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在姜家吃過飯,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煤球趴在門口可憐兮兮地嚶了幾聲,試圖激起鏟屎官的憐愛之情。
手掌大的糰子握到手裡軟綿綿的,郁清用鼻子碰了碰它,「我的小心肝兒真是好可憐噥,今天姐姐給你多加兩塊肉。」
「小心肝兒?」姜行之細細研磨著這三個字,意味深長道:「學以致用?」
什麼學以致用?
郁清突然停住了給煤球按摩的手,把它懟在了姜行之懷裡,咬牙切齒道:「今天你跟狗睡。」
如果真是抱著煤球,那怕真是孤枕難眠了,所幸他還有補救措施。
郁清被他蒙著眼睛帶到了三樓的星空台,耳邊是香樟樹被風吹得梭梭的曲調,臉上的汗毛被風拂過,涼意陣陣,可眼睛上蓋著的掌心卻是灼熱的。
她被人從後面拖著,亦步亦趨地挪動著步子,直到停在天台邊緣處。
眼睛上的障礙被移開,從指縫間炸開的絢麗的色彩,蔓延在整片藍黑色的夜空中,如麥浪翻滾,火樹銀花。
郁清恍然回神,正色接過他手裡的公務,「麻煩你了,周經理,下班之前我盡量通過郵件把結果發給你。」
「沒關係,不著急的。」周練有些後悔,其實剛才那樣的狀態多維持一會兒也是好的,總好過現在這樣明顯的距離感。
濕熱的吻在她脊骨處滑至身前,這樣猝不及防的轉身讓她驚呼出聲。
「著桌角確實該換個圓潤些的。」
「要不你還是回京市吧?」
回應她的是郁清毫不留戀的關門聲。
遠處高聳入雲的建築上鑲嵌的歐式古鐘此時剛剛響起零點的鐘聲。
但是等郁清到了公司,看見堆積得幾乎看不到後面的老闆椅的文件,又覺得姜行之來探班也不是不行,起碼秀色可餐,能在心理上一定程度地減少工作的疲勞感。
開玩笑,姜行之要是跑到裴氏去,今天少不了有很多人要摸魚了。
「郁總?」
「醫院?」
起碼在京市看不到他,還能想象他跟自己一樣過著『豬狗不如』的社畜生活,不至於心裡這麼不平衡。
「我作為家屬,是不是有探班的權利?」
周練在旁邊輕輕咳嗽了幾聲,試圖喚醒還沉浸在假期難以自拔的老闆。
可難受的不只是她,姜行之緩慢地滾動著喉結,安撫道:「心肝兒,放鬆些。」
「哦對了,陸氏那邊的項目已經進入啟動期了,但是聽說陸總本人還在醫院。」
中秋節的三天假期時間過得比想象的還要快,尤其是有了某些人居家辦公做對比,郁清頭一次產生了不想上班的情緒。
周練點頭,想到自己聽的那些小道消息,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拿出來說。
這場煙花放了多久郁清不知道,她哭了幾次姜行之卻如數家珍。
流光穿破雲層,燦金色的煙火刺散了氤氳天河,在延綿不絕的火花爆裂聲中她清楚地聽到了身側人說,「生日快樂。」
無辜中槍的姜行之:……
「你說就是了,我也當八卦聽聽。」
「好像是肝臟有些問題,精神狀態也一般。」
郁清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現在陸氏應該不是副總裁或者總助在處理吧。」
這兩位都是老同事,包括現在的總助也是當時郁清管理的下屬升上去的,對這兩人的性格,郁清再清楚不過——求穩求和。
所以他們是不可能有這種魄力在陸氏父子兩個都不在的情況下主導大項目的。
那現在陸氏實際的操盤手是誰,也不用再想了。
「等待你下樓的時候,叫公關部和法務部都來一趟吧。」
商場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
「爸爸,喝葯。」陸頌喬住院的這一段時間,都是童素素和陸安寧在貼身照顧著,甚至後期已經不再避諱著馮笙妍了。
平時看著身強力壯,可病來如山倒,陸頌喬唇色蒼白,灌進去的葯又吐了出來。
陸安寧還沒如何,童素素已經哭得不能自理了。
「我還沒死,你在哭喪嗎?」陸頌喬抬眼冷視著她,終於止住了她的哭聲。
童素素咬住嘴唇,哀聲道:「不是說這兩天就要出院了嗎,可你現在這樣子……」
過來例行看病的醫生,默念了幾遍陸頌喬醫院投資人的身份,忍下氣來對童素素道:「這葯是要飯後吃的,陸總今天應該還沒進食吧?」
童素素耳朵迅速升溫,尷尬地站起身,「管家送來了,我放在了門口。」
醫生頗為無語,但是這家人關係太亂了,他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態度來,只好無視掉,測了一下陸頌喬今天的數據,「還可以,回去好好養養。」
「最重要的還是要剋制一些,不去沉湎於一些虛幻的東西里。」
陸頌喬面無表情地閉上了眼,這是一個驅逐的動作,醫生識趣地閉上了嘴。
