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結巴

第十一章小結巴

窗外陽光散去后，黑暗漸漸侵襲進樓道里。

喬汐蜷在角落，側頭看到賀知許隱在陰影中，緊抿薄唇，整個人臉色看起來很難看。

是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嚴峻凝重神情。

他沒有回答祁倬問題，只定定盯向她。

「謝，謝謝。」

喬汐心中一緊，朝他點頭道謝后，斂下眼皮，轉身準備從另一側離開。

「等等，我讓你走了嗎？」祁倬冷聲阻止。

伸出胳膊攔住她，眼睛卻仍盯著賀知許，「別忘了我剛才說過什麼。」

喬汐霎時頓住，低下頭不知怎麼反駁，也不敢去看賀知許。

樓道燈「啪——」一下亮起。

他沒防備她會突然衝出來，即使卸下幾分力道，拳頭依舊很重地擊在她肩頭。

扯起嘴角自嘲笑笑后，喬汐轉身回班裡放打掃用具。

「喂，你找什麼死？」

喬汐悻悻回到班裡，放下打掃工具后癱坐在座位上，茫然看向窗外漆黑夜空。

她就是這樣不堪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真的跟賀知許做朋友？

他陽光有活力，學習好有禮貌，整個人是行走的衣架子，任誰都會搶著同他做朋友。她不該自私地將他拉入她陣營，讓別人以為他和她是同一類人。

並用挑釁目光直盯賀知許，「你想做英雄，我偏讓你做狗熊。」

喬汐定定神，努力將心緒自過往中掙脫出來，隨即一個箭步衝上去，張開雙臂擋在賀知許身前。

警告完，他用手背揉了下淤青嘴角，轉身下樓。

賀知許抬眸，鬆開喬汐手腕與他對視，皮笑肉不笑，「熊孩子沒人喜歡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別打了。」她盯著祁倬，很平靜地說。

