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她重生了?!◎
「啪——」
亮如白晝的燈光直直刺下來,照著茹邈枯木般沒了人形的臉。
她還是躺在這張日日夜夜折磨她的電療床上,被綁得嚴嚴實實,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男人女人一邊彼此說笑著,一邊把十根又長又尖的鐵針猛地插進她血肉模糊的指尖。
並「咔嗒」打開了通電開關!
熟悉的劇痛一瞬間刺入茹邈心臟,彷彿有無數刀片狠狠削著她的靈魂和腦髓,茹邈痛苦得五官扭曲,終於忍不住慘叫,四肢更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可她依然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十幾年的經歷讓茹邈眼淚早已乾涸,更讓她視線毫無阻礙地看清了那為首的男人露出微笑。
「顧夫人,這是第八個療程了,等做完二十個療程,你的病情絕對會減輕。」
「到時候,你不僅精神狀態會變好,也不會再那樣不分是非,更不會對親人這麼戾氣十足了。」
「你現在應該已經意識到你這麼些年的確是做錯了吧?」
男人看著被折磨得早已經脫相的茹邈,盯著她的冷漠麻木毫不認錯的漆黑瞳仁,極其溫和地笑了。
「這就是報應啊,誰讓她之前對小柔使壞,簡直壞的流膿.」
「哈哈哈你們看那個茹邈,剛醒就又栽石頭上了,活該!讓她裝虛弱!」
巨大的痛苦攝取著茹邈的意識,耳邊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離她遠去
茹邈突然肌肉扭曲地笑了一聲。
「看來治療力度還不夠呢。」
一陣幸災樂禍的嬉笑謾罵從茹邈東邊傳來,可幾人罵著罵著,為首的茹文芳聲音陡然一抖,整個人霎那間寒毛直豎,脊背僵直起來。
太熟悉了
一切都太熟悉了。
大晴。
哈哈哈哈
茹邈聽著男人暴跳如雷的吼叫,感受著被驟然加到極限的足以覆滅肉.體和靈魂的滔天痛苦,笑容卻越來越大,笑得歇斯底里,笑得不能自已。
茹邈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用盡最後一絲生氣和意識,死死盯著燈罩上模糊映出來的自己丑陋至極坑坑窪窪的臉,盯著自己那早沒了人形沒了尊嚴的樣子,盯著自己人盡可鄙、連圈裡畜牲也不如的模樣,恨意再也壓抑不住地從麻木冰冷的眼底氤氳出來,布滿了瞳孔。
「.」
一口泛著黑紅的痰突然被狠狠吐在了男人的臉上。
恐怖的痛楚與暈眩鋪天蓋地地扎進茹邈半殘的四肢、心臟和頭骨,茹邈痛苦得瞬間從電療床上彈了起來。
他抬起手,又調大了開關。
「來來人,來人!!!把電擊加到最大,最大!!!」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暴怒得五官瞬間扭曲,麵皮紫脹,手指發抖,控制不住地失態大叫!
「去把那個會啃人臉的瘋子帶過來,現在!馬上!」
「她是故意摔石頭上的吧,過會兒估計又要在顧哥哥面前裝可憐了,真噁心!呸!」
孟阮柔,茹寒毅,顧明沖.
孟阮柔!茹寒毅!顧明沖!!!
蒼天無眼。
哈哈哈蒼天無眼!
「不好了主任,這茹邈看樣子要不行了!」
「不知道錯不要緊,我們會治療好你的。」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
在地上半坐起的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微微側過了臉,眸子漆黑森寒,嘴角微咧,殷紅的鮮血從額角滑落到眼稍,明明是在笑,卻透著一種難以言述的歇斯底里和陰寒可怖,好若一隻剛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窸窸窣窣的蟲鳴鳥語在油亮滾燙的葉間穿梭,農忙結束的眾人扛著爬犁拎著鋤,一邊說笑著一邊往村口的大食堂趕,夾雜著粗言穢語的鄉音在泛著麥香的熱浪中飄揚。
可此時的茹邈壓根就沒看他們,她的視線直直越過幾人,落到兩個路過的供銷社社員正合力抬著的一架全身鏡上。
「呸——」
哪裡還有平日里鄉野少女的半分模樣!
