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問汝何所思

峨嵋眾弟子湧向師父身旁，靜玄突然失聲驚呼：「靜虛師妹……」但見靜虛臉如黃蠟，脖子上血肉模糊，卻齒痕猶在，早已氣絕。

眾女弟子都大哭起來。滅絕師太大喝：「哭甚麼？把她埋了。」眾人立止哭聲，就地將靜虛的屍身掩埋立墓。

靜玄躬身道：「師父，這妖人是誰？咱們當牢記在心，好為師妹報仇。」

滅絕師太冷冷的道：「此人專門吸人血，殘忍狠毒，定是魔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早他一直以輕功聞名於世，果然是名不虛傳，遠在我之上。」

張無忌對滅絕師太本來頗是憎恨，但這時看她身遭大變，仍是紋絲不動，而且當眾讚揚強敵，，確是一派宗師的風範，不由得心生佩服。

丁敏君恨恨的道：「他是不敢和師父過招，一味逃跑，算甚麼英雄？」

【滅絕師太哼了一聲，左手一甩，打了她一個嘴巴，怒道：「師父沒追上他，沒能救得靜虛之命，便是他勝了。勝負之數，天下共知，難道英雄好漢是自己封的么？」】

丁敏君半邊臉頰登時紅腫，躬身道：「師父教訓的是！」【心中卻道：「你奈何不得人家，丟了臉面，這口惡氣卻來出在我頭上。算我倒霉！」】

一行人默默無言的走到傍晚，，在一個沙丘旁紮營。滅絕師太望著遠處，如雕像般久久不動。弟子見師父不睡，誰都不敢先睡。只好陪著這樣坐著。

冷月清光，灑在各人肩頭。張無忌心中忽起憐憫之意：「峨嵋派在江湖中，一向如雷貫耳，難道竟是要在光明頂全軍覆沒？」【又想：「周姑娘我卻非救不可。可是魔教人物這等厲害，我又有甚麼本事救人？」】

過了一會，才聽得滅絕師太說道：「咱們這次圍攻光明頂，志在必得！眾魔教教徒便齊心合力，咱們又有何懼？」

「只是我正派中人必然損傷無數，各人須得抱必死之心，不可心有畏懼！墮了我峨嵋派的威風。」

眾弟子一齊答應。【滅絕師太又道：「武功強弱，關係天資機緣，半分勉強不來。像靜虛這般一招未交，便中了暗算，死於吸血惡魔之手，誰都不會恥笑於她。」】

「咱們學武，所為何事？還不是要鋤強扶弱、聲揚正義！今日靜虛第一個死，說不定第二個便是你師父！」

【滅絕師太又道：「俗語說得好：『子存父先死，孫在祖乃喪。』人孰無死？只須留下子孫血脈，其家便是死了千人百人，仍能興旺。最怕是你們都死了，老尼卻孤零零的活著。」】

【她頓了一頓，又道：「嘿嘿，但縱是如此，亦不足惜。百年之前，世上又有甚麼峨嵋派？只須大伙兒轟轟烈烈的死戰一場，峨嵋派就是一舉覆滅，又豈足道哉？」】

群弟子人人熱血沸騰，拔出兵刃，大聲道：「弟子誓決死戰，不與妖魔邪道兩立。」

滅絕師太淡淡一笑，道：「很好！大家坐下罷！」

張無忌見峨嵋派眾人雖然大都是弱質女流，但這番慷慨決死的英風豪氣，絲毫不讓鬚眉，心想峨嵋位列六大門派，自非偶然，不僅僅以武功取勝而已。

滅絕師太冷然道：「楊逍害死你們孤鴻子師伯，又害死紀曉芙，韋一笑殺死靜虛，峨嵋派和魔教不共戴天！本派自創派以來，掌門之位，慣例由女子擔任！」

「但本派今日面臨危機的緊要關頭，豈可墨守成規？這一役之中，只要是誰立得大功，不論他是男子還是婦人，我便傳掌門之位給他！」

周芷若從初始滅絕師太好像安排後事般，便站在一邊不言不語。可此時她心中卻如烈火烹油一般。聽滅絕這一番說詞，此時感覺卻與前世大不相同。

前世自己就想著師傅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師傅讓自己奮戰至死，自己奉命行事就是！如今再來聽這番話，心中卻又酸又澀……

這時候大家都已默默睡去，她耳邊滅絕決絕的聲音卻依舊在耳邊迴響：

「咱們平素學武，所為何事？還不是要鋤強扶弱，省長正義？今日靜虛第一個先死，說不定第二個便是你師父。」

「百年之前，世上又有甚麼峨嵋派？只須大伙兒轟轟烈烈的死戰一場，峨嵋派就是一舉覆滅，又豈足道哉？」

她又想起萬安寺之事。此去光明頂，峨眉損失慘重、師傅身死萬安寺、自己難當大任以至峨眉從此一蹶不振……

可不是應了師父之言：靜虛師姐第一個先死，第二個便是師父，峨眉百年傳承也是差點一舉覆滅……

此時她這才真正明白了滅絕之心。以前自己對師傅是敬重，師傅所說的話，自己有的雖不明白，但是只想著聽從就是。

後來師父逼自己去偷屠龍刀、騙張無忌，自己心中無比苦悶，卻也只能聽從。但夜深人靜之時，難免怨她為了私仇將自己的一生葬送，現在她才明白師父之心。

惶惶然然，滅絕師太在萬安寺所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芷若，我明知此事太難，實不忍要你擔當……」】

【「可是我輩一生學武，所為何事？」】

【「芷若，我是為天下的百姓求你……」】

現在她才明白師傅是心中之苦，只恨自己一直不能領會。可如今真正明白滅絕的意思了，卻也是雙方要決裂的時候了……周芷若眼中一酸，滴下淚來。

若是勸師父不攻打光明頂，是難上加難。可是她又知明教並不全是壞人，不忍他們死傷慘重。師父一生固執，要勸她和明教和解卻真是萬萬不能的。

千百種心思壓在她心頭，周芷若只覺的頭疼欲裂，心頭好像有千斤重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此時，心中她才真正體會到張無忌在光明頂所說，只盼兩方罷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