所幸賀知許開口替她解圍，「一起走吧，待會兒沒有末班車了。」

某些腦海深處的記憶，幾乎呼之欲出，黑暗混合徹入骨髓的疼痛，壓得她喘不過氣。

一時間，她整個人陷入一種錯亂狀態，只能不斷深呼吸探尋氧氣，「求你們，別，別打了。」

祁倬沒說話，又一拳打在他胸口。

「嘭——」

「賀知許？！我忍你很久了！」

她不知道她剛才哪裡來的勇氣去阻止祁倬，現在力氣用盡，連腿都發麻發僵，坐在座位站不起身。

「以後別再招惹她。」賀知許盯著喬汐離開方向，深皺起眉。

踉蹌一步后，賀知許伸手托住她肩膀，穩定住她身體。

怒罵一聲后，下一拳又狠狠揮過去，帶起一陣掌風，「今天不給你個教訓，我就不姓祁！」

像五歲那年雪夜，她餓急了，在路邊隨便衝進家餐館，去偷拿別人吃剩的饅頭。

祁倬鬆開喬汐手腕，跟著一拳就朝賀知許臉上招呼過去，「你這樣的小白臉兒，真不知神氣什麼？」

兩人長手長腳，樓道空間逼仄，有幾次祁倬都差點打喬汐身上，全被賀知許擋下。

拳頭重重砸下，被賀知許利落收在掌心，他不打算跟小屁孩兒一般見識，冷著臉鬆開手同時向前一推。

「嘭——」他打在祁倬嘴角，「鬧夠了沒。」

悶哼一聲后，他倒退兩級台階，摸了下胸口悶痛位置，又握拳衝上去。

沒想到他這麼難纏，本能接下第二拳后，賀知許眉頭深蹙，回敬一拳過去。

等她走後，祁倬後知後覺看向賀知許，嘟囔道：「小結巴還會正常說話呢？」

有他在場，她更加為難。

「對不起。」她沉著開口，「只是覺得，你們沒必要為我這樣的人打架。」

到手后，她踉蹌跑出門，獨自在雪夜奔跑很久很久。直到全身力氣用盡，她摔倒在地上，小小饅頭滾落在大雪中，絕望到眼前發黑。

「別，別打了，都，都是誤會，是我，我的錯。」

「我說，你不能走。」祁倬立即扯住她另一側胳膊，沉聲開口。

她更怕……他會變成記憶中那個人的模樣。

說著，他走下台階，來拉她胳膊。

不該是這樣，賀知許明明是像焰火星辰一般美好的人，沒必要為她陷入泥沼。

祁倬頭一次吃癟，還是在有人旁觀情況下，面子上明顯掛不住。

喬汐瞪大雙眼，在旁邊倒吸口涼氣，眼睜睜看拳頭落下，「小，小心！」

不等兩人說話，祁倬便先沒好氣地大吼一聲，喬汐猛然一個激靈，站直后立馬錯開眼神不再看他。

她躲在角落，緊貼著牆，手足無措地揪緊衣袖。

從回憶中脫身後，喬汐緩口氣伸手去桌斗里拿書包。

「砰——」有東西跟著被帶出來，滾在地上沾了一圈土。

是那罐未開封的橘子糖。

喬汐一怔，撿起它用紙擦凈后，又放進桌斗里側，還是下次找機會再還給他。

她暗想著，起身關燈鎖門。

院中。

賀知許倚在建築物旁，仰頭看樓上，一直等到高二二班燈熄滅后，忙站直身子，看向左側樓道口。

他，怎麼在這兒？

喬汐沒想到賀知許還沒走，剛下樓就和他探究眼神對上。

微微錯愕后，她垂下頭快步錯身離開。

「喬汐。」賀知許三兩步跟上她，「你狀態很不好，沒事吧？」

「是不是祁倬為難你了？」他語氣帶著安撫，略顯急切，「有什麼事你可以對我說，我會幫你。」

「沒有，你，你誤會了。」喬汐冷靜回答，「我們，我們以後還是，還是做陌生人吧，對，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

「以後，以後你只要遠離我，就不會再受傷，也不會，不會被人誤解。」她側頭朝他勉強笑笑，「賀知許，與其，與其做朋友，成為彼此，彼此心理負擔，還不如，不如只做陌生人。」

「上次，上次你說，說那些錢不夠，我，我，會再努力湊錢給你。」

兩人走到校門口，喬汐扭頭看向矗立在黑暗裡的公交站台。

趁人不多，她忙快步走過去。

賀知許面色凝重，有些摸不准她意思，只好跟上去試探開口：「可我並不覺得朋友會是彼此心理負擔……」

默默和他隔開些距離后，喬汐眼睛瞟向別處說道：「你，你就當我，當我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當你，當你自己識人不清。」

公交車緩緩駛來，停靠在站台，帶起凜凜寒風。

賀知許靠近一步，還想說什麼，喬汐便先走向公交車前門，「就，就到這兒吧，我，我上車了。」

等前面乘客刷卡坐定后，她走上前門台階，刷卡后隨意走到單人座位坐下。

「司機師傅等一下。」車前門關閉瞬間，賀知許匆匆趕過來。

站在車前門打開錢包，他才發現沒帶零錢，車上乘客都不滿看向他。

司機又摁下前門按鈕，勸道：「小夥子，後面還有一趟車，你換好零錢趕下一趟車吧。」

「不用了，我就投這個。」賀知許沒有遲疑，從錢包取出一張紅色百元紙幣，摺疊后往投幣口擲去。

「滴——學生卡」

賀知許手指微頓。

抬頭后，發現是喬汐迅速走過來掩住投幣口並刷卡，「我，我幫他，刷卡。」

說完，她回到原位坐定，扭頭看窗外夜色。

賀知許跟著往車廂走，路過她身旁時，稍頓了下。

少頃，才又抬步走到最後排位置坐下。

窗外夜色漸濃，路燈盞盞亮起，投射在喬汐臉上。

她靠著窗玻璃，未回頭，也能感覺到後排賀知許目光。

她這麼差勁，賀知許為什麼非要選她做朋友呢？明明從五歲時，她就註定獨來獨往，不值得拯救。

喬汐和爸爸一直租房住在城北，離城中心學校很長一段距離，坐公交車大概要一個鐘頭。

她偶爾會在公交車上看書背單詞，但今天她興緻不高，看窗外夜景竟有種莫名放鬆氛圍。

不知不覺便睡著了，還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

又夢到大雪，有個小女孩穿著單薄睡衣被趕出家門，裸露在寒風中的手臂和小腿滿是青紫和血痕煙疤。

她站在大雪裡哭著喊門裡的人，可無人應答。

還夢到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互相依偎取暖，小男孩正發高燒，一直在喊餓。

「妹妹，醒醒……」

突然有人在喬汐身後輕輕拍她肩膀，「你到站了，快醒醒。」

聽到「到站」兩個字，她一下子清醒，看著後門處透進黑暗，仍有種不真切感覺。

「謝謝。」

緩緩神后，喬汐起身走向後門。

「不用謝我啦，是剛才下車的男孩子拜託我喊醒你，他剛剛一直站在你旁邊托著你腦袋，將近一小時連動都不敢動……」

身旁小姐姐耐心解釋了句，說到男孩子，她悄悄朝喬汐豎起大拇指，「說實話，這男孩子蠻棒……」

是賀知許嗎？

看著已經空掉的後排座位，喬汐心中微頓。

下車后，她回頭看向遠處路燈下背影逐漸遠去，心裡更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

確實是很優秀的男孩子，可她不夠好，連做他朋友都不夠格。

—

迎著路燈走出很遠，賀知許才敢回頭往後看。

等到喬汐身影徹底看不到后，他掏出手機撥通一個熟悉號碼。

「迷路了，老地方來接我。」

「知道了。」

對面胡亂應聲，剛掛斷電話，他又復撥回去。

「……」

沉默片刻后，他搓著手指開口：「姐，祁倬今天是不是和……楊佳婷談過什麼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