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晨光透過薄霧照進產房,新的一天來臨。
戴思恭催促道,「您得儘快做決定。」
常樂回神,其實沒什麼好瞻前顧後,她的選擇從來堅定,「戴先生,請您務必保住夫人。」
至於那還沒來得及睜眼看世界的弟弟或妹妹,只能說句對不起了。
戴思恭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那常將軍那裡.」
常樂擰了擰眉,「我自會解釋。」
老爹要是敢為了所謂的傳宗接代,而不管娘親的死活,那老了就等著被拔管吧!
當然,前提是他有活到老的時候,史書里的常遇春四十歲就再見了!
合作多年,戴思恭了解這位小姐的行事作風。
既然如此,既然以保大人為主.
他躊躇了會,試探道,「胎兒過大,倘若在其通過產道時折斷鎖骨,母子或許都能平安。」
常樂挑了挑眉,落筆的速度未變,「有問出什麼么?」
產房裡,藍氏的呼痛聲越來越弱,常樂再次給她餵了蜂蜜水。
主屋那邊突然傳來些微聲響,常樂立即擱了筆墨。
這法子聽起來就很殘忍,常樂眉峰緊蹙,「往後可有影響?」
常府現也算是富貴人家,有條件精細的養弟弟。
聞言,常樂心頭的愧疚略略減少。
春蘭心疼道,「您去補覺吧,奴婢看著夫人和小少爺。」
「哦?」常樂下意識的轉了轉筆。
產後虛弱昏迷的藍氏掙扎著掀起眼皮,「水」
得讓他發揮最大的價值,方可解我心頭之恨。
常樂也沒有更多的辦法,「那便如此吧。」
常樂捏了捏眉骨,「那辛苦春蘭姑姑了。」
戴思恭親手托著孩子,給他清洗乾淨後放到襁褓里,仔細觀察后道,「鎖骨尚未完全斷裂,是個好兆頭。」
藍氏連著牛飲兩盞,總算稍稍解了乾渴。
主屋暖閣有張書桌,常樂坐在桌前寫給老爹報喜的信。
墨水濺了滿張信紙,她差不多寫完的信!
晚月:「.」
常樂補覺醒來,藍氏還在昏睡,新弟弟倒是中途醒過一次,他喝飽了奶,就又被春蘭姑姑給哄睡了。
老爹最好沒有意見,他要是膽敢怪她自作主張,呵呵呵
門口滲進來一股風,晚月冒著風雪進來。
約莫是出生時的情況太過慘烈,那孩子一直閉著眼睛哭。
常樂穿越前未婚未育,現如今更是個稚齡孩童,從未聽過折斷胎兒鎖骨一說。
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嬰兒的哭聲終於響起,藍氏下一秒就暈了過去。
晚月壓著嗓子,「與我們原先的猜測略有出入.」
兵荒馬亂告一段落,娘親還沒有醒,弟弟上藥后也漸漸睡了過去。
新弟弟鎖骨雖有瑕疵,好歹母子平安,活著就是最好的希望。
只是人人皆以子嗣為重,這個法子也就極少被用。
常樂吊在半空的心神逐漸落回實處,把注意力轉向剛出生的弟弟,「他的情況如何?」
戴思恭:「您放心,夫人太累睡過去了而已。」
常樂沒有隱瞞,仔仔細細寫了娘親和弟弟的真實情況。
晚月湊到她耳邊,「小姐,昨夜那個鳳陽來的廚子打算趁亂逃跑,被您提前安排的人抓了個正著。」
身體各處的疼痛,尤其是癟了回去的肚皮,提醒著她今早艱難的生產過程。
戴思恭:「嬰孩自愈能力很強,仔細將養,當是無礙。」
熬夜負擔對於她的身體年齡來說,還是太大了。
常樂驟然慌了手腳,「戴先生,快來看看我娘!」
晚月飛速倒了杯溫水,常樂親自端著餵給她,「娘,您潤潤喉。」
·
傍晚時分,夕陽給白雪染了抹金黃。
常樂想了想,「先留那廚子一命吧。」
常樂輕咳了聲,換了張乾淨的紙,重新再寫!
晚月忍著笑意,盡量嚴肅問道,:「小姐,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可她的確下了放棄孩子的決定。
常樂指指主屋,示意她有事也得小聲點兒。
極度緊張之後的放鬆,困意席捲而來,常樂掩嘴打了個哈欠。
藍氏環顧四周,焦急問道,「樂兒,你弟弟怎麼樣了?」
怎麼沒見著孩子,也沒聽著孩子哭聲呢?!