「把她的尿管給我拔了,拔了!!!」
「當然是笑你們.會有報應。」
「你笑什麼?」
茹邈難以置信地睜開眼,雙手抑不住顫唞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她猛然從地上坐起,結果還沒坐穩就眼前驟然一黑,再次狠狠地往地上栽去。
周圍幾人迅速按住了她的手腳,茹邈全身抽[dòng]得幾近癲癇,她漆黑的瞳孔死死盯著頭頂巨大的白熾燈,看著自己慘白脫相的臉因為抽搐愈發醜陋不堪。
「你你.你笑什麼!」
澄冽燦白的陽光從極高的蔚藍之上灑下,路沿兩排梧桐郁蔥茂密,濃翠欲滴。
茹邈額角死死磕在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頓時鮮血淋漓。
「叮——————————————」
「tmd快拿起搏器來,她可是我們的金餑餑!」
七月十七,雨河村。
「啊——!!!」
「顧夫人,你知道錯了嗎?」又是那道聲音。
「顧」
「.」
「砰。」
不論對茹邈進行怎樣的花樣折磨或者侮辱踐踏,也從沒見過茹邈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男人不禁有些意外,也有些難以言表的成就感,他微笑著低下頭,眯眼看向茹邈。
她貪婪又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路過鏡面里緩緩閃過的人影,明顯還帶著嬰兒肥的瓜子臉,微微駝峰的鼻樑,英氣的眉壓著一雙眼尾有些上翹的秋水剪眸,格外烏黑但有些乾燥的兩條粗辮子垂在胸`前,正是十七歲時候的她自己.
茹邈猛地狠狠咬了自己左腮一口,濃烈的腥銹味兒夾雜著痛楚狠狠刺向她的感官,她嘴角帶血地微微笑了。
她重生了。
她居然重生了?!!!
還是在她得知了整個世界的真相之後!
——沒錯。
當她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後一口氣,飄蕩在整個電療室的上空,冷眼看著下面那群白大褂小心翼翼地商量著怎麼推脫她的死因才能繼續撈一筆巨款投資,
當她眼睜睜地看著通訊撥通,她那好大哥茹寒毅和好愛人顧明沖在得知她的死訊后,在屏幕里露出的那兩張毫不在乎、冷漠至極、甚至有些不耐煩的臉,
當為首的白大褂男人剛張開嘴試圖詢問什麼時候把她火化,對面卻早已厭煩地掛斷,只剩下掛斷前屏幕對面隱隱傳來的孟阮柔甜美嬌軟、歡快雀躍的咯咯笑聲和兩個男人轉頭寵溺溫柔囑咐其跑慢點的話語,一起化作繞樑餘音在整個電療室上空淺淺環繞.
鋪天的痛楚和泛著酸疼的恨意還是控制不住地從茹邈的靈魂深處猛然爆發而出,幾乎要消磨吞噬掉她所有的意識。
而就在那時,一本不知從何而來的泛著白光的書陡然出現,數不清的字跡瞬間密密麻麻鑽入她的腦海。直至茹邈整個魂體黑氣全消,神色怔怔,唯有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泛著血紅的淚.
原來,
原來她所處的世界竟是一本書。
而她茹邈,只不過是這本瑪麗蘇甜寵文里一個用來襯托女主多麼嬌軟可愛、善良優雅的極品農村女配而已。
她那個被所有人瘋狂寵愛的嫂子孟阮柔——
才是這本文的女主。
原文:
女大學生孟阮柔因為一場車禍,意外穿到了七十年代,原本就啥都不會幹的她本來還擔心要受苦,卻被一家老小寵成了小公主。
明明身在窮困年代,卻被寵得嬌氣十足、十指纖纖,嫁給那個總讓她騎脖子的兵哥哥后更是被寵上天!
