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康妃教子
一直扶著朱載坖的小祥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今日聽到的任何一句話,都是要人命的。
已經沒了命根子就是為了活命,現在看來,就算身上少了一塊肉,也不妨礙他依舊活不下去。
進宮前的記憶,本不願回想。
可現在想來,那就是一段懵懂的幸福,哪怕是餓死,也比一驚一乍的被嚇死強出太多了。
「你抖什麼?」
朱載坖斜眼一看,小祥子身體都快要站不穩了,說是正以朱載坖的身體作為支撐,才沒有倒下也不為過。
「瞧你這點出息,將來還如何做大事?」
為了轉移自己心裡的噁心,就得轉移自己關注的方向。
「殿下,小的,小的沒抖!」
帶著略微的哭腔,滕祥努力地讓自己正常起來。
「好了,早膳撤了吧,出去之後,站在門口候著。」
此人是大太監黃錦安排過來的人,朱載坖怎麼都得給點面子才成,他就不信宮裡生活的的人,有簡單的。
剛好也給他個機會,去給黃錦彙報今日的整件事情經過。
親自找嘉靖說這件事,肯定不妥,但要是從中間隔上幾個人,傳話給嘉靖聽的話,肯定會斟酌一二,認真對待。
屋內剩下了兩人,段朝用依舊跪著,朱載坖則是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桌子上,不斷地用指頭敲打著。
馬蹄聲似的響聲,一下下的也敲打在了段朝用的心坎上。
完全讓他判斷不出,面前的裕王殿下,到底想著什麼。
「說說你煉丹,都用的那些藥材。」
沉默了好一會,朱載坖才再次開口問道。
「都是人蔘,鹿茸······」
一連說了好幾百種,若是對照著現存的關於草藥的醫術的話,就會發現,除了最司空見慣,最便宜的那些藥材之外,幾乎所有已知的藥材都用上了。
朱載坖聽得都快昏昏欲睡。
揮了揮手道:「酒樓里的大廚配菜,都沒有你這樣弄的。」
「好了,若想保住性命,就如實告訴父皇,你的丹藥只能延年益壽即可,對了,你在進宮煉丹之前,有沒有說過自己的丹藥能讓人長生的?」
不放心的朱載坖,追問了一句。
「沒有,肯定沒有,正因如此,才不得陛下的真正信任。」
段朝用連連搖頭。
「那就成了,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遮掩,總有一天會被戳破,這世上,只有真誠,才是必殺技,回去之後好好的琢磨琢磨。」
再次告誡了一番,朱載坖就下了逐客令。
稀里糊塗的酒杯送出了門。
站在門口段朝用有點迷茫,差點忘了他是來幹嘛的。
「三十多萬銀子啊,就得了這麼幾句話。」
良久嘀咕了一聲,右手捂著心口,狠狠的揉了揉,卻是越來越痛。
攢了好幾年的錢財,一招散盡,簡直無語了。
站在門口的小祥子,目送段朝用離開,剛要進屋,就有迎來了太醫院的太醫。
一同前來的還有康妃。
只見康妃花容失色,腳步踉蹌,不時還催促幾聲,讓太醫走快一點。
而皇長朱壽媖則是被一名大太監抱著,腳下也是飛快的跟著。
「小祥子,見過康妃娘娘。」
滕祥連忙行禮,卻被康妃一掠而過,根本就不在意,現在她的眼中只有自家兒子。
「許太醫,快來看看我兒到底怎麼了。」
一進門,就看到朱載坖正臉色略顯蒼白的喝著茉莉花冰糖水。
做母親的可不管其他,只要見到自家兒子有任何一點身體上的毛病,都會緊張。
許太醫名叫許紳,在太醫院裡,名氣並不是最好的那位。
但卻是康妃能夠隨時招來的。
「裕王殿下,看氣色並無大礙,應是食物不合口味,嘔吐所致。」
只一眼,還未曾上手把脈,許太醫就看出了朱載坖的癥狀。
在前世並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到中醫的他,在原主的記憶中,也只尋到苦澀的湯藥,猛然見到瞄一眼就能判斷癥狀的牛人。
朱載坖目瞪口呆了片刻,才說一下蹦起來,湊到跟前。
「哎呀呀!許太醫是吧?厲害了,一語中的,快請坐,快請坐。」
隨即發現屋內的椅子不夠用了,轉頭又讓小祥子搬來一把。
然而,還未等朱載坖表演完禮賢下士的那一套來籠絡人心,想讓許太醫成為自己的專屬大夫的時候。
康妃卻是臉色一板,毫不猶豫的道:「既然診斷無誤,那就開藥吧。」
「娘親,別呀!是葯三分毒,孩兒又不是病了,中午吃點合乎口味的膳食即可。」
朱載坖可不想沒病還要喝葯,立刻上前拉著康妃的手,開始撒嬌。
一套流程下來,嫻熟的很。
「聽大夫的。」
康妃不為所動。
彷彿已經免疫了朱載坖的小手段。
見毫無辦法,朱載坖才無奈的對著朱壽媖苦笑一下,本是用來支開朱壽媖的話,卻作繭自縛。
朱壽媖還真的請來了人。
接著又看向了許太醫,不斷地眨巴著眼睛,所表達的意思就是,剛剛本太子可是對你很看重的,可不能輕易地屈服在強權之下。
「娘娘不用多慮,裕王殿下並不需要服藥,休息一下便好。」
徐大夫也是有操守的。
不需要用藥的時候,也絕對不開藥方。
或許這也是他在太醫院當中,並不出名的原因吧!
