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識(二)

第二章 初識(二)

第二章初識(二)

*阿洛,對不起*

江歲寒再醒來時,全身疲乏,骨頭像被打斷了又重新接上,來自蝕骨泉的那股子疼勁兒沒完全過去,餘韻綿長。

他難受地皺了皺眉。

可惜,床邊人並不懂得憐香惜玉:「醒了就睜眼,裝什麼裝。」

誰?

江歲寒掙扎著撐開眼,只見朦朧的視野中,勾勒出一個玄衣男子的身影,不看臉,光憑氣質,就給人感覺毛扎扎的,像個雞毛撣子。

見他醒來,「雞毛撣子」冷笑:「藏雪聖君,出息了啊,居然還敢替徒弟跳蝕骨泉去了?跳就罷了,還暈過去,蒼穹派十年來你是獨一號,再沒有別家比你還厲害了,當真不負天下第一人的盛名,在下佩服佩服。」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怎麼聽怎麼像書中的某個人。

江歲寒逼著自己清醒了一下,總算看清對方的長相,只見俊倒是挺俊,不算拉低蒼穹派整體顏值,就是鼻樑狹窄,眉峰如刀,雙眼眯起來的時候,腦門上活脫脫就印著幾個字——「你爹欠我十萬」,再搭配方才那一番刻薄之言,除了蒼穹派四長老奚凌,不會有別人了。

看著他抽過靠枕,老爺子似的慢騰騰坐起來,奚凌那張欠債十萬的臉,倏地漲到了二十萬:「小五,你明知自己有傷在身,還要硬撐著去做這個好人?十年師徒劍拔弩張,光靠蝕骨泉的那點小恩小惠,你以為蕭洛就能回心轉意?」

他說話音量不小,江歲寒揉揉太陽穴,軟綿綿道:「四師兄,你小點聲,吵得我頭疼。」

也就是說,十年前原主修為受阻的源頭,是莫名其妙的。

江歲寒嘆了口氣,目光無辜而憂愁:老天爺,劇情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連配角都看不下去了,那……自己現在挽回還來得及嗎?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書中藏雪聖君從來言必行行必果的一個人,在收蕭洛為徒后,出爾反爾,十年不曾好好教導,後來與墮落成魔的徒弟對上,也是沒怎麼掙扎就敗了。

嗯?有一說一,他若不提,江歲寒還真沒感覺到,依著這身體的本能,稍稍驅動一下靈力,丹田處果然傳來悶痛——

他收起氣焰,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床榻:「小五,天下想入你門下的人不可計數,可一百來年你就收了這一根獨苗苗,若是真心收徒,愛護著點行嗎?下手不要太重,適可而止,煉魔谷是一般人能隨便進的么?那小孩身上總是傷痕纍纍的,師兄我就是個嚴厲的了,看著都覺得心疼,你到底有沒有心?」

「唔……」他彎下腰去,捂著小腹,病後體弱,沒忍住呻/吟出了聲。

奚凌看到他變幻莫測的臉色,只當是不服管,忍不住又一通嘮叨:「小五,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十年來,你功力潰退得一發不可收拾,與巔峰時候相差甚多,你閉關這麼久,想明白到底因為什麼了嗎?」

奚凌看他那一副懵懂樣,氣得快吐血:「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還逼你那徒兒做什麼?給他安排難度最高的試煉,疼也不許停,累也不許停,我知道你是為了他好,但徒弟資質就是那麼個資質,一隻草雞,你再怎麼斷鶴續鳧,他也成不了鳳凰啊!」

無怪蕭洛在蝕骨泉中那麼淡定,敢情是早就疼習慣了。

「……」奚凌唇線緊抿,一邊眉毛高高挑起,看樣子心情不是很美妙,但還是照顧傷員的感受,壓低了聲音,「無情道反噬的傷越來越重,你自己能感覺得到吧?」

江歲寒誠實地搖了搖頭。

奚凌剛放下去的一邊眉毛,又支棱起來了,一把扣住他脈門,阻斷了靈力流通:「還嫌傷得不夠重?!消停一會兒不行嗎!」

江歲寒委屈地抿抿唇,順便在識海中翻找著原主近幾年的記憶,驚訝地發現,原主的無情道竟然早有潰散的跡象,只不過一直強撐著不願顯露,十年來無休止的閉關,也是為了這個。

什麼樣的人,才會在受刑的時候還抱著兵刃?想來定是十分沒有安全感,才會這麼做了。

江歲寒:「……」六月的雪,為何下得那麼大?

他真的很想說,我不是你們的藏雪聖君,藏雪聖君死了,這殼子里換了個人,虐待崽子的也不是我,我沒有那麼渣。

無情道潰散,那自然是因為有了情,至於有什麼情,他又不是原主,怎麼會知道?

