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不是什麼替身，是他們有眼無珠，你很好。」
低沉悅耳的嗓音輕聲細語，靜靜響起，透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柔和蠱惑。
「只要你不嫌棄我是魔，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對，只要幫我打開一點禁制，我就好受些了，一點點就好……」
終於，一隻纖細蒼白的手一點點顫唞著伸出，指尖沾了血，吃力地抹去了山洞一角最暗淡的那一塊金色符文。
轟——！
禁制被破的一瞬間，浩然龐大的魔氣爆炸，一雙毫無感情的血色魔瞳在無盡黑暗中緩緩睜開……
·
戌亥之交，月光晦暗，松海中寒意如濤，隱約有驚起的鴉雀從無妄山巔掠過。
有一根羽毛落下，落到半空，籠罩著整個無妄山的一片如水的金色壁罩就此顯現而出，接著又漾起漣漪，靜靜消失。
江楚容茫然睜開眼時，便見到了這一幕，太玄幻的場面頓時讓他瞳孔收縮。
江楚容蹙眉收回眼，低頭看去。
老爺子一邊舌燦蓮花地誇他面善一邊硬塞給他一本書。
此刻他正套著一件制式典雅，古色古香卻殘破染血的練劍服。清瘦的身軀則被一條條粗大的由紅黑色魔氣凝成的鎖鏈捆住。
恰好，無妄山禁林中正關著一隻現在的小魔頭，未來的大反派聞凌。
江楚容只是路過多看了一眼，就被老爺子一把拉住。
下一秒，手腕上莫名傳來的刺痛和寒冷又讓江楚容抽搐了一下。
他本以為老爺子塞給他的只是本普通的修仙小說，但沒想到居然還是本耽美小說……
這時他從高處俯視江楚容，神色漠然：「我雖然利用你借你之血破禁，但也不會傷你性命。你有什麼心愿，說出來吧。若是我能辦到，待我出去，便順手替你辦了」
走之前老爺子還在江楚容身後笑眯眯地道：「結個善緣，這書看了必定對你大有好處。」
寫的是小狐狸精受——妖修宋清塵一路披荊斬棘，收穫無數機緣和姻緣的故事。
跟江楚容同名的那個角色也真的只是個炮灰，只活了三頁的炮灰。
這張臉就是他炮灰悲劇的來源。
江楚容：……
·
事情還要從江楚容某天下班在地攤上買到一本不全的修仙小說說起。
他這是……在做什麼夢啊？
有靴子踏上枯草發出的窸窣響聲傳來。
黑衣少年步履不緊不慢，就這麼走到江楚容近前。
只看了一頁，江楚容神色就微妙起來。
江楚容看到這，眉頭微皺，第一反應是不是有人想整他。但回過神來，江楚容發現這本書是舊書，封面上還有塗畫的痕迹，紙張也略有些卷邊，還微微泛黃。
江楚容心頭一凜，強忍著身上的寒意和疼痛，皺眉抬起眼。
江楚容平時已經是社牛王者了，頭一次遇到比他還社牛的，一時間驚訝到招架不得。
那鎖鏈不僅捆住了他四肢，還從他兩處手腕洞穿，鮮血正從他手腕處的傷口一滴滴往下淌。
然後聞凌便破開山洞前的第一道禁制，抓住了炮灰。
當然沒鬧出什麼水花，還被罰入了無妄山禁林。
而他身下還有一方詭異的血色大陣，他手腕上淌下的血正一點點匯聚滿這血色大陣的所有紋樣……
原本聞凌只是打算用炮灰血祭破禁，不打算殺他，可炮灰在聽到聞凌那句話之後以為聞凌要滅口，就瘋了，開始瘋狂掙扎。
結果越看，江楚容表情越微妙。
如此詭異的一幕讓江楚容心下一沉，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也愈發明顯了。
對上了一雙幽沉有如黑曜石的狹長眸子和一張面無表情略顯蒼白的少年面孔。
這本書開篇的內容居然寫的是一個跟江楚容同名同性的炮灰被一個陰鷙少年魔族血祭，奄奄一息。
