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哥哥心疼了
第四十五章哥哥心疼了
欣喜又若狂
「還吃飯!」奚佑一向溫文爾雅,這會兒卻快被弟弟急死了,「讓廚房給你做點,先讓醫生看看,還有,到底怎麼回事!」
奚頌年:「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等等,哥?」
他被奚佑一路帶回卧房。
當家人著急,下邊人也都跟著著急,七手八腳地上來給二少爺脫衣服、擦臉、掀被子………兩分鐘后,奚頌年先前吊起的一口氣還沒喘勻,就莫名其妙被按到了床上,手裡拿著不知道誰塞過來的一杯熱米湯。
奚佑坐在他床邊,朝身後立著的管家說:「陳醫生來了嗎?」
「還沒有!」管家也著急得很。
話音未落,一個身穿粗呢外套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奚佑立刻起身給他讓位置:「您來了,頌年被人打了頭,已經去醫院包紮過了,麻煩您再幫忙看看………」
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我這就來。」
「誰打的。」奚佑已經問了很多遍了,可頌年始終不回答,如果只是一次意外,大概也不至於瞞著不說。
奚頌年正思考著既不撒謊又能搪塞過去的方式,本來表情寡淡,聽到這番話,卻忍不住挑挑眉,似乎想知道奚佑會如何「懲罰」他。
奚頌年貧完這一句嘴,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奚佑能感覺到他心裡有事,他知道,在他沒回來的十多年裡,奚頌年經歷了很多。他不能逼迫頌年撕開傷口,只為了讓他這個局外人也能參與到一段已經結束的回憶當中。
奚玉涼一家人都是極品蠢貨,甭管是誰,只要跟他們說上兩句話,就會被氣的腦殼生疼;這麼多年,他算是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好忍功,可他大哥還沒見過那一家人,第一次見,指不定得有多生氣。
奚佑預感不妙:「和世家有關?等等,頌年,你要是還要說什麼讓我別摻和進來、快點走、還來得及脫身………我就」
奚佑:「………」
「………就拿鞭子抽我一頓吧,」奚頌年替他考慮,「鞭子省力,別累著大哥,不然我可是罪該萬死了。」
奚佑:「我靜養,和我替你出頭又有什麼衝突;真當你哥那麼不中用,手下一個能使喚的人都沒有?」
奚頌年:「怒火攻心,不太好。」
奚頌年「嘖」了一聲,他不耐煩折騰這些,但大哥實在擔心,做弟弟的,也就只好任由醫生擺弄。
奚頌年:「醫生說,你要靜養。」
想到這,他又莫名其妙責怪起了自己。
回到卧室,奚頌年正在喝排骨粥,管家識相地帶上門離開,把房間留給這兄弟二人。
奚佑在這方面委實沒什麼經驗,想了半天,也沒接上下半句話。
奚頌年:「……你先答應我,不去找那些人麻煩。」
「哪些人?」奚佑先是脫口而出,然後立刻又道,「為什麼,我是你大哥,總不能看著您受欺負還裝作不知道………」
如果能避開奚玉涼的偷襲,現在他應該和這人在慧雲樓吃飯,也不用請什麼醫生,也不用想怎麼措辭………
好半天,檢查完成,醫生說二少爺沒問題,奚佑這才鬆了口氣,親自把他送出門。
可他著急,著急和難受,看著小弟受傷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心情,或許只有當年的蔣雲心能夠明白。
於是,他決定再努力一把:「頌年?」
奚頌年放下碗。
奚佑:「你再不說,我現在就要怒火攻心。」
奚頌年垂下眼。
他覺得自己真是又當又立的典範。
若是真不想讓大哥知道,那就乾脆不回家,隨便找個什麼晚香苑依萍苑對付幾天,等傷好了再到奚佑面前認錯甚至於,連錯都不要認,還像以前那樣「不服管教」,等到這人煩了,自然會離開上京,也就不會被這些污糟事牽連。
而現在呢?現在他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什麼安慰都求了,什麼信任和關心都有了,臨到了,卻又畏手畏腳,不願說出真相。
早幹嘛去了!?奚頌年,你乾脆就爛在污水坑裡,別出來禍害旁人。
從奚佑的角度看過去,他那可憐又可愛的小弟面帶「委屈」,一動不動地靠坐在床頭,整個人像是靜止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剛要再次詢問,頌年突然開口:
「………是本家那些人。」
「……」奚佑一愣,「我調查過,本家和你……和我們這一脈沒什麼過節。」
「因為奚武城把『過節』瞞住了。」奚頌年邊說,手指邊無意識地攥緊被角,似乎完全不願也不敢想起那段往事,「奚玉涼從小就不大喜歡我,奚武城要依靠本家族叔批『經費』,才能維持自己抽大煙的愛好。奚玉涼和我有什麼矛盾,他基本也不會幫著我,奚玉涼丟了一根鉛筆,他都要抽我一頓。」
奚佑心裡一緊。
奚頌年閉上眼,繼續道:「………大概十歲左右的時候,他帶著親弟弟來找我麻煩。當時是冬天,湖都結著冰,我在湖邊讀書,他們從背後用石頭砸我,砸暈以後,把我扔進了冰窟窿餵魚。有路過的人,不知道我們是奚家少爺,喝住了奚玉涼,他腳底一滑,自己也掉進湖中,還不小心把親弟弟也扯了下去。」