說來奇怪,原主的記憶很單一,大多都是閉關修鍊和斬妖除魔,江歲寒耐著性子往前翻了二三十年,並無差別。

奚凌個暴脾氣,直接被氣萎了。

不是無心,而是無力。

不知為何,江歲寒突然想起初見的第一眼,那身著單衣的少年,抱著一把劍,孤零零靠在青石上,眉梢眼角藏滿了隱忍與無助。

我就試試,又不是故意的嘛。

江歲寒本人五官清雋,氣質微冷,垂落的眼尾溫柔而綺麗,瞳孔是較常人更淡的茶褐色,眼梢處掛著淺淺的紅暈,此刻垂眸沉思時,帶著一分不忍苛責的無邪。

江歲寒心裡一陣難過,不知這感情是原主的,還是自己的,他嘆了口氣,輕聲道:「多謝師兄提醒,我記著了,這些年確實對不住徒弟,往後定會好好補償,所以,蕭洛現在何處?」

「蕭洛?」奚凌望著他,獵豹一般,危險地眯著眼,欲言又止。

江歲寒笑道:「四師兄,你別憋了,有什麼話,直說。」

「給!」奚凌揮手拍下一樣東西,恨鐵不成鋼,「成天別就惦記著你那徒弟,也好管管自己的身子!治內傷的葯給你放這了,怎麼服用上面都寫著,睜大眼睛看清楚再喝,不許像以前一樣諱疾忌醫,仗著修為高就為所欲為!」

「哦,知道了。」江歲寒理虧,弱弱地應一聲。

師弟認錯態度良好,奚凌硬氣完就有點後悔,不大有出息地補了一句:「行了,蒼穹派人才濟濟,也不差你這一個天下第一,暫時別修鍊了,養一養再說。」

那藥瓶是冬青寒玉煉成,通體剔透,色如凝脂,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江歲寒心下感動:「多謝師兄費心。」

他不謝還好,一謝,就不知踩了奚凌哪條尾巴,渾身不對勁,他匆忙起身,清了清嗓子,彆扭道:「不是我想為你費心,是掌門真人有事來不了,托我轉交給你的,我只不過忠人之事,盡到責任罷了,否則,你愛怎麼作怎麼作,與我有何關係。」

「走了,你徒弟就在外面,這些天/衣/不/解帶地候著,好一個感天動地師徒情,嘶,牙都要被酸倒了。」

奚長老來去就像一場風,呼呼颳得人滿臉凌亂,大約是被師弟感謝得太忘乎所以了,出去連門都忘了帶上。

江歲寒掀開被子,慢吞吞地挪下床,準備去關一下門,視野中,冷不丁闖入一人。

美人。

之前在蝕骨泉,蕭洛衣衫不整,骨子裡的鋒銳與皮囊外的昳麗,不自覺地將人吸引,現回到住處,換上一身蒼穹派玄色弟子服,端莊嚴謹,曾經裸露的肌膚被牢牢遮蓋,赤/裸/裸的禁慾之中,憑空給了人一絲想象的空間。

「咳。」江歲寒別過臉去,不看他。

蕭洛心裡一沉,只當他是生氣了。

依著這些年江歲寒陰晴不定的脾氣,少年二話不說,雙膝一折,直挺挺地就往地上跪去:「師尊,是弟子的錯,講武堂打傷同門,理應受罰,並不知師尊會親自到蝕骨泉替我承擔,害師尊暈倒在泉水中,實在大逆不道,請師尊責罰。」

江歲寒:「……」能不能不要再提,我疼暈在蝕骨泉里的丟人事了?

「無妨,這些年本就是為師的疏忽,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打傷同門這事算起來也有我的份,受點罪應該的。」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話鋒一轉,問,「阿洛,你可有記恨為師?」

蕭洛怔了一下,繼而行雲流水般,俯首低伏:「從未,師尊待弟子極好,弟子絕無半分怨言。」

聲線平穩,語態淡漠,像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死了都不會掛懷。

還說沒有怨言。江歲寒撇撇嘴,為了挽救這岌岌可危的師徒情,沒話找話:「阿洛,為師的傷情,四師兄與你說過了嗎?」

蕭洛稍一停滯,抬起頭,注視著床上人憔悴的病容:「回師尊,說過了。」

「嗯。」江歲寒點點頭,闔上眼,孱弱地咳了兩聲,待氣終於順過來,才撫著胸口,低聲道,「你也看見了,為師的無情道快要崩了。」

他說話的語氣很輕很淺,彷彿是一件易碎的琉璃。

蕭洛周身冷峻的氣息一凝,那張俊美卻又拒人千里的面容,稍微有了些動容。

江歲寒閉著眼,自然看不見,蒼白的手搭在錦被上:「為師現下這個樣子,已決然算不上天下第一,連活著的時日,都不知還有幾何,十年來待你不寬,為師雖從未說過,但心裡其實是愧疚的。」

「阿洛,對不起。」

幾個字落地,像一縷哀婉的嘆息,然而,屋裡卻無人接話。

江歲寒疑惑地睜開眼,見蕭洛跪在三尺外,手指攥著衣衫,臉色慘白。

「怎麼了?」江歲寒心裡一跳,不知自己又哪句話惹到了祖宗。

「師尊。」蕭洛再開口時,聲線略有喑啞,「你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區區百載,就修至大乘巔峰,說是與天同壽都不為過,往後還有漫漫仙途要走,切莫……輕議生死。」

咦?江歲寒詫異了,心說這是什麼意思,就因為他隨口提了一句時日無多,徒弟就動搖了?奇怪,按理說蕭洛叛門弒師,應該是希望他越早死越好,難道並不是這樣的?

