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蘿蔔白菜
第十四章蘿蔔白菜
窗外高樓大廈上霓虹燈盞盞亮起，室內嘈雜說話聲逐漸沉寂。
半晌，老師站出來打圓場，「大家明天都有競賽，吃完飯後抓緊時間休息。」
賀知許半斂眼皮意味不明地掃視過幾人，稍後坐回位置。
兩位服務生端來餐品，在桌上一一布置好。
準備走時，賀知許又喊住他，客氣請他撤下桌上那壺綠茶，「你好，綠茶太多，喝不慣，能幫我們換壺果汁嗎？」
「好的。」應聲后，服務生利落端走茶壺。
他一離開，喬汐桌上食物就暴露在周圍同學眼中。
旁邊同學一愣，立馬轉頭看向老師：「老師，為什麼他們餐品和我們不一樣，又有牛排又有海鮮？」
「就是，學校難道還搞區別對待嗎？」還有人放下筷子抗議。
賀知許沒抬頭，耐心切好盤中牛排后，換到喬汐面前，「晚餐包含在房間里，我剛剛問過只有這個，不能更換菜品。」
「什麼？包含在房間里？」剛才同學神情疑惑，偏要老師給個理由，「為什麼我們房間沒有？」
滿頭捲髮瞬間炸開，紛紛揚揚落在臉側。
他緊蹙起眉，站起來想去拉她胳膊，卻看到她正死死攥住桌角，指節發青泛白。
聲音很吵很難聽，幾乎在半個餐廳回蕩。
「你！」有同學站起來，口不擇言道：「你神氣什麼！不就是個轉學生，連參加競賽的名額都沒有！還死乞白賴地來蹭！」
「我倒是吃不太慣，可惜都動過筷子，再給同各位學吃怕你們會說我施捨乞丐。」
拘謹放下手中餐具后，綁頭髮的黑色皮筋再次「砰——」一聲斷裂。
「對不起。」她低著頭沉默片晌后，突然道歉。
將剝好的蝦仁一枚枚放進喬汐盤子后，他懶散靠著椅背，拽起桌上餐巾慢條斯理地擦手。
「賀同學房間是自費。」老師無奈解釋，隨後站起身再次提醒：「大家吃好后就回房間吧，有事情要出酒店一定要提前報備。」
「不用，不用為難賀同學。」喬汐沒理會賀知許，反而抬頭面對眾同學，一字一頓地說：「他，他很優秀。」
「你先嘗嘗，吃不慣可以單點其它餐品。」他隨手又拿起一隻蝦，開始從容不迫地剝蝦皮。
說完，她先上樓安排明天出發時間。
「喬汐？你在說什麼？」賀知許眼色微凝，「你根本沒錯。」
她這人就這樣，平時沒什麼，一旦過於緊張激動，就開始控制不住情緒。
「你們，你們看不慣的人，只是我，請，請不要連累其他人。」
她很緊張？賀知許遲疑幾秒，緩緩收回手。
她走後，賀知許才抬頭迎向周圍幾道視線，嘴角噙笑，「諸位同學家境殷實，難道連牛排海鮮都沒吃過？」
喬汐剛猶豫著拿起叉子，便被這句話吼得一頓。
不等旁邊人開口嘲笑，又緩緩起身，朝同學們鄭重鞠躬，「都，都是我的錯。」
說完后，她眼眶遏制不住地迅速泛紅，身體跟著不停小幅度顫唞。
所幸她提前捏住桌角，努力平衡身體后，呼吸也逐漸平穩，才沒在賀知許面前失態。
但喬汐妥協並沒有換來其他同學認同，反而有人坐在座位嗤笑，「言論自由，我們想針對誰就針對誰，用不著你來教我們。」
「夠了。」賀知許平靜掃視過在場每一個所謂同學的臉，冷聲開口：「不參加競賽是因為我爸是評委之一。」
「至於你們說蹭，有誰規定不能自費探望父親？」
他挑眉，看周圍同學神色五彩紛呈，都愣在原地說不出話，只覺得可笑。
稍頓片刻，賀知許整整袖口，走過來拉喬汐胳膊，「這頓飯不合胃口，我帶你去吃別的。」
他拉著她錯身走過每張桌子，力氣有些重，卻又恰到好處，沒有讓她感覺丁點不舒服。
喬汐不敢抬頭，視線所及只能看到他乾淨整潔的袖口和略略泛起青筋的手背。
各種溫熱食物香料氣味與餐廳中央暖風混合，形成汩汩熱浪撲面而來，那股冷冽清新橘子味又在鼻尖縈繞。
有一瞬，賀知許背影和記憶中站在她身前，幫她擋掉所有質疑聲音那個人逐漸重合。
好像欣長細瘦的手指和骨節都一模一樣。
喬汐低眉，祁倬倚在樓道噙笑戲弄她的模樣剎那間湧上腦海，這一刻，她突然卑劣地想，可惜那個人不是他。
身後同學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他不是也是學校挖來要領獎學金的貧困生嗎？」
「哎呀，他一定是在騙我們，你們看我剛搜過資料，這次比賽評委根本沒人姓賀！」
有人驚詫有人質疑，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趁著黯淡夜色席捲而來，企圖吞沒兩人。
少頃，賀知許帶她走出酒店旋轉玻璃門，夜風霎時刮過，洗去一身駁雜熱氣。