「………最後只有我和他被救了上來,那過路的人覺得我是被欺負的,所以先救了我,然後又救了奚玉涼,等到第三次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奚佑:「他因為這件事恨你嗎?」
奚頌年聳聳肩。
奚佑:「可這不是你的錯………」
奚頌年:「奚武城可不管。」
本家人說要他賠命,奚武城就真的把親兒子綁進小柴房,每天請族叔過來「掌家法」,一頓鞭子抽完,還要再打一頓板子,打完不準吃飯,不準喝水要不是管家心疼他,偷偷給他送水送葯,奚頌年哪還能有命活到今天。
「後來,族叔說奚武城就我這一個兒子,打死了不太好,罰跪三天就算了。我不跪,他們就又揍了我一頓,最後不了了之。」
奚頌年扯起一個笑:「哥,你別管這事,今天是我不好,沒提防他背後動手,惹你………惹你擔心了。」
他從沒說過這樣催人起雞皮疙瘩的話,本以為能轉移開奚佑的注意力,沒想到,這人狠狠一掌拍在椅背之上,憤怒道:「你道什麼欠?!你有什麼錯?!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奚武城就算腦子不好,也不該吃裡扒外成這副蠢樣!」
奚頌年嚇了一大跳,立刻給他順氣拍背:「別,別罵,別罵,醫生說要靜養……」
奚佑揚眉。
奚頌年又趕緊道:「你別生氣,別『怒火攻心』,不然下次我還哪敢跟你講這些事。消消氣,消消氣,心平氣和……」
奚佑怕他下次真不講了,勉強控制住脾氣,但還是道:「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現在就去」
他話沒說完,管家在外面敲門:「大少,本家差人送了口信過來,說是想請您明天過去說話咧。」
奚佑不敢相信:「他們還敢請我過去?」
現在可不是從前奚武城當家的時候,奚佑有錢,有人脈,有威望,本家也就是名頭佔了個「本」字,實際連個屁都算不上。趕快上門道歉才是正理,誰給他們的膽子砸了頌年的腦袋、還要讓他過去?!
他眯起眼,剛想說點什麼,又被奚頌年拽住:「別管了,陪我吃飯。」
奚佑不敢和他使力,而且也確實沒力氣可使,只能一屁股坐在床邊,沉默許久,捏住了奚頌年的臉:「你不想我去和他們生氣,那怎麼辦,難道大哥就看著你被人欺負?」
奚頌年見他似乎聽進去了,暗暗鬆了口氣,不假思索道:「沒說就算了,等我傷好,自然有辦法料理那蠢………」
奚佑:「……?」
奚頌年話鋒一轉:「心平氣和,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奚玉涼不是會叫人嗎,他也能叫,以前是不想叫,覺得叫了也總歸不是長久的;現在,現在他知道自己有個「長久的人」,那就夠了,足夠了。
他能解決奚玉涼永遠解決,奚玉涼。
他邊這麼想著,邊朝大哥笑笑:「哥,別生氣,身體要緊。」
「……」奚佑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勉強點點頭,「那行吧。要是再有下次,我饒不他。」
「大哥威武。」奚頌年一抱拳。
奚佑替他掖了掖被角:「行了,別貧嘴,哥走了,趕快休息吧。」
奚頌年躺進被窩:「下周不去上學了吧。」
奚佑立刻答應:「行。」
奚頌年閉上眼。
五分鐘后,奚佑離開弟弟的卧室,深吸一口氣,朝藏在暗處的阿山招了招手:「明早……和我去本家一趟。」
奚頌年以為事情在按照自己的設想進行。
沒想到,第二天一睜眼,奚佑沒出現在餐桌上,他問了管家好幾次,管家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奚頌年預感不妙,繼續追問,管家才說:「大少……大少去城西了。」
城西是本家的地方。
奚頌年愣了兩秒。
管家繼續嘟囔:「大少天不亮就去了,本來說好在您起床前就能回來,可惜在城中遇上了殯葬隊伍,耽誤了好一陣……哎,趕不上早飯咯」
奚頌年嘴角抽搐,合著原本還想要瞞天過海!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
焦慮,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不合時宜的急迫。他以為自己只需要大哥的態度,不需要大哥的行動只要有人願意支持他,願意相信他,就已經足夠了。然而,當真正聽到奚佑帶人去本家的那一刻,什麼心疼、什麼自我責怪、什麼永遠解決奚玉涼全都消失不見………
這一刻,他竟然感到欣喜若狂。
人,就是如此。
不靠近時,覺得自己百毒不侵;靠近以後,哪怕只嘗到一丁點甜,也會立刻忘掉曾經獨立行走的決心。
他想,他真是自私得很,即便努力偽裝了,還是這樣自私。
別管這事、心平氣和、靜養身體……那都是說出來騙人的假話。
他原來就想要奚佑為他出頭么?
原來就想看他氣紅了眼,渾身發抖,還要維護自己的樣子么?
奚頌年愣愣發了許久的呆,然後猛地站起身:「我去找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