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第六十四章六十四

艾莉薇亞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她死在了修補蒼穹之時，世界在蒼穹的侵蝕下崩塌毀滅，而她與那位黑髮黑眸的人類少年站在神國俯瞰著崩潰的世界。

若不加以阻止，無論是光明國度還是黑暗國度，都會在侵蝕中化為灰燼，包括生活在其中的魔法生物、人類等一切生命，皆無法存活。

不知道為什麼，夢中的她十分清醒，有一種遊離於情緒之外的淡然感，連同她十分熟悉的那具身體，也不在於她的掌控之中。

「冕下。」拉斐爾的面容在夢中變得很模糊，「請您不要做出冒險的舉動。」

什麼冒險的舉動？她疑惑地看向他，但就在此刻，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片古老的壁畫。

以及壁畫中的那句古老神語組成的預言——

神格可塑萬物。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神格可塑萬物，那她完全可以用神格塑造一座伊甸園。

她沒有順從他的話，固執地盯著那雙過於熟悉的眼眸。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他拉著神明的手放在心臟的位置。

每一次，那些隱藏在光明之下的背叛都令她沉默，但每一次她都會重新拾起那些破碎的東西。

她揚起唇角，笑著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他的面部很清晰，完全沒有她看向其他人時所看到的那樣的模糊不清，她甚至能夠看清少年不斷顫動的眼睫，以及緊蹙的眉梢。

黑髮少年欺壓著高貴的神明，看著清冷無欲的神明垂下眼眸，她不肯回應他，也不肯答應他的請求。

黑髮少年捉住神明按在心臟上的手，黑沉的眼眸閃爍著慍怒的光芒。

「你不能那樣做。」他用力將她抵到冰冷的牆壁上，眸光暗沉，嗓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向我保證，你不會做出一些捨己為人的蠢事。」

指尖觸及之下的肌膚，溫熱結實，艾莉薇亞感受到了一顆跳動著的、炙熱的心臟。

少年點漆般的眼眸染上猩紅，那抹艷麗的色彩像一點燃燒的火星落入他的眸中，披落在身後的長發變為銀白，他身姿修長，張開漆黑巨大的羽翼將她包圍進方寸之間。

金髮金眸的少女神明抬手按上了自己的心臟。

少年捉住神明手腕的指節摩挲著腕骨，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一下又一下，這種熟悉感再一次激起了她的興趣，她如同一隻被主人極力安撫的小貓。

身為至高的神明，垂眸聆聽信徒的祈禱才是祂在他人眼中的模樣，而不是釋放怒火，用無情的殺戮來排解冰寒的心。

不要在他面前做出這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是啊，她早就猜到他的真實身份，但出於信任，她從不願去揭穿，明明有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可以去追尋，但她卻假裝視而不見。

黑髮黑眸的少年與她對視良久，垂眸輕聲嘆息。

「你在做什麼？」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將手交給我。」少年冰冷的尾音含著一絲顫意，僵硬地將話語放柔。

銀髮紅眸的神明偏著頭看著她，語調頗為輕慢：「你不是早就應該猜到了嗎？」

但她還是這樣問了，因為她發現一個早就露出端倪的秘密。

真好笑，明明只是一名人類，怎麼敢用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還敢直呼她的名字。

「艾莉薇亞，我再說一遍。」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將手、交給我。」

她當然知道他是誰，他是那名落選的人類信徒，是被她放棄選擇的預選者，也是黑暗神送來的最後一份禮物。

他沉默了一瞬。

他輕笑道：「冕下總是輕易地信任任何人說過的話。」

她聽見他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黑暗神扯著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跳動的心臟處，眸光晦澀不明：「如果你想要拯救他們……」

「你是誰？」她盯著他問。

艾莉薇亞在等待他主動揭秘。

「用我的。」

她在這一刻重新得到了身體的掌控權。

「也別放過背叛你的人。」

他緊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

他沒有用敬語。

只要伊甸園存在，蒼穹的侵蝕就會被擋在外面，崩塌的世界也會重新建立起來，不斷消逝的生命將會得到拯救。

如果她想要拯救這個令他感到厭煩的世界。

光明神生了雙無情的眼眸，即便是盛滿了溫和憐憫的情緒，用那雙燦金的眼睛看人時，仍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不要用你自己的神格。」

他忽然冷笑著勾唇，驟然往後退了一步。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金髮神明只是溫和地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黑暗神的手掌包裹著少女的手背，轉眼便與她十指相扣，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帶著她用力按了進去。

神格上纏繞的神力，滾燙如血。

她想拯救這個崩塌的世界，他卻只想拯救她。

「我向您獻上我的神格。」

銀髮神明半跪在她身前，唇角的笑意清和，眼眸中的倒影模糊了她身後的廢墟，只剩她一人。

「好。」一陣沉默，她指尖觸碰到他的心臟。

「那就用你的吧。」冷漠的話語從少女唇邊傳出。

她用那雙淡漠的金眸看著他，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手中捧著神明纏繞著黑霧的神格。

