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與人之間的參差
若非他率先以韓信滅田橫舊事驚醒老公爺,又造出火藥這般利器,只怕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了突厥人的刀下亡魂。
又哪還會有這等立下赫赫之功的機會。
李讓對於朝他投過來的善意目光一一回應,隨後便將胯下戰馬催動得越發迅疾。
不知不覺,天光大亮,李讓和一群唐軍將士也追出了陰山大營將近百里的距離。
奔襲百里之地,不管是早已強弩之末的唐軍將士,還是胯下的戰馬,都已經累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為首的安修仁的神色之間疲態盡顯,殺穿突厥軍陣和追擊逃跑的頡利,他都是一馬當先。
所以他面臨的壓力最大,受的傷也是最重。
若非是心中有一股氣強撐著,只怕早就忍受不住傷痛倒地不起了。
但此時此刻,他深知他絕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下了,麾下的將士們那股心氣也就散了。
突然,前方的斥候驚喜的聲音傳來:「將軍,發現了突厥人丟棄的輜重。」
聞言,所有的唐軍將士不由得大喜過望。
既然發現了頡利丟棄的輜重,那就意味著他們沒有追錯方向,並且距離頡利已經不遠了。
安修仁更是當機立斷的下令道:「所有人下馬,就地休整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后,所有人一起隨本將活捉頡利,屆時,本將親自向陛下為你們請功!」
「吁~」
安修仁話音剛落,騎在馬上的唐軍便像是下餃子一般滾落下馬。
李讓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身體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重重地栽倒下馬。
幸好草原上的積雪足夠厚,柔軟的積雪成為了唐軍將士們最柔軟的墊子。
剛剛滾落在地上,李讓便抓著積雪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
經過一夜的拼殺,又馬不停蹄的追出了上百里的距離,所有的唐軍將士此刻又累又餓。
像李讓一樣大口大口吃著柔軟的積雪的人不在少數,包括領頭毆打安修仁也不例外。
為了減輕戰馬的負擔,一眾唐軍將士並未攜帶乾糧和水,所以眼前的積雪便是他們唯一能夠充饑的東西。
安修仁並未貪嘴,感覺到喉嚨里乾澀被積雪滋潤得恢復正常以後,便起身用積雪為戰馬降溫,又從鞍韉上取下乾草餵給馬兒。
一個合格的騎兵,可以不攜帶乾糧和水,但一定會攜帶足夠多的馬料。
其餘的唐軍將士見狀,也紛紛開始為戰馬順毛降溫,然後開始喂馬。
這些東西李讓不會,但這具身體的本能驅使著他的靈魂,學著其他唐軍將士那樣操作。
降溫,順毛,喂馬,一氣呵成。
一炷香的時間眨眼就過去,李讓身上的疲憊並沒有得到有效的緩解。
但現在也沒有時間給他休息,安修仁率先翻身上馬,其餘的唐軍將士便明白他們該啟程了。
「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
「喝,弟兄們,殺!」
安修仁再度大喝一聲,將士們的士氣也隨著他的大喝攀升到頂峰。
沒有人會不知道活捉頡利可汗意味著什麼,所以縱然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將士們還是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
與眼前這潑天的富貴相比,身體上的疲憊根本不算什麼。
「殺!!!」
一聲響徹雲霄的暴喝,似乎讓天穹之上的漫天飄散的大雪都停頓了片刻。
「駕~」
沒有什麼多餘的廢話,斥候早已探明了頡利逃跑的方向。
所有人都清楚,他們要做的便是繼續追擊下去,活捉頡利,就是這麼簡單。
李讓似乎也被這種雄壯的氛圍所感染,嗷嗷叫著跟在安修仁後面,將胯下的戰馬提速到了極致。
一望無際的白色晃得人眼睛生疼,但這有什麼關係。
身上的傷口被疾馳的戰馬顛簸得重新裂開,鮮血止不住的流淌,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寒風,大雪,這些就更不足為道了。
終於,又是數個時辰的追擊之後,李讓再次看見了一堆輜重。
輜重里除了糧食之外,還有不少金銀珠寶。
但沒有人對這些東西動心。
只要抓住了頡利,長安太極宮裡那位皇帝陛下,會給他們更多,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嬌妻美婢。
安修仁更是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弟兄們,頡利連隨身攜帶的糧食都丟棄了,說明咱們已經快要攆上他了,本將判斷,咱們和頡利的距離最多不會超過三十里,再加把勁兒,殺,活捉頡利!」