看來這個時候,蕭洛對他的憎恨還沒那麼深。

江歲寒暗暗鬆了口氣,但面上並未顯露,依舊是那副一句三喘的戰損美人模樣:「人有旦夕禍福,為師就是修為再高,也逃不過天命二字,與其負隅頑抗,不如——」

「師尊!」這一次,蕭洛抬高了聲調,嗓音明顯發著顫,「你,你還好好的,不要隨便說這些話……」

妥了。江歲寒輕一頷首,給自己餵了顆定心丸,明白徒弟對自己雖有不滿,但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這就好辦多了。

「阿洛,為師以後不逼你進煉魔谷了,你修鍊上有什麼不懂,盡可以來找——咳咳咳……」

這身體著實是不太能抗,像沾了水的破窗紙,江歲寒想不裝病都不行,掩著唇,抬手止住了徒弟意欲攙扶的動作,深吸口氣,問:「阿洛,你為何要與書院的同門相鬥,是他們惹到你了嗎?」

蒼穹派未滿十八歲的弟子,都要在統一的少年書院修習,等年滿十八且考核過關了,才能正式搬到各自的師尊門下。

蕭洛年方十七,大多數時候還在少年書院,前日上劍道課時,不知為何就與幾個別峰的同門起了摩攃,三言兩語未過,大打出手,他劍法狠辣,不留情面,在管教長老趕來之前,已將對方數人打成重傷。

經此風波一過,蒼穹派上下盡皆變色,雖然礙著他師尊的面子不說,但都心知肚明:蕭洛此人,心術不正,恐不是什麼大道中人,能遠離就遠離的好。

江歲寒聽著這明顯是反派作為的傳言,暗地裡扶了扶額,清楚自己的感化之路任重而道遠,於是,問話時措辭很偏袒,用的是「他們惹到你了嗎」。

原以為自己如此和顏悅色,蕭洛該實話實說,訴盡苦衷才是,誰知……

「沒有。」那風骨卓然的少年人,一開口就打破了幻想,接下來的話,更是把事情推入了死局,「弟子就是看他們不順眼,順手罷了。」

江歲寒皺眉,忍不住道:「那麼多人,你怎麼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因為……」蕭洛停了停,低眉道,「他們臟,不幹凈。」

呃,這。不得不說,大反派的腦迴路是有點不同尋常,江歲寒一個思維正常的人,說實話不太能理解。

「好吧。」他點點頭,有氣無力,目光掃了一圈徒弟身上,並沒看出與禁制有關的跡象。

原書中寫,蕭洛與一般修者不同,天生帶有七道天道禁制,若能破開,力量必會飛漲。

江歲寒稍作考量,沖徒弟和藹地招了招手:「阿洛,你過來。」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無情道師尊今日這麼好說話,蕭洛規矩地起身,走到他床前,恭順地執了一禮:「師尊,有何吩咐?」

江歲寒右手兩指按著太陽穴揉撫,時不時擦過眼尾若有若無的紅痕,說話氣息輕淺:「放心吧,為師這些日子專心養傷,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燈光下,他指尖柔白,像上了一層溫暖的釉,白里微微泛著粉色,好看極了。

蕭洛盯著他看,眸色漸漸深沉,良久,低聲道:「好。」

江歲寒笑笑,手往下,不容置喙地搭上他的腕脈,一瞬間,指腹傳來幾下不自然的震顫。

「師尊?」蕭洛有些驚訝,抽了抽手,沒抽出去。

「別動。」江歲寒閉著眼,安靜試探,「為師只是看看你靈脈運行如何,平心靜氣就好。」

「是。」蕭洛低著頭,樣子順從。

少傾,江歲寒試完他,重又鑽回被子里,懶洋洋地背過身去:「阿洛,我累了,要再休息一會兒,你沒什麼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是,師尊好好休息,弟子告退。」

蕭洛為人很細心,臨走之前,為他把被角掖好,床頭安神香點燃,床帳輕柔放下,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門。

一室寂靜,清淡的熏香如水縈繞。

江歲寒躺在暖和的被褥中,睡意上涌,迷迷糊糊中,右手手指尖尚殘留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悸動——

追蹤符,蕭洛接下來的一舉一動,將盡數在他掌控之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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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徒弟何時才欺師滅祖?[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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