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黃昏時分,天邊只剩最後一絲光亮。

朱標自沉睡里悠悠轉醒,寢殿又暗又靜,但依稀可見床邊坐著一個人,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專心致志守著他醒來,多麼令人愉悅的事情。

朱標輕輕揚起嘴角,「樂兒.」

他的聲音帶著初醒的喑啞、低沉,激起靜謐的室內迭起層層波浪。

常樂一愣,立即撥開床帳,「你醒了!」

她情不自禁紅了眼眶,淚水淌過白皙面頰。

朱標嘴邊笑意更深,抬起胳膊擦去妻子腮邊的淚痕,「我醒了。」

常樂重重點頭,緩過那陣激動之後,趕緊喊了戴杞進來給他檢查傷口。

他的父親,從來都給他獨一無二的父愛。

父皇臨死之前痛罵於他,又撞傷了腦袋。

常樂趕緊捏起帕子替他擦嘴,「你別激動,小心傷口。」

朱標跪在床邊,泣不成聲。

朱標跪伏在母親膝邊,「娘,我沒事,您千萬要保重。」

常樂也沒想到會這樣,可朱元璋的的確確沒了生機,這會兒怕不是都已經涼透了。

他雖然有二十多個弟弟,可因有父親的偏愛,從無兄弟倪牆的擔憂。

爹不是還有六年多的壽命,不是能活到洪武三十一年么?

朱標輕啜口熱茶,「樂兒,怎麼了?」

她已沒有了丈夫,絕對不可以在失去兒子。

黃昏時分,北平城裡,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忽聞自皇城而來的悠揚鐘聲,無不震驚。

之後手術結束,可麻沸散未過,他仍陷在昏睡里。

幼時,為他延請名師,稍長,親自授他帝王之道。

如今,他已無性命之憂,總算有了主事之人,眾人也都有了主心骨。

無論是朱元璋的喪事,還是新皇登基之事,都得由他來決定。

萬幸,手術成功,他闖過了最難的一關,已無性命之憂,當然仍得仔細養護。

朱標掃過滿是倉惶,連手都在發抖的弟弟,轉開眸光,道,「父皇年老駕崩,鳴鐘。」

朱棣額際沁出一顆又一顆的汗水,而心底一股又一股的涼意升騰。

恐怕誰也接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噩耗。

朱標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什麼?」

雖手術順利,可誰也沒法保證他的情況,為防止意外,皇宮戒嚴,喪鐘未鳴。

怎麼一副似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常樂無聲輕嘆,「有個事兒,必須得儘快告訴你。」

馬皇后稍稍回神,一把摟住兒子,「標兒,你醒了!」

坤寧宮,馬皇后仍然坐在床沿,木然看著丈夫的屍身,聽著子孫的哭聲。

馬皇后扶起兒子,重重點頭,他們母子都要好好的。

戴杞囑咐了遍注意事項,背著藥箱退出了寢殿。

皇帝,太子,現都卧病在床,那麼此番,到底是誰?

常樂輕抿唇角,然後看著他的眼睛,艱難開口,「父皇,他駕崩了。」

朱標微微挑眉,「什麼?」

他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爹沒了。

常樂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邊倒來杯熱茶遞給他,邊思索著如何開口。

朱標緩過那陣子悲痛,看向殿內跪了滿地的人,尤其是在經過燕王的時候,駐足片刻。

她紅著眼眶,一寸一寸梭巡過兒子,「標兒,你沒事了么?」

如果,如果大哥對他不滿,欲要除他,此番實乃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

他已失了父親,絕對不可以在失去母親。

朱標怔楞半晌,隨即手忙腳亂爬起來,直接衝進風雪。

常樂沉默地接過他攥緊的茶碗,無聲表示他方才沒有聽錯。

茶碗離去,他的手心驀然一空,朱標眼底劃過一絲茫然,「怎麼可能!」

朱標穿過風雪,疾奔而來,他繞過殿內眾人,直直撲到床邊。

朱元璋駕崩之初,正直朱標手術的關鍵時刻。

朱標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樂兒,我方才沒太聽清楚.」

三、四、五、六

所有人都高高提起了心神,若太子薨,鳴鐘六聲。

慶壽寺禪房裡,姚廣孝緊緊捏著佛珠,力道過大,以至於指尖都隱隱發白。

洪武二十四年未過,太子難道連三十八歲的壽數都沒有么!

他對面的袁拱同樣震驚,太子怎麼會熬不到明年?

姚廣孝急急取了袈裟,如此關鍵時刻,他必須得趕去太孫身邊。

可他剛摸到門,第七道鐘聲遠遠傳來,接著第八道,第九道,餘音繞梁,久久未散。

姚廣孝一顆圓溜溜的光頭鑲了兩隻圓溜溜的眼珠子,他震驚地看向好友。

九道喪鐘,是皇帝,竟然是皇帝駕崩!

袁拱面色慘白,搖搖欲墜,怎麼可能是皇帝。

從面相看,皇帝命硬如磐石,其壽數綿長,至少七十,如今不過六十三而已。

袁拱退了數步,直到脊背撞在桌沿。

他引以為傲,無人可比的相面之數竟有錯漏,竟有錯漏!

