時正逢隆冬時節,御花園內的寒梅開得正盛,微風拂過,幽香襲人。
「將軍可喜歡梅花?」司徒策看著梅花,淡淡地問道。
盧雲舟看了司徒策一眼,又轉眼看著梅花,不明白他用意如何,只得隨口道:「喜歡。」
「喜歡它什麼?」司徒策笑著繼續問道。
盧雲舟眉頭微皺,疑惑更深,卻也撿幾句詠梅的話,恭維道:「梅花凌霜傲雪,乃花中君子。」
司徒策點頭笑了笑,轉眼看著他:「比傅清初如何?」
盧雲舟心下一沉,這是在試探他?
他想了想道:「傅舍人『不同桃李混芳塵』。」
既然他都如此問了,那他便如實答,左右他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聞言,司徒策滿意地笑了笑,「好一個『不同桃李混芳塵』啊。」他說著,折下兩枝來放進袖中,轉而看著盧雲舟,「將軍可知,她為何沒有淪落芳塵?」
「是陛下寬厚仁慈。」盧雲舟躬身恭維道。
「是因為她是梅花。」司徒策接著他的話音道,「朕喜愛梅花。」
因為傅清初本就不同於別的閨閣女子,而司徒策恰好需要她。
司徒策這句話於盧雲舟而言,已不是簡單的試探,而是直接敲打。如果剛才在太后處是向他宣示主權,現在便是直接告訴他,不准他覬覦傅清初。
此刻,他也明白了為何司徒策剛才句句不離傅清初,其實就是在間接告訴太后,傅清初於他而言很重要,不讓太后當說客。
盧雲舟沒有接,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將軍既喜愛梅花,就應該知道,她是要經歷一番風霜的。」司徒策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十分認真,「梅花如果開在陽春三月,她便與別的花一般,落入了俗套,自然也就得不到世人的贊詠了。」
司徒策意思再也明白不過了,傅清初在他身邊,可以成就傅清初的功名。而在盧雲舟身邊,就如普通女子一般,泯然眾人。
「將軍,你說是不是這樣?」司徒策看著盧雲舟笑著問。
盧雲舟想說各花自有各花香,但他與傅清初自幼長大,自然也就明白,如果有選擇,傅清初自然是不甘於洗手做羹湯的。
「是。」盧雲舟沉聲道。
司徒策滿意地點點頭,轉而看向遠方,眼瞼微合沉聲道:「論官階,你比她高。但將來,她是君,你是臣,你只可輔佐,若有他心則為謀逆。」
盧雲舟為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而傅清初則為正五品上的內舍人。論官階,盧雲舟比傅清初高了四個品級。
聞言,盧雲舟慌忙下跪,稽首大拜,「臣不敢。」
司徒策背對著他站著,許久才沉聲道:「日後軍務之事,多幫幫舅舅,於國於家,我都可放心些。」
「臣遵旨。」
「還有,今日之事,不足與外人道。」司徒策轉身叮囑。
「臣明白。」
司徒策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回去吧。」
「臣告退。」
……
且說程紓禾昨晚沒與司徒策搶到人,第二日見了傅清初,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傅清初哄了好一陣,最後親自下廚,做了她喜歡吃的,這才將人哄好。
「先說好了,今日陪我,不然以後別登我的門。」用了午膳,程紓禾一邊散步消食,一邊威脅傅清初道。
傅清初正在看程岸擬的新政草案,聽了程紓禾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好好,今日陪皇後娘娘……」
「陛下駕到——」
話音未落,內侍通報的聲音傳了進來。
程紓禾不由得嘆氣,還是得轉身出去迎接。
司徒策見跪在地上的二人,忙去扶程紓禾,「地上涼,日後不用行禮了。」
程紓禾冷哼一聲,自然明白這是來討好她,好從她的手中將傅清初哄走。
「陛下有陛下的恩典,妾身也有妾身要守的規矩。」她油鹽不進道。
司徒策剛扶傅清初起來,聽了她這話,不由得有些好笑,轉而揮手讓宮人們都下去。
「好了,我錯了,不生氣了好不好?」司徒策笑著哄人。
程紓禾傲嬌地哼了一聲,自己先坐下了。
「今晚我與清初說好了的,她陪我。」她拿起傅清初剛看的書稿,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司徒策轉眼看著傅清初,見傅清初篤定地點頭,就知道要是他今晚帶她走了,程紓禾不知道要給他擺幾天的臉。
「行,今晚清初就陪你,我過來坐坐就走。」他妥協地坐在程紓禾的對面,認真道:「要不,咱們分個單雙日吧。」
程紓禾抬眼看著他,覺得此法可行,「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司徒策亦是一臉認真。
傅清初:「……」
我呢?就不問問我的意見?
「我看你倆真是……」傅清初無奈地笑了起來,「幾歲了?」
「是他說的,又不是……」程紓禾說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這樣有些為難清初,不如這樣吧。清初月信來時陪我,其他時間就隨你們了。你們早些有孩子,我早日解脫。」
司徒策:「……」
他發現這人是真的說得出口啊。
「如此甚好,你早日出宮,我早日得清凈。」
程紓禾冷哼一聲,不想理他。
司徒策站起身來,「那我們就走了,你早些歇息。」
「欸……」程紓禾急了,「你不講信用,說好的今日陪我!我不管,我反悔了,還是按單雙日分!」
聞言,傅清初與司徒策都不由得笑了起來,程紓禾就更生氣了,這明顯是拿她當小孩兒耍。
「哼!我不走了,我就老死在這宮裡!」她抱著手,氣鼓鼓道。
司徒策見人真生氣了,又忙著說好話,「好了好了,我還要見程中書,今兒你倆就早些歇息吧。」
聞言,程紓禾悄悄瞥了司徒策一眼,見他二人在看她,又一臉傲嬌地轉過臉去。
司徒策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枝梅花給傅清初,笑道:「插瓶里。」
傅清初接過花,抿嘴笑了笑,應了一聲。
程紓禾一臉沒眼看的樣子,「趕緊走吧,別待會兒又反悔。」
司徒策笑了笑,「這是你的。」說著,將另一枝梅花拿給程紓禾。
程紓禾有些驚訝,不由得笑起來:「我也有啊?」
哪兒有小姑娘不喜歡花的?
司徒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好好照顧你嫂嫂。」
程紓禾乖巧點頭,「師兄慢走,嫂嫂月信十一天,我天天照顧好,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司徒策:「……」
這欺騙明顯是用心了的,還有零有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