那賣舊書的攤主是個唐裝老爺子，模樣清矍，仙風道骨，看上去不像個擺地攤的，倒像個國學大師。
結果一看，又是瞳孔地震。
可能只是個巧合，江楚容如此想。
所有接近他，包括對他好的人都是沖著他那張長得像顧眀霄的臉。
聽著這極為熟悉的對話，江楚容：……！
艹！他居然穿書了！那本書，果然有問題！
看到這少年，江楚容眉心猛地一跳，陡然想起一點可能，薄唇卻一點點抿住，沒有出聲。
這個炮灰出自世家江家，是無妄劍宗弟子，巧的是他跟劍宗天才劍修顧眀霄長得有五六分相似。
久而久之，炮灰心理變態了，有一天就在宗里大鬧了一場。
當天夜裡工作完之後，江楚容把這本書翻了出來。
無法，只能收下了書，象徵性地給了老爺子十塊錢。
聞凌是天魔，虛情假意哄了幾句話便把炮灰引到了關押他的山洞前，唆使炮灰無意中打破了一點山洞前的禁制。
少年一身黑衣，長發披肩，皮膚呈現出一種冷玉一般質潤的光澤，模樣俊美如星月，卻帶著幾分不符合年齡的陰鷙和冷森。
聞凌不悅地打昏了他，獨自離開，後來炮灰便悲慘地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沒錯。
那句話就是江楚容剛剛聽到的那一句。
——我借你之血破禁，不會傷你性命。你有什麼心愿未了，說出來吧。若是我能辦到，待我出去，便順手替你辦了
江楚容從劇情回憶中緩緩回過神來，默默看向面前的黑衣少年。
也就是，未來的大反派，魔尊聞凌。
四目相對，聞凌在江楚容那過分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審視的目光中覺察出一點異樣。
他修長的劍眉輕輕挑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嗡的一聲輕響，江楚容身周紅光暴漲！
血祭大陣，成了！
聞凌見狀，不再詢問江楚容是否有願望這件事，抬手便一掌按在了腳下陣法的圓心中！
陣法轟然啟動，瞬間抽幹了裡面所有的血液。
江楚容猛地往後仰倒，冷汗涔涔而下，目光都開始逐漸模糊……
詭異的紅光蜿蜒如蛇，四散而去，順著樹枝和地脈攀援而上。
在紅光接觸到的地方，原本籠罩住無妄山的巨大金色壁罩也開始顯出原型，同那紅光抗爭。
但很快，那細細的如同血脈的紅光便一點點將那金色壁罩粉碎，吞噬……
聞凌見護山大陣被破，足尖一動，轉身欲走。
可偏偏就在這時，一個虛弱中透著沙啞的嗓音在他身後傳來——
「等等，我有願望……」
聞凌：……
他眸光一沉，卻還是收回了即將要挪動的步子，皺眉朝江楚容看了過來。
江楚容這會倒在血泊中，衣衫凌亂，面色蒼白，然而看向聞凌的眼神卻莫名透出一絲堅韌和明亮來。
這個眼神微微吸住了聞凌的目光。
聞凌問：「什麼願望？」
江楚容慘白的薄唇蠕動了一下，嗓音低微難辨。
聞凌：？
聞凌遲疑了一瞬，邁開步子走到江楚容身邊，俯身。
還是只能聽見一點細微的響動。
聞凌面色沉了沉，有些不耐，順便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小路，想看看有沒有劍宗弟子發現這裡的異樣。
可就在他分神的這一瞬，方才還異常虛弱的江楚容忽然伸手死死攥住了他的領口，欺身而上——
聞凌下意識一掌拍出！
狠狠拍在了江楚容肩頭，頓時傳來骨骼碎裂的響聲。
江楚容瞳孔放大，悶哼一聲，那隻手卻在極度痛苦中猛地用力，仍舊死死攥著聞凌的衣領。
而下一秒，輪到聞凌瞳孔驟然收縮了。
