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牡丹花會（上）
進宮的那日天氣極好，風和日暖，撲在人臉上絲毫沒有寒氣，柔軟如蘇夫人的手。
鳳儀宮後院，裊裊娜娜數十位秀女，或坐或站，或賞花或飲茶，滿院子鶯聲燕語好不熱鬧，連空氣中都夾雜著胭脂細細的甜香。
蘇辛遠遠靠在廊下，盯著一排嫩柳中漏下的絲絲陽光，百無聊賴。
旁邊湊過來一個穿粉的秀女，一把攥住她的手：「蘇姐姐！」
蘇家五進的院子，蘇辛每日被關在內重，別說大門二門，連三門的邊兒都見不著，更別說是眼前的秀女了。
蘇辛於是微笑：「妹妹好久不見。」
粉衣秀女目露困惑：「姐姐一向叫我熙兒的。」
蘇辛眯了眯眼：「久不見熙兒，忍不住叫得親熱些。」
粉衣秀女連連點頭：「正是。蘇沈兩家何等的情分，我向來當姐姐就是我的親姐姐一般。」
耳邊發出「嘀」的一聲，新升級的系統興高采烈地向主人彙報：
「新信息get！此名秀女姓沈名熙！」
蘇辛端著笑容挽住了沈熙，把手腕子解放出來：「好妹妹。」
和沈熙並肩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蘇辛很快大概知道了大半受邀而來秀女的姓名家世，並成功錄入記憶庫。
期間系統像打了雞血般在她耳邊絮叨:
「新信息get！」
「新技能get！」
「新姿勢get！」
雖然輕聲細語一本正經，但這種狀態總讓蘇辛覺得——
自己的智商不僅被藐視了，還被拉低了。
兩人走回到連廊里坐著，廊下站在碧玉缸前看錦鯉的一個秀女正巧轉過身來，一張我見猶憐的芙蓉面，煙水綠的交襟上襦配著鵝黃色的十二幅湘水裙，清新之外更顯清麗。
廊前的幾個秀女都被晃了晃眼，禮部侍郎的嫡女李碧落抿嘴一笑：「是甄家的女兒，叫甄白嫿。」
沈熙跟著抿了抿唇角：「李姐姐的記性最好，我卻認不出來，可是大理寺少卿甄家的那個甄白嫿？」
蘇辛心神一動，略略轉眸看著沈熙。
「除了他家，還能有哪家呢。」李碧落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早就打聽到，這一屆參選的秀女中，甄氏的女兒甄白嫿是姿色最為出挑的，「我再不會看錯的。」
一眾女子虎視眈眈的眼神都投向了甄白嫿。
甄白嫿慢慢穿過連廊走了過來，她走起路來的姿態很優美，裙裾分開一線，隨著步態如細浪輕翻，讓人聯想起靜日里裊裊盛開的蓮。
所謂女神，大抵如此。
蘇辛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她的步態，餘光瞥見斜刺里有一隻腳悄悄橫出去，正伸在甄白嫿身前。
這點兒刁難在蘇辛眼裡簡直不夠看，李碧落的小動作就像是慢動作似的放，是個人就算不捉住腳腕立時反擊，也決不至於被絆倒。
所以她連屁股墩都沒打算挪。
可甄白嫿就是有本事絆到，還一個踉蹌穩穩噹噹沖著她的方向摔過來。
蘇辛看得直皺眉。
沒奈何，辛姐一挪屁股墩，穩穩噹噹接住了。
系統沒節操地模擬了禮花爆響的聲音，輕言細語地提示：「新美人，get！」
蘇辛索性直接屏蔽了它。
站在當地的幾個秀女呼吸都滯了滯，李碧落更是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上揚的弧度。
麗質本是天成，其次再靠衣裝。如今甄白嫿在大庭廣眾之下沒形象地摔了一跤，花容失色不說，衣裳也沾了塵土，是為失態加失儀。
有了這般令人滿意的前戲，大家對於美人的嫉妒心也消淡了好些，即便後來打理好自己的甄白嫿裊裊走來，清麗得有如芙蕖碧月，一眾秀女們也再沒什麼好說。
人家一聲不吭做包子了，你還能承認自己是狂吠的那啥？
李碧落主動上前見禮，半真半假地憐惜道：「甄家妹妹沒摔著罷？妹妹倒是可人疼得緊，還沒見鳳駕，自己先軟了腿兒。」
甄白嫿低眉面露赧色：「妹妹慚愧，倒教姐姐們白為我擔心。」她一一認真回禮，倒叫這些生在詩禮之家的女子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多時又各自另起了話題閑聊。
蘇辛看了一眼大半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整張臉上寫滿了心有餘悸的甄白嫿，略微皺了皺眉。
一把將柔若無骨的美人提將起來，安頓在身邊坐好：「剛才我承擔了大半的衝擊力道，你一點沒事，不要慌。」
甄白嫿低眉道謝：「多謝蘇姐姐仗義相救。」
蘇辛點點頭，看著甄白嫿從袖中摸出一面菱花小鏡，背過半個身子開始補妝，到底沒忍住補了一句。
「體質太弱，要勤練習，以後就躲得過了。」
「……嗯。多謝姐姐提點。」
正聊著，皇後宮中的大宮女竹枝一聲低咳，打斷了一眾美人的嘁嘁喳喳。
「皇後娘娘和眾位皇子到。」
話音才落，蕭渥在左，蕭泊在右，扶著大周皇后林明昭從連廊那頭款款而來。原本熱鬧的院子霎時安靜下來，隱隱能聽見衣裙環佩輕微摩擦而起的細碎聲響。當下竹枝領著小丫鬟在廊前設了座椅，三位皇子恭請了母后入座，乖乖侍立在旁。
沒有人提示，秀女們自發進入狀態，行禮如儀：「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太子殿下、大皇子、五皇子萬福金安。」
皇后的聲音如水溫和：「不必拘束，免禮。」
於是又是一番整齊劃一的起身。
蘇辛起身之後，望著眼前端方微笑的皇后和身後一步依次立著的一排三個皇子，愣了愣。
哪個是傳說中「最和氣又好相處」的蕭渥小祖宗喲？
三個白面小少年裡只有一個臉熟，太子英明神武，該當不會爬牆，大概可以pass。蘇辛低著頭，餘光在剩下的蕭泊和蕭匯徘徊不定。
喂，妹娃子要過河，是哪個來推我嘛~~
蕭渥服侍完母上落座后抬頭，入眼處一驚一喜。
第一眼看到蘇辛，是為驚；第二眼看到甄白嫿，是為喜。
第三眼看到蘇辛和甄白嫿手拉手坐在一起，蕭渥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為毛他的親親女神會和一個摳腳女漢紙坐在一起，還十分相親相愛的樣子！
這不科學！
太子殿下只覺得萬千頭神獸從自己心田上呼嘯而過，每一頭都在咆哮著——
蘇辛，放開那個妹子，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