醫生前腳剛離開病房,後腳李民就沖了進來。
「做什麼?冒冒失失的。」
李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磕磕絆絆道:「出問題了,出事情了。」
「什麼事情?」陸頌喬心裡突突直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癸省的那個國際公司被立案調查了。」李民的手機上,還有那個老闆被逮捕的媒體視頻。
陸頌喬臉色大變,「是因為什麼事?」
「據說……可能是國外間諜。」
病房沉寂了下來,很明顯,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那就真是無力回天了。
「那不是好事?」陸頌喬冷靜下來,「我們只是才簽了合同,他們違約,有什麼擔心的?」
頂多就是需要重新尋找大合作來拯救陸氏的頹敗。
李民錯愕,「可是我們已經投入了資金進去了……」
「我怎麼不知道?」
「是馮董蓋章的啊……」李民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怪不得馮笙妍一直以陸頌喬病了需要修養做理由不讓他們來探病。
陸安寧雖然年紀小,但是懂得卻不少,他只呆住了兩秒趕緊抱住陸頌喬的胳膊,急聲道:「爸爸,沒事的,你不要生氣。」
可惜急火攻心之際,別人再多的話都是聽不進去。
陸頌喬呼吸幾乎停滯住,卡在喉嚨里的話上不去下不來,手指止不住地痙攣,生生氣暈了過去。
完了,陸氏完了。
輿論根本不給陸氏的人任何反擊的機會。
伴隨著對癸省國際公司老闆的深度調查,陸氏再次被拎到了檯面上,聞風跑路的合作商已經多到處理不過來了。
面對著董事會的問責,馮笙妍臉色慘白,因為她清楚這次崩塌的不止是陸氏,還有在這裡寄予了無數期望的馮家。
「你好,馮女士,警方懷疑你和癸省跨國公司一案有牽扯,請您配合接受調查。」
馮氏拉的線,陸氏入的局,可到頭來卻是她頂鍋。
她都已經不需要再去問,就已經知道這是家族把她放棄了。
比起一個孫輩有污點,當然是保全馮家的體面才最為重要,哪怕,這個馮家已經搖搖欲墜。
她當然應該『慷慨就義』,因為這是她從小被灌輸的思想。
她是馮家人,享受著家族的福利待遇,就要承擔家族的重擔。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只靠那手縫間露出一點的榮譽就讓她搭上一輩子,真正享受到了榮光的那群人卻躲在背後做縮頭烏龜?
房梁塌了,不是應該一起來扛嗎?
馮笙妍盯著手腕上的銀手鐲,一字一句道:「我要舉報。」
這場大戲在帶出了數十家企業后終於走向落幕。
「還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陳彥捧著保溫杯坐在工位上正大光明地摸魚。
旁邊的同事湊過來,打探到,「你之前那個老闆什麼時候開始吸的啊?」
平日里陸頌喬雖然說面容冷峻些,卻不見頹圮,和網上說的那些個吸多了的臉的差距還挺大,所以從沒有人懷疑過。
直至陸氏這次資金鏈斷裂后,一個據說是他繼妹的閨蜜的女人在網上實名舉報他聚眾吸毒。
陳彥對高枚不是太熟悉,但還是見過幾面的,這形如枯槁的狀態,如果不是她舉著身份證,陳彥都不敢認。
「我也不知道,這種私事怎麼可能讓我們知道啊。」陳彥攤手,這已經不是他今天應付的第一個同事了,有經驗的很。
同事搖頭感慨,「沒想到啊,陸氏還真有倒了的一天。」
前幾代開墾播種幾十載,可只需要最後一代點燃一把火,就能將這滔天的富貴盡數燃盡。
*
「放開我!誰允許你碰我了?」
幾個警官險些沒能控制住暴怒的陸頌喬,醫院昂貴的設備被他隨手甩開,旁邊的醫生聽著這桄榔的聲響,心裡突突直跳。
雖然他不關注財經,但是看社交媒體也刷到了陸氏的現狀,而且身邊人這兩天的話題都是這個事,所以……陸頌喬剛才摔了這麼多東西,現在還賠得起嗎?
算了算了,這都是院長該擔心的事。
童素素在一旁掙扎著,有心阻攔,但是因為剛才已經多次阻礙警方辦事被扣在一旁了,她心疼地幾乎暈厥過去。
測陸頌喬有沒有吸毒很簡單,光憑他這不配合的態度,幾個警官心裡就有譜了,因此手下的力度絲毫沒有放鬆的傾向,就怕他一不留神就脫離了控制。
陸頌喬的力氣終於被耗盡了,氣喘吁吁地被壓在了冰涼的地板上,雙目赤紅,藍白條紋的病服上甚至有幾處勾絲,臉頰上也因為磕碰而紅紫了一塊兒。
「郁清,我要見郁清。」他用修剪平整的指甲扣住地面的大理石磚縫,目光渾濁,狼狽不堪的呢喃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