後來兵哥哥一路高升,孟阮柔也手握上市公司,人人追求的功名利祿、金錢和愛對她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是當之無愧的人生贏家小嬌嬌。
只可惜,這一切都和茹邈沒什麼關係。
她不是被團寵的嬌嬌女主孟阮柔,而是文中被讀者罵噁心極品的炮灰小姑子。
她每天起早貪黑累死累活賺工分,還要從地里跑回去給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孟阮柔做中午飯,做晚了就會被孟阮柔父母哥哥話里話外指責,怪她欺負了他們的寶貝老幺。
她每天餓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省下的幾塊鹹魚干被孟阮柔送給村尾鰥夫,她說一句孟阮柔反而被眾人罵心狠嘴刁。
她每天砍柴燒水,來不及喝幾口就被孟阮柔洗頭髮擦身體用了個乾淨,卻被孟阮柔嫌棄不講衛生。
她被孟阮柔要求縫補衣服,因為不小心扎破手留下了血漬,就被所有人謾罵,罵她是嫉妒孟阮柔有好衣服,罵她心眼不正故意使壞!
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總是仙氣飄飄嬌軟甜美的孟阮柔漸漸成了眾人眼裡美好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小仙女,干盡臟活累活的她卻成了名聲很臭、不愛乾淨、小氣嘴毒、嫉妒心重、刁難嫂子的極品小姑子!
整本書里,她的憤懣痛苦、悲傷壓抑,都被描寫成跳樑小丑般的掙扎。
最後她被親哥哥以及愛了十年的愛人親手送進私人醫院,死不瞑目地咽氣在那張血跡斑斑的電療床上,反倒贏得了一堆讀者的拍手叫好!
真好笑啊
哈哈哈真好笑!!!
茹邈的指甲不知不覺間已被她掐得深入掌心,漆黑的眸底透出一抹化不開的殷紅。
她仰頭死死盯著頭頂那灼灼烈日,想找尋一絲公道,卻被不自主氤氳出的一層薄淚模糊了視線,什麼也看不清.
老天爺啊老天爺。
這輩子她可不準備按那劇本走了呢。
「媽的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不遠處,一直盯著茹邈的茹文芳既心底發毛,又羞惱於自己剛剛居然被她壓根沒放在眼裡的茹邈嚇到,咬牙切齒地朝茹邈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
一口口水驟然飛濺到鞋面上,茹邈眼珠緩緩轉動。
她壓下心底瘋狂翻湧的無數情緒,將自己從上輩子的記憶中強行抽離,淺淺側過頭,看向右手邊不遠處站著的幾個男男女女。
在餘光掠過那為首的穿著粉色碎花細棉卦的女生和她身邊的胖男人時,茹邈心底猛然湧出的厭惡讓她胃部突突抽[dòng]。
呵.這不是孟阮柔在茹家村時最好的閨蜜之一茹文芳和她的親親老公王雨山嗎?!
剛重生回來就遇到這群人,是冤家路窄還是老天有眼想讓她早些報仇?!
要知道上輩子她之所以能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除了孟阮柔喜歡在人後顛倒黑白梨花帶雨地委屈哭訴,也絕對離不開茹文芳王雨山這群人義憤填膺堅持不懈的大力宣傳和添油加醋。
只不過.
這些比起他們害她最深的事情,倒也算不上什麼了。
上一世她高考失利,她原以為是因為她學習不夠好技不如人,卻沒想到死後看了那本「書」她才知道,她其實考上了。
——是茹文芳在未婚夫王雨山面前哭訴,並求王雨山找他那個身為雨河村村支書的爹王國柱攔截了錄取通知書,頂替了她!