吹散身後各種議論聲音，也吹開遠處天幕灰褐色霧霾，賀知許鬆開手，兩人站在酒店噴泉前，不約而同抬頭看向天空。
碧藍蒼穹上，漫天星光。
「第一次搬出老頭做理由，感覺還不錯。」
賀知許說。
從喬汐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嘴角淺淺梨渦。
他今天穿著身深藍色大衣，裡面黑色毛衣領子堆疊在下巴處，乍一看他似褪去少年青澀，連玩笑都帶著幾分成熟斯文。
「賀知許，謝謝你。」喬汐回。
視線在他身上稍停留幾秒后，迅速撤開，投進B市五彩斑斕的夜色中。
賀知許同她一起看遠方，聲音悠悠傳進她耳朵，「其實，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交過朋友。」
怎，怎麼會？
喬汐呆住，緊張眨眼不敢看他。
他這樣優秀，朋友一定很多，定是她聽錯了。
與此同時，面前噴泉突然冒出水流，水聲淙淙作響，在眼前炸開朵朵透明水花。
平緩聲音再次響起，賀知許像在與她談論任何一個不相干的人。
「小時候有次發高燒打電話給父母，他們卻用工作忙來搪塞我，一年到頭連新年都見不到他們。」
「好像是那時候，周圍人開始說我性格冷淡，面癱冰塊臉連喜怒哀樂都沒有。」
「不，不是這樣……」喬汐下意識反駁。
「喬汐，只有你沒有嫌棄我。」賀知許忽然轉頭過來，頭一次在她面前軟下語氣，「那天同祁倬打架，也是因為我不想他欺負我唯一的朋友。」
他好像瞬間失去所有風發意氣，姿態幾乎低到塵埃里，「我第一次交朋友，什麼都不懂，以後你討厭的事，我再也不會做。你能不能不要像我父母那樣只把我關在黑屋子裡不理我？」
夜風裡聲音明明很輕，卻似一隻只小鼓槌錘得喬汐心臟砰砰亂響。
「你……」
她慌慌張張回頭看他，猝不及防又跌進那雙帶著希望期盼的星眸中。
映著獨屬於B市的霓虹燈，映著不停歇的噴泉，還映著她。
喬汐忙挪開視線，平復兩秒后，接著說：「對，對不起……」
「是我，是我性格彆扭，和你，和你無關……」她磕磕絆絆說得急，沒防備一下咬到舌頭。
當即皺緊一張臉撇向旁邊，捂著嘴直倒吸涼氣。又在他面前出糗，真丟人。
「咳。」賀知許跟著挪開目光，嘴角笑意漸深。
掩嘴輕咳聲后，略帶寵溺看她，「走吧，好朋友，我們去吃晚飯。」
—
同老師電話報備后，兩人走進街角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賀知許本想帶她去吃別的，喬汐卻提議說吃簡單些可以早點回酒店再看幾頁資料。
便利店顧客不多，三三兩兩都是買了東西就走。
喬汐站在泡麵貨架前，還在糾結吃哪種泡麵，賀知許就遞來一瓶熱牛奶，「明天有競賽，吃泡麵沒營養。」
「啊？」
「是我害你沒吃到晚飯，理應我請你。」
理所當然回答完后，賀知許手指落在她肩膀，輕輕調換方向後，推她到靠窗的座位。
喬汐一臉懵地坐下，直到看到桌上食物，不由瞪大眼睛，「你，你，把店裡，熟食搬空了？」
「之前參加很多比賽，偶爾獲得獎金，沒人與我慶祝過，就都攢下來了。」賀知許坐在她對面，熟練打開餐盒蓋子推過去，又拆開筷子遞給她，「不知道你口味，索性每樣都選了些。」
「放心，我特意讓店裡人員分成小份，量小，兩個人吃不會浪費。」
「謝謝。」禮貌接過筷子后，喬汐垂眸，咬著唇一直戳面前米飯。
她怎麼就稀里糊塗同他一起吃晚飯了？剛才一定是鬼迷心竅。
「有人說，如果緊張的話，就把面前所有人都當做蘿蔔白菜。」賀知許推了只雞腿到她面前，「你若覺得不自在，可以試試把周圍人都當做蘿蔔白菜。」
蘿蔔白菜？
喬汐偷偷瞟他一眼，又戳幾下白米飯，哪裡能長出這麼好看的蘿蔔白菜？
她抿著唇角偷笑下，倒是放鬆許多。
透明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各種喧囂。
室內安靜溫暖，兩人默契地吃著飯，喬汐剛夾起米飯放進嘴裡，玻璃窗毫無徵兆「砰——」地一聲。
「咳咳……」
她嚇了一跳，米飯當即噎在嗓子里，手忙腳亂地拿水猛喝幾口后，眼睛順勢掃向玻璃窗。
只見一位身穿洛麗塔裙裝的小蘿莉，正以「詭異」姿勢趴在玻璃上，瞪著無辜大眼睛盯向她。
見她看過去，還不忘熱情地打招呼。
「嗨，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