「神醫啊!」
朱載坖立刻給出一個我很看好你的表情,眉開眼笑的對著康妃道:「娘親聽聽,太醫都說孩兒沒有半點毛病的。」
「既然太醫都說了你身上沒病,那娘就該給你算算另外一筆賬了。」
康妃的教養和朱載坖是天差地別。
在說家事,訓斥子女的時候,還沒有忘了一旁請來的許太醫。
「小祥子,帶許太醫在偏房歇息一會。」
「娘娘,裕王殿下,臣告退。」
徐太醫也很識趣地在滕祥的帶領下,離開了屋內。
「跪下!」
等到屋內只有朱載坖和朱壽媖的時候,康妃才開始發難。
朱載坖茫然地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不明白為何要突然受罰,最近他在宮中禁足也沒有胡鬧呀?
可依舊在這個孝道大過天的時代,乖乖地跪了下來。
不過朱載坖並不孤單,因為朱壽媖也跟著跪了下來,弄得康妃都不好多說重話。
「算了,你們呀,都是為娘欠你的,坐著吧!」
本苦著臉的朱載坖,立刻就眉開眼笑的上前給康妃捏肩膀,只是身體太小,勾著吃力。
康妃拉過他的手,讓他站在旁邊。
「宮中多兇險,今日見段真人的事情,你猛浪了。」
也沒有繞彎子,康妃直接點出了朱載坖的錯處。
「為娘不是大戶人家出身,所學不多,也不懂多少大道理,可見到,聽到的腌臢事情不少,你還小,不管旁人說什麼,都要三思而後行。」
「孩兒知道了。」
「聽你敷衍的語氣,就還是不知道。」
「呃···」
「哼!往常娘寵著你,今日不成,三字經再加抄一百遍。」
「啊!!!」
「賣慘也沒用!」
「娘你學孩兒說話。」
「怎地?有意見?在加抄一百遍。」
「沒!沒!孩兒沒意見。」
嚴肅沉悶的氣氛,被朱載坖一攪和,立刻歡快了起來。
每當這個時候,朱壽媖就顯得很落寞。
同樣是有母親的孩子,她的命運就大有不同,除了嘉靖寵著她之外,她的母親端妃並不怎麼喜歡她。
好在,幾個兄弟當中,朱載坖還是和她關係不錯。
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會第一個想起她來。
「娘親,孩兒決定自己開小灶。」
「為何?」
「御膳房的膳食,孩兒吃不慣。」
「這個就是你對段真人死要錢的原因?」
「啊!孩兒視金錢如糞土,想來段真人神仙般的任務,應該和孩兒的品行一樣高潔,人家願意給,孩兒就隨便收了。」
「你呀,這事到時候娘親自和黃公公說一聲。」
「謝謝娘,到時候,第一次開火一定請娘親自來嘗嘗菜式,對了還要請大姐。」
朱壽媖聽到沒有忘記她,也跟著樂呵了起來。
「要不,把太子和你弟弟他們也叫上?」
正樂呵的時候,康妃忽然建議道。
「可以呀,大姐,你的母親也不要忘了邀請。」
朱載坖一怔,和兩個兄弟的關係不好,實際上也是兄弟們背後的人不和。
現在康妃放出了友善的信號。
只要是聰明人,都回去知道如何取捨。
畢竟,皇上還在壯年,可不會允許後宮反了天。
「我兒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康妃善意的提醒道。
朱載坖知道母親說的是誰,可就是裝傻充愣,實在不願意和一個吃經血丹的人一起用膳。
不然總感覺,吃在嘴裡的飯菜,有股子屎味。
即便這人是他的父親。
是大明的皇帝。
「有嗎?沒了吧?」
「仔細想想漏了誰?」
康妃一再提醒,朱載坖盤著手指頭,數來數去,人已經足夠了。
「你父皇呀!」
康妃伸出手指頭在朱載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啊!父皇修道的,人家餐霞飲露,還需要吃飯?不成,不成,堅決不成,孩兒可不能壞了父皇的道心。」
朱載坖的煞有介事,讓康妃想笑,卻又忍得很辛苦。
「聽娘的,若是不邀請的話,想必全天下的三字經,都會出自你之手。」
想到,大明只要有私塾的地方,都會有他的手抄三字經,朱載坖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他的父皇,或許,大概,是能夠做出這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