上輩子她也在新聞里看到過類似的新聞,還在電視機前感慨被頂替的人好可憐好慘,卻沒想到,哈她自己就是這樣可憐的人。
甚至比那些人還可悲。
畢竟這些人不僅徹底毀了她的夢想,頂替了她讀大學的機會,還一直致力於侮辱她誹謗她踐踏她,完完全全纏繞在她的人生里,直到把她徹底踩在腳底,毀成一灘爛泥。
不過更諷刺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原來王雨山和她之前瞎了眼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顧明沖一樣,內心深處愛慕的其實是孟阮柔,只是因為得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孟阮柔身邊的人。
當初茹文芳求王雨山找他爹王國柱幫忙,王雨山本來也沒答應,一怕出事兒,二怕茹文芳上了大學見到更多男人後心思變野。
可在孟阮柔後來多次在王雨山面前委屈哭泣后,王雨山便徹徹底底恨上了她這個一直刁難孟阮柔傷害孟阮柔讓孟阮柔受盡委屈的罪魁禍首。
最終下定決心要毀了她。
為他深愛的孟阮柔報仇。
哈.
茹邈真是想笑,明明諷刺至極又無比噁心,她卻看著眼前的幾人笑出了聲。
「你他媽的到底在笑什麼!」茹文芳心底又毛又火,徹底忍不住了,三兩步衝過來,伸手就要薅茹邈的頭髮。
卻被.干慣農活的茹邈輕輕鬆鬆就抓住了手腕。
「我笑什麼?」
茹邈比茹文芳高半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茹文芳,她聲音慢條斯理,卻帶著毫不遮掩的嘲諷和輕蔑。
「我笑你蠢,笑你毒,茹文芳,你高考落榜三次了吧?我勸你別考了,完全是浪費時間。」
高考一向是茹文芳的死穴,只不過以前的茹邈從來不會在茹文芳面前提到這方面絲毫,即便茹文芳四處嚼她舌根。
可如今,她偏偏就要在茹文芳最疼的地方扎刀子,因為這些爛人壓根就是畜牲不如!
「茹邈我艹你媽——!你咒我?!我撕爛你的嘴!!!」
茹文芳瞬間爆.炸,破口大罵,抬手就要扇茹邈的臉。
卻再次被茹邈四兩撥千斤地抓住手腕,然後輕輕一掰。
「啊——!」
茹文芳頓時發出一聲殺豬般的痛嚎,疼得整個人都弓了起來。
「我、我艹你媽.」
茹文芳肺都要氣炸。
她猛地伸長腦袋要去咬茹邈,並趁著茹邈鬆手飛速抽出了胳膊,然後露出勝利一般的笑來,拚命對著茹邈拳打腳踢,簡直恨不得弄死茹邈。
「茹邈你個狗表.子!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打我,他媽的我弄死.啊!!!」
突然又是慘嚎一聲,茹文芳捂著肚子飛了出去。
茹邈面無表情地收回腿。
「我勸你,以後別惹我。」
茹文芳簡直傻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茹邈居然敢對她下重手,捂著肚子躺在地上邊哭邊罵,幾近發瘋。
原本和她一起罵茹邈的另外幾個男女足足過了七八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女生頓時跑去扶茹文芳,唯一的男人——也就是茹文芳的未婚夫王雨山,簡直暴跳如雷。
「茹邈你敢打我的人?你他媽的找死!」
他鼻孔翕動,肥臉紫脹,當即就踩著大步走過來,捏著碩大的拳頭就對著茹邈太陽穴狠狠砸下!
茹邈隨手抄起地上的鋤頭就是一揮。
「啊啊啊——!!!」
王雨山頓時失聲慘叫,胳膊血流如注。
「!」原本也要跟上來教訓茹邈的其他人則全都瞬間僵住。
再也沒一個人敢往前沖了。
所有人要麼表情扭曲地怔在原地,要麼下意識扯著嗓子抖著聲音尖叫起來。
茹邈她她她.她怎麼能?!
她怎麼敢——!!!
那可是鋤頭,而且她砸的可是村支書的親兒子王雨山!
茹邈卻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她拎著帶血的鋤頭,又隨意拾起地上的背簍,毫無波動地掃視了眼前所有人一眼。
「我說過了,別惹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