寒冬臘月,禪院靜謐,鳥雀也無,可突然響起一道渾厚的,暢快的笑聲。

姚廣孝仰天高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皇帝死,太子活,政權定會平穩轉移,太孫也有時間成長,完美,實在完美!

北平城內,與他同感之人不在少數。

九道喪鐘鳴響,晉王朱棡眼淚如同泉水奔涌,但心頭的緊繃之感驟松。

倘若此番身故者是大哥,他們兄弟幾人必將立於風口浪尖,萬幸

冬夜沉沉,馬蹄踏過青石板路的聲音,穿過北平城大大小小的街,最終匯聚至午門邊。

年已八十的劉伯溫佝僂著背,由兩個兒子一左一右攙扶著蹣跚過已掛起白布的宮道。

以他為首,眾人祭奠過朱元璋后,紛紛請求太子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

但有個問題,北平雖為新都,可到底還沒有正式遷都,按理,朱標應當返回京師登基。

常樂略略皺眉,她是不同意返回京師的。

時值寒冬,山高路遠,朱標尚未痊癒,哪裡經得起千里跋涉,來回折騰。

劉伯溫稍稍抬眸,掃過未發一言的太子和太子妃,道,「北平乃是新都,新宮也已落成,先皇也在,太子登基,自無不妥。」

晉王朱棡身為宗室,也贊同道,「誠意伯所言甚是。」

對此,殿內眾人紛紛附和。

無論是從太子的安全,還是遷都,亦或自身利益,他們都希望能在北平舉辦登基儀式。

與之相對應的,京師的文武百官自然是希望朱標返回京師。

當然,最終決定權在朱標。

他掌政近二十年,百官也都知曉其仁慈寬厚的表象裡頭,是與先帝如出一轍的殺伐果斷。

而且也同先帝一樣,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太子從來不是他們可輕言影響之人。

朱標雙目微闔片刻,「北平登基,八百里加急傳召應天百官北上。」

殿內眾人一喜,「遵旨。」

朱標扯了扯嘴角,又道,「來年三月,太孫護送先皇遺體返回應天。」

朱雄英一愣,爹的意思是要他獨自護送皇爺爺的遺體返回么?

未及多想,他拱手道,「兒子領旨。」

常樂不自覺皺緊眉頭,來年,雄英也不過十三歲而已,豈能獨自出行?!

消息傳回京師,激起千重浪,當然並非是為太孫年幼出行,而是北平登基。

太子將在北平登基,那他們這些應天舊臣該何去何從?

原定的遷都時間還有兩年,他們原本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可如今,太突然了,沒有一點點預料。

應天百官,以吏部尚書詹徽、戶部尚書趙勉、兵部試尚書茹瑺為首,齊聚於文華殿,共商請太子迴轉之事。

太子其人其手段,眾人心知肚明,但利益在前,無論如何也得博一搏!

只是,他們還沒理出個頭緒。

藍玉背著手大搖大擺闖了進來,他饒有興緻地打量殿內排布。

文華殿是文官議政之所,少有武將進入。

詹徽皺了皺眉,「梁國公所為何來?」

藍玉看他一眼擺擺手,退到旁邊。

常升從舅舅身後走出來,「小子見過各位大人。」

詹徽、趙勉、茹瑺三人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禮。

常升乃先鄭國公幼子,現鄭國公和太子妃的胞弟,太孫的親舅舅,他的禮,豈是那麼好受的?

再者受人的禮,手短,嘴也短。

常升明顯是為太子北平登基之事而來,他們必須得先端住。

常升見此,笑了笑,直接道,「太子近來疾病纏身,別說長途跋涉,連批閱奏本的精力也沒有。」

詹徽、趙勉、茹瑺對視了眼,不明所以。

常升接著道,「太子欲要重新任命丞相,奈何誠意伯年老,北平實無可重用之人。」

文華殿安靜一瞬,茹瑺捋著鬍子若有所思,丞相之位,自胡惟庸后,先帝寧缺毋濫,空缺已久。

太子如今是因為病弱,不得不重立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新任丞相將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茹瑺心頭猛然躥起一股熱血,興奮地他掐斷了數根鬍子。

北平那些人,雖則太子直系,但都太過年輕,沒有多少資歷,如果他能及時趕過去.

茹瑺:「太子虛弱,我等作為臣子理當體諒。」

常升笑意淺淺,「大人所言甚是。」

京師皇宮,百官匆匆而來,匆匆散去,且無任何不滿。

藍玉掃眼瞬間清空的文華殿,「這些個文人還挺好忽悠。」

常升瞅眼更好忽悠的舅舅,沒有應聲。

那些個文人全身都是心眼子,這回不過是太子給出的誘惑太大而已。

左右丞相,總共兩個位子,而京師六部有六個尚書,太子輕輕鬆鬆挑起他們的鬥爭。

藍玉沒太在意誘惑什麼的,他嘆了口氣道,「你我舅甥,何時才能去北平呀。」

他想念妻子,想念孩子們了。

常升同樣嘆息了聲,他也想念北平,想念

但是,他們暫時還過不去。

他們得等到明年開春,等待太孫駕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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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第一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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