黑暗神似乎沒有預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乾脆，臉上的神情明顯怔愣了一下。

神格等同於神明的生命，失去神格支撐的身體會逐漸喪失所有的生命力，而這具身體的神明也會逐漸消亡。

但本該如此，不是嗎，他想要的便是這樣，想要她活下去，而不是為了這個世界作出犧牲。

即便是…用他自己的生命。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艾莉薇亞看著他。

黑暗神捂著流血的心臟望著她：「冕下真的會用我的神格去重塑？」

他在懷疑她。

應該說真不愧是一起長大的兩人，他依然從她掩飾得極好的行為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艾莉薇亞蹲下`身，與半跪在地的銀髮神明平視著，雪白的神袍迤邐曳地，但她沒有去在意。

她用最為冷漠的語氣對他說：「神明從不說謊，西澤。」

黑暗神垂眸看著少女沾染上泥土的裙裾。

他也從未見過她說謊的模樣。

那一刻，即便是知道自己身處於夢中，他卻忽然感到一陣莫大的失望。

從一開始他便將她當做了獵物，守護、陪伴、引誘，試圖讓清冷聖潔的神明沾染情.欲，讓她的眼中多出綺麗的色彩，他幾乎都以為自己成功了。

但她似乎依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睥睨著世間的光明神，執著於所謂的神明的準則，即便是犧牲他的生命，她也不為所動。

「那挺好的。」他低聲說，唇角的笑意逐漸變淡。

艾莉薇亞起身看向殘破的天幕，更加複雜的話語被她咽了下去，她動作輕柔地將黑暗神格收入懷中。

「其實我也有另一面。」

少女的低語散落在風裡，被割成破碎不堪的詞句傳入神明的耳中。

那個渴望著突破規則、滿口謊言、喜怒無常的她，卻在迷宮中扶了她一把，並對她露出微笑。

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們的相遇只有短短几句話——

「你看起來好虛弱啊。」

「我賜福於你，編造謊言的勇氣怎麼樣？」

「別急著殺我，總有一天你會需要它的。」

於是這是她第一次說謊。

*

「想知道為什麼你能看清他的面容嗎？」

一道清脆悅耳的少女音在她耳旁響起。

橘發茶眸的少女從夢境的裂隙中走出，提著松綠色的裙擺對她行禮：「光明神冕下，請容許我自我介紹，我是來自異世的神明——薇薇安·維納斯。」

「你是愛神？」艾莉薇亞剛開口，便發覺自己的嗓音十分沙啞。

她怔怔地抬手撫上眼角，摸到了一滴冰涼溼潤的淚水。

薇薇安露出微笑：「看來你注意到了我留下的線索。」

「你之所以能看清他的面容，以我的推測，應該是因為你們是同一個時刻入夢的人。」

艾莉薇亞蹙眉思考著這句話的含義，同一個時刻入夢，也就是說，夢境里的西澤，是真實存在的，她與他進入了同一個夢境。

她問：「我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薇薇安輕咳一聲，看起來有些局促：「其實那是過去真實發生過的，只不過我的能力比較特殊，在我降臨你們這個世界時，世界因為我的神力而發生了時空逆轉。」

橘發茶眸的少女向她攤手：「所以我留了下來，不過我不太喜歡時空逆轉前的結局。」

「結局是什麼樣的？」艾莉薇亞忽然問。

剛剛的夢境停留在了最後的那個畫面，但她隱約能猜到不會有什麼好的結局。

無論是用西澤的神格去重塑伊甸園，還是用她自己的，他們之間必有一個死去。

「結局就是…」薇薇安頓了頓，語氣有些不忍：「你死了，黑暗神活了下來，幾乎耗盡了神力將世界的損毀恢復如初……」

薇薇安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唯獨沒能恢復你的存在。」

「我也正是在那個時刻闖入這個世界的。」

薇薇安在伊甸園中留下了壁畫，試圖讓兩位神明找到她的存在，但很可惜，直到伊甸園破碎他們也沒能找到她。

而她出於某些原因無法站出來與他們相見……

薇薇安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麼，神色忽然變得緊張起來，她拉住艾莉薇亞的手，以極快的語調說：「我冒險前來見你，是想告訴你，伊甸之鏡是我特意留下的，憑藉它能重塑伊甸園……」

艾莉薇亞聽見夢境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她偏頭看了一眼。

薇薇安卻在此刻鬆開手，看向她的目光帶著祈求：「我得走了，等會若是有人向你詢問我的行蹤，希望你能替我隱瞞。」

橘發茶眸的少女牽緊裙邊，緊張地看了她一眼，未等她做出回答，身影徒然消散在了她面前。

與此同時，清脆的破碎聲再次響起。

一道陌生的身影從破碎的夢境深處走了出來。

少年藍發藍眸，天藍色的眼眸旁覆蓋著少許透明的鱗片，冷白的膚色如同透亮的玉石，他抬眸看了眼四周，最終目光落在艾莉薇亞身上。

他邁步而來，腳下泛起波紋般的漣漪，周身涌動的力量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像是神力。

他是一位神明。

透明的水幕在少年抬手之間形成，艾莉薇亞從水幕上看到了薇薇安的畫像。

少年以手撫胸，向金髮神明行禮。

然後他用那雙清透的藍眸看著她問：「請問，你見到過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