常樂頓了頓,「娘,對不起啊.」
話還沒講完,藍氏忽得力竭般軟倒在床,「都怪我,都怪我!」
她兩眼無神,獃滯地望著床頂,嘴裡反覆呢喃著「都怪我」。
常樂楞了楞,新弟弟是斷了鎖骨,可沒必要如此頹廢吧?
一整個生無可戀,死了算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暖閣突然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那邊春蘭姑姑小心抱起孩子安撫。
藍氏眼珠子轉了轉,「樂兒,你聽到了么?」
常樂:「???」
她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到了。
藍氏:「你弟弟顯靈了,他是不是沒銀子吃奶,我們給他多燒些銀票過去吧!」
常樂:「.」
難怪那麼激動,原來是以為弟弟嗝屁了?!
常樂無語地瞅眼自家想太多的老母親,轉頭轉外喊道,「春蘭姑姑,你把弟弟抱進來吧。」
藍氏滿臉感動、驚訝,不知所措,「春蘭跟著你弟弟走了?」
正抱著孩子邁進來的春蘭:「???」
雖然,但是,我的娘啊!
您的腦迴路到底是經過了什麼樣的九曲十八彎?
常樂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娘,弟弟活得好好的!」
藍氏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命那麼大呢?」
常樂&春蘭:「.」
藍氏著急的要接過孩子,常樂趕緊阻止,「娘,弟弟鎖骨中度骨折,得養些時日,您現在虛,還是別碰他吧。」
萬一摔著磕著,那可不得了。
春蘭半彎下腰,把孩子送到她眼前,附和道,「夫人,你先看看小少爺,等養好身子再抱的。」
藍氏慣來聽勸,她伸著腦袋湊了過去,看著看著就濕了眼眶,「樂兒,都怪娘孕中貪嘴,都怪娘」
常樂勸道,「娘,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能做的是照顧弟弟和給弟弟報仇。」
自責、傷懷,於事無補。
尤其月子里哭,最是傷身。
藍氏竭力止住眼淚,「樂兒,你打算怎麼做?」
自家娘親既有興趣,只要她別再哭,常樂詳細闡述了遍計劃。
藍氏聽后思索良久,「樂兒,由我出面更好。」
常樂皺了皺眉,「您還在做月子.」
藍氏:「放心,娘知道輕重的。」
常樂:「.」
娘真的知道輕重么?
·
藍氏產後的第三天,常府迎來了位重量級訪客,大帥夫人馬秀英。
常樂和自家娘親按照事先的計劃,在她面前完美再現了生產當晚的危險境況。
馬秀英是慘白著臉離開的.
藍氏半個身子探出帷幔,擔憂道,「樂兒,馬夫人似乎沒懂我們的重點。」
常樂扶著她躺回床,「娘,她沒懂沒關係,她把話帶到就可以了。」
藍氏:「帶話?帶給誰?」
常樂:「當然是心眼多得跟篩子眼似的世子大人,我的未婚夫,您的未來女婿呀。」
她話里話外,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
藍氏默了默,「.你也知道世子是你的未婚夫?」
常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那總歸沒領證沒辦酒席,她還不能掙扎掙扎了?
藍氏白了眼女兒,回歸主題,「那你確定世子能懂?」
常樂理所當然:「他要是不懂,對得起他自幼修習的帝王術么!」
朱標當然懂,而且想得更多
馬秀英見他神情有異,「標兒,怎麼了?」
朱標思索片刻,「娘,您以大帥夫人的名義把那廚子要過來吧。」
馬秀英:「為何?」
朱標蹙著眉峰:「玄武湖畔東側那條巷子,是來往大帥府的必經之路。」
自然,行走的最多的,也是他們朱家之人!
馬秀英駭得直直站起了身:「你是說他原先的目標是我們!」
朱標:「罌粟食多成癮,難以戒除。」
背後之人的目標怕是沖著他而來,是要毀掉吳王世子!
馬秀英恨恨錘了幾下桌子,立即命心腹大丫鬟去常府要人。
朱標很鎮定,甚至還有心情問東問西,「娘,您剛說藍夫人難產時,選擇了折斷胎兒鎖骨?」
馬秀英不解他的意思,還是回道,「當時情況危急。」
朱標挑了挑眉,「是誰做得決定?」
馬秀英:「什麼?」
朱標:「常將軍出征在外,藍夫人當時想必意識模糊」
馬秀英楞了楞:「你的意思是樂兒?」
朱標未置可否,他的這位未婚妻可真令人驚喜!
為保母親,不惜折斷弟弟的鎖骨。
她可知此舉會遭世人唾罵?
馬秀英:「標兒,樂兒是你的未婚妻,夫妻相處在於互相理解,你.」
朱標奇怪地看眼他娘,「您放心,我很理解。」
兩害相權取其輕,倘若是他,也會做此選擇。
畢竟弟弟多得是,而娘親有且僅有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