「殺!」
安修仁不愧是常年領兵征戰的大將,僅憑頡利丟棄的糧草輜重便能判斷出來雙方之間的距離。
而一眾唐軍在聽見雙方僅有不到三十里的距離時,更是宛如打了雞血一般,整個人激動得眼珠子通紅。
李讓也不例外,這潑天的富貴,終於是要輪到自己了。
「哇哈哈哈哈......」
眾人再度疾馳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李讓還陷在活捉頡利回到長安受賞,然後就躺在功勞簿上開始鬥雞遛狗,欺橫霸市的幸福生活里時。
為首的安修仁卻忽然勒住了馬韁。
「吁~~」
大軍突然停止前進,李讓差點撞在了前方唐軍將士的馬臀之上。
若非馬兒有靈,在千鈞一髮之際人立而起,只怕是一場大型的連環追尾事故就能讓他直接嗝屁兒。
「將軍,怎麼了?」
有將士忍不住發問。
因為安修仁突然停下,讓許多將士都差點發生交通事故。
安修仁半晌沒有搭話,李讓忍不住好奇的撥轉馬頭朝前走去。
然後,只一眼李讓便看見了讓安修仁不得不停下的原因。
很簡單,原本頡利逃竄時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條路,但是到了這裡,一條痕迹變成了三條。
李讓能看見的東西,其他唐軍將士自然也能看見。
安修仁還在那蹙眉思索,便有將士提議道:「將軍,分兵吧。」
這個提議一出,頓時引來許多將士的附和:「是啊將軍,分兵吧。」
有附和分兵的將士,自然也有將士反對分兵。
「將軍不可,頡利這是在和咱們玩虛虛實實的把戲。」
「不可,咱們人手本就不多,還都是強弩之末,一旦分兵,萬一被頡利各個擊破,豈不是前功盡棄,徒勞為他人做嫁衣?」
這裡的他人是誰暫且不提,但安修仁顯然是陷在了分兵與不分之間猶豫不決。
誠如將士提議,不分兵很有可能追錯,讓頡利有機會逃出生天,白白放走這即將到手的功勞。
但分兵的話,本來唐軍的人數就不多,再分成三撥人那就更少了,搞不好還存在著被反殺的風險。
就在安修仁猶豫不決時,李讓打馬上前,指著其中一條痕迹朝安修仁拱手道:「將軍,頡利肯定朝這個方向逃竄了。」
在一眾唐軍將士們爭論分兵還是不分兵時,李讓並未參與進去,而是一直觀察著雪地上留下來的三條痕迹。
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頡利一定是朝他認準的這條路逃走的。
安修仁聽見李讓的聲音,並未第一時間否決,而是沉聲詢問道:「你怎麼知道頡利是從這條路逃竄,而不是從另外兩條?」
李讓跳下戰馬,走到三條岔路的分叉口前,指著雪地上留下的最寬那條痕迹道:「這條路,不是小股騎兵留下來的,唯有糧草輜重的隊伍能留下這麼寬的痕迹。
試問頡利都已經丟棄了部分糧草,又怎會將剩下的輜重帶走呢,所以,這條看起來最寬的道路,實際上的作用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李讓說完他對最寬的那條道路的看法,不等其他人開口詢問,又指著最窄的那條痕迹道:「這條路一看就是小股騎兵留下的,誠然小股騎兵逃跑的速度更快。
但從代公發起突襲之後,頡利選擇第一時間選擇逃跑,而不是抵抗,可以判斷出來頡利此人是個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之人。
從這支騎兵留下來的痕迹來看,這支隊伍人數最多不會超過百人。以頡利貪生怕死的性子,絕不會只在自己身邊留下這麼點人。
所以屬下斷定,頡利逃竄的道路只可能是這一條。當然,還有屬下的直覺。」
李讓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將士們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詫異。
這些細節他們不是沒看見,但他們卻沒辦法用這些細節分析出來頡利逃竄的方向。
或許,這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參差?
安修仁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好奇道:「李讓,你還懂兵法?」
李讓趕緊否認道:「卑職不懂什麼兵法,只是依照常理做出推測罷了。」
聽到李讓否認,安修仁忍不住深深的看了李讓一眼。
從這個小傢伙去到莒公帥帳提醒他和莒公開始,到他提出與代公的人馬裡應外合衝擊頡利帥帳,造出威力驚人火藥,再到現在有理有據的推測出頡利逃竄的方向,這個小傢伙給了他太多的驚喜。
所以他決定再信這個小傢伙一次。
片刻后,安修仁翻身上馬,解釋道:「弟兄們,貿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更何況咱們就這點人手,實在是經不起損耗了,所以本將決定採納李讓的建議。」
隨後腰間橫刀出鞘,直指李讓手指的方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