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九十老太盼兒歸

老頭兒老太太們從當年知青上山下鄉聊到村子里哪家姑娘看上知青點的小青年，又到高考恢復后哪個村裡的知青考上大學，拋妻棄子，再到家長里短的。

話題一個接一個，連趙宏生都聽得入了迷。

照他們這樣說下去，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咳咳......」

軟軟糯糯的小嗓音兒響起，打斷了眾人。

一堆老頭兒老太太才反應過來人家正主兒還等著呢。

「嘿嘿......小娃娃別介意，我們這些老傢伙說起家長里短的就容易忘事兒。」

秦老頭兒是原來的村長，後來年紀大了，就卸任了。

但腦子門兒清，當年還跟趙宏生打過一段時間的交道呢，所以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你想打聽趙宏生什麼事兒啊？」

「老爺爺，我就是想問問趙宏生當年母親住在城裡，他家裡人來過沒？現在還有沒有什麼音信兒啊？」

「啊！你這麼一說，突然想起來件事兒！」

老村長一拍鋥光瓦亮的禿腦門兒，把眾人嚇了一跳。

「趙宏生的母親不還在咱們村裡住著呢嘛！」

「啊！對呀！」

「光顧著聊天，忘了正事兒啦。」

「還不都是因為你，一個勁兒的叨叨起來沒個完。」

「王老頭你什麼意思，說得就跟你沒叨叨似的。」

七七：......

「我要去看母親，我要去看看她，小大師，麻煩你幫忙問問她在哪兒吧。」

趙宏生的魂魄一聽說母親在村子里住著，高興地差點蹦起來。

他原本沒有抱很大的希望，畢竟已經五十年了，母親如果活著也得九十歲的壽辰。

在他那個年代，一般人能活到五六十歲就算高齡了。

活到九十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七七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爺爺，我找趙宏生的母親有事兒要辦，麻煩您給帶一下路吧。」

「好好好，小娃娃快跟上，老頭子這就帶你過去。」

老村長一聽有事兒，趕緊把煙袋杆子滅了，別在褲腰帶上，站起身來就走。

趙宏生第一時間跟了上去。

「老秦，之前趙宏生他媽不是每天都去五峰湖邊去等著他嗎？昨天下了場大暴雨，沒看見她出來，但是今天好像也沒看見她呀。」

孫老太把自己知道的情報趕緊說出來。

作為村裡的包打聽，她勢必要比別人更早的掌握最新的資訊，把握最新的動態。

「你這麼一說，還是真呢。」

「都九十歲的人了，昨天又下了那麼大一場暴雨，可別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趕緊走，去她家看看，如果真有啥事兒大傢伙兒還能搭把子力氣。」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

穿過了整個村子，來到趙母住的那個小破土房子前。

趙宏生非常擔心母親，直接越過眾人飄到最前面。

七七人矮腿短，哪怕一路小跑也沒跟上一堆老頭兒老太太的步伐，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趙大娘，在不在？」

秦老頭上前推開小院子的木柵欄，朝屋子裡喊道。

裡面沒動靜，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致決定先進去看看再說。

當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一股發霉的味兒撲鼻而來。

只見房子里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木凳子，別的多餘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牆角處還堆著一堆紅薯，灶台旁的米桶里只剩下淺淺一層顏色發黃的大米，不知道放了多久。

房子的東南角放著一張木板床，此時床上躺著一個滿頭白髮、形容枯槁的老人。

可能聲音過於吵鬧，把她吵醒了。

她慢慢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了趙宏生的魂魄。

這個年紀的老人了，能看見魂魄，說明自己時日已不多。

「幺兒，你來接我了。」

老太太終於看見了趙宏生，他還是五十年前的模樣，激動的聲音微微打顫。

說著，從被窩裡伸出一雙枯瘦如柴的手，向趙宏生魂魄的方向抓去。

「娘，兒來看你了。」

趙宏生看著白髮蒼蒼、形容枯槁的母親，心痛得血淚直流。

他來晚了。

來晚了呀。

讓母親獨自一人在這個陌生的小山村裡一待就是幾十年。

明明知道他已經淹死了，還是放棄城裡的一切，獨自一人跑到偏遠山村裡來。

守著他曾經住過的地方，每天堅持去五峰湖邊等。

這一等就是五十年。

村裡的老頭兒老太太們看不見趙宏生的魂魄。

只當老太太思兒過度，老糊塗了。

大家把七七等人帶到，就被秦老村長都攆走了。

秦老村長看得出來，趙宏生的母親這是大限將至，要開始安排後事了。

人家孩子有話跟老太太說，給他們留個安靜的環境敘敘舊。

趙宏生的母親枯瘦乾癟的手伸向趙宏生的魂魄，想撫摸一下兒子的臉。

但是手直直穿過了他的魂魄，落了空。

老太太一愣，嚎啕大哭起來。

趙宏生乞求的看向七七。

七七伸手捻了個訣，將他的魂魄凝實。

趙宏生感激的看了一眼七七，轉過頭看向母親，伸手把母親瘦弱乾枯的身子抱在懷裡，也跟著大哭起來。

「幺兒，娘終於等到你了，娘盼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把我兒盼來了。」

老人安靜的待在趙宏生的懷裡，慈祥的看著他。

眼睛一眨不眨，就怕一個不留神，眼前的景象都化作虛幻。

她心裡不踏實。

「對不起，娘，兒來晚啦！」

「不晚，不晚呢。娘知道，我幺兒肯定是因為別的什麼事給耽誤了，不然不會讓娘自己個兒孤零零的獨活在這人世間幾十年。」

趙宏生悲痛欲絕，他知道母親活著比他更煎熬。

「娘，兒不孝啊！」

「瞎說！在娘眼裡，這世上就沒有比我幺兒更孝順的孩子了，可是老天不公，早早的把我幺兒搶走了。」

老太太滿臉心疼，輕聲安慰著趙宏生，對大兒子隻字不提。

當年大哥做的事太絕，趙宏生看母親不想提大哥的事兒，他就不問了，徒增煩惱罷了。

如果真有心，就不會讓母親在這個小山村裡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

「不哭，我兒不哭，娘終於又見著了我幺兒，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這些年的等待值了，值了啊。」

老人像趙宏生小時候一樣，輕聲哄著。

「娘無憾了，能死前再見我幺兒一樣，娘開心，開心著呢......」

說著說著，老人的聲音漸漸散去，躺在趙宏生的懷裡咽了氣兒。

其實老人的陽壽已盡，全靠心中的執念苦苦支撐才能活到現在。

這把年紀的人去世，算是喜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