因為在他這一掌的罅隙，江楚容仰起臉，那微涼溼潤的唇用力貼上了他的唇，還帶著一股咸腥濕軟的血氣。
溫軟舌尖就這麼探了進來。
聞凌：？！
思維一下子就混沌了幾分。
他還只是個化形不到十七年的魔，其中有差不多十年被關在無妄山禁林中。
雖然魔天生就懂得人心詭譎，但他也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直到，江楚容柔軟的舌尖抵住了他的齒列，同時狠狠咬破他的舌尖，兩股血腥氣在他們口中交纏重疊——
一股神秘的契約力量湧來，聞凌混沌的思維轟然而散，驚怒警覺。
居然是同心生死契！他小看了江楚容這個廢物的心機！
聞凌眸光逐漸陰鷙，殺心頓起，猛地抬起了手，猙獰的黑紅色魔氣在掌中迴旋凝聚……
忽然，江楚容鬆開了他。
江楚容咳出一口血，薄唇上和雪白的衣襟前血跡儼然，卻還在此刻勉力一笑，抬眼望向面前眸光血紅，殺意凜然的聞凌。
彷彿沒覺察到聞凌的殺意一般，江楚容就這麼深深注視著聞凌，啞聲道：「我知道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但我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上你了。你捨不得殺我，我很開心。」
聞凌眸光森然，殺意絲毫不減。
江楚容虛弱著咳嗽了一聲，繼續道：「結下這個契約，我們性命相連，就算他們再抓住你，傷你，你也不會死了。」
「我想你好好活著。」
「這就是我的願望。」
聞凌眉心跳了一下。
看著江楚容此時彷彿蒙著一層溶溶水霧的桃花眼，聽著這些告白，聞凌神色逐漸複雜微妙，掌中魔氣隱約有消散的趨勢。
雖然江楚容蠢，但他利用江楚容也並非光明磊落，此刻看著江楚容對他如此執念的模樣，聞凌覺得這人真是可憐且蠢到一種境地了，倒是莫名有些下不去殺手……
當然，他無法下殺手最根本原因還是那同心生死契。
同心生死契極為霸道，是同享壽元、性命乃至氣血的。
他若是要殺江楚容，等於殺他自己。
聞凌眸光又暗了暗，最終還是默默攥了拳，暫時收回了身上的殺機。
江楚容見狀，悄然鬆了一口氣。
嗤——
不遠處有飛劍凌空的響聲傳來，顯然是已經有巡邏的弟子發現了無妄山護山壁罩被破，正在朝這裡趕來。
聞凌迅速抬眼看去，劍眉微蹙，迎著月光的面容冷冽淡漠，似乎在思索什麼。
江楚容低低咳嗽了一聲，就在聞凌身後輕聲道：「劍宗戒備森嚴，你要小心。」
聞凌眉頭一挑，正欲回頭，一道道金色劍氣便已經從不遠處飛射而來。
江楚容果斷道：「走！」
他伸手用力一推，將聞凌推開劍氣的範圍，自己卻順勢仰倒，同聞凌分開，滾落在不遠處的大樹后！
聞凌：！
金色劍氣擦著二人身側唰唰唰落地，化為一片亮白火焰，燒盡了四周的枯草。
江楚容這一手，是聞凌沒料到的。
聞凌避開劍氣后，踉蹌著扶樹站定，遠遠瞥了一眼江楚容滾落的方向，神色有些陰晴不定。
腦後再次傳來飛劍的響聲，搜尋的弟子越來越近了！
只一瞬，聞凌心中決斷已定，不再理會江楚容，徑直化為一道黑紅色魔氣衝天而去！
片刻后，不遠處滾落在一處樹根凹陷里的江楚容也終於喘熄著仰起頭。
勉力抬頭，江楚容就看到聞凌化為一道黑紅色魔氣衝天而去的背影。
沉默片刻，江楚容捂著劇痛難忍的肩頭，額上冷汗低落，薄唇邊卻緩緩浮起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旋即，他便一頭栽倒在了樹根旁，昏睡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