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林冬至確實有錢。
之前跟水林縣制衣廠廠長王向東做以萬為單位的生意。
除開那批貨該給的錢外,剩下一大半兒是王向東購買衣樣子該給的錢。
林冬至說:「王向東給的那筆錢,屬於我的那一部分有大幾千塊。用於支付藥費,應該能堅持到高考結束吧?」
稍頓,林冬至微微一笑,眉目間是盡在掌握中的自信:「就算不能,我也可以多畫幾個紙樣掙夠我的葯錢。」
周青雲不太贊同林冬至撐著病體掙錢,但瞧著林冬至……他沉寂數秒后,陳述了一個事實:「何大夫不會留下來的。」
林冬至挑眉道:「我能讓他留下來。」
她講得信誓旦旦,勢在必行,可在次日見到何大夫時,壓根沒開口留人,而是詢問了一些去盛京后的打算。
剛把完脈的何大夫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應該會開個診所吧,開在盛京附近的鄉下。」
正打瞌睡呢,何大夫就送來了枕頭。
林冬至臉上的笑意剛有凝固的跡象,又聽見何大夫說:「不過,在水林縣醫院任職一段時間,再帶幾個學生,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話里行間,無一不表示他要留在水林縣了。
話講完時,何大夫的藥單也開完了。
林冬至詫異不已。
何大夫反問一句:「在醫院怎麼搞葯浴?」
林冬至高興的接過枕頭,並道:「何大夫為什麼不在水林縣開個小診所?相比於盛京,水林縣這種小地方更缺好大夫。」
去藥房拿了中藥回來的周青雲瞧見她這副模樣,不太理解道:「你不是把何大夫誆得留下來了嗎?怎麼還臭著臉?」
「七天後再來醫院複診?」周青雲微微蹙眉,問,「您是說,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何大夫有六十來歲了,兩鬢也有了霜色,但他的性子沒有半點老態。
何大夫煞有其事的想了想,說:「你講得挺有道理的。」
她甚至皺巴著臉,有點不高興。
他風趣幽默,笑道:「我若有興趣在水林縣開個診所,那縣醫院指不定要關門了。」
行至病房門口,他還回身沖林冬至笑了一句:「小姑娘,你提的意見很不錯。」
林冬至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問:「那何大夫有興趣留在水林縣開個診所,懸壺濟世嗎?」
他將藥單交給周青雲,說:「去藥房拿葯。葯浴每三天泡一回;服用的中藥得一日喝三回。中途沒什麼不適反應的話,七天後再來醫院複診。」
平躺在病床上的林冬至沉寂了數秒,說:「他本來就想留下來,不是我誆得他留下來的。」
可林冬至沒有半點達到目的的愉悅感。
為此,林冬至還準備用野生藥材做引,勾其留在水林縣。
她以為像何大夫這類水準的老中醫會進盛京最厲害的醫院。
講完,何大夫便離開了病房。
周青雲詫異道:「怎麼可能?昨個兒半夜時,何大夫還特意跟我說了的,他翻過年來就準備回盛京了,除非你也跟著去盛京,不然他沒法時刻給你看診,適當更改用藥。」
林冬至瓮聲瓮氣道:「可剛才,我餅都沒畫完呢,他就決定留下……」
那反應,那語氣,搞得她像無理取鬧的稚童,而何大夫則是配合小孩玩鬧的老者。
這種被拿捏的感覺太讓人不爽快了!
周青雲將烤熱的毛衣遞給林冬至,並反問一句:「你不用費太大心力,何大夫就留下來了,這不好嗎?」
林冬至邊穿毛衣,邊嘟囔道:「可我已經費了心力啊!準備了一肚子話,結果沒派上用場。你知道如鯁在喉的感覺嗎?我這會兒就是那種感覺!」
她悶悶不樂穿衣,準備出院時,何大夫正與時振國通電話。
何大夫說:「應了你小子的要求,我會在水林縣縣醫院留個小半年。」
稍作停頓,何大夫突然語重心長起來:「振國啊,你沒其他心思吧?那丫頭性子是挺像文秀的,但她不是文秀,她才二十歲,而且有丈夫。這些你曉得吧?」
聶文秀,時振國的妻子。
二十多年前,在追捕他國間諜時,死在了水林縣,至今都沒找到屍骨。
當年收到死訊后,時振國暴瘦二十斤,做了好幾年的行屍走肉。
時至今日,他都鬱鬱寡歡。
也不知道是聶文秀在天有靈,還是何大夫醫術精湛,一直吊著他的命,沒讓他的身體和心一起死去。
時振國看著手中陳舊的懷錶,這表的時針,分針,秒針都已死去,正如他那已不在人世的妻子。
可即使死去,他依舊隨身攜帶。
咔噠一聲,時振國合上了懷錶蓋子,並無奈的笑道:「我這個歲數,都能做她爹了,怎麼可能起那種亂七八糟的心思?」
稍作停頓,時振國又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說:「更何況在我心裡,沒有誰能替代文秀。我只是積德,希望文秀遇上什麼難事兒,也能跟林冬至那丫頭一樣,得到好心人的幫助。」
何大夫嘆了口氣,再一次提醒:「振國,文秀已經死了。」
時振國和以往一樣,相當堅定的說:「她沒死,她只是失蹤了。」
自知叫不醒裝睡之人的何大夫選擇閉嘴。
不想被人戳破臆想的時振國也以公事繁忙為借口,結束了和何大夫的通話。
·
水林縣縣醫院大門口。
被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林冬至看著外頭的鵝毛大雪,說:「這雪不知道啥時候能停呢,咱們別等了,直接回去吧?」
周青雲不同意。
他怕林冬至受寒受凍。
「你身子骨受不得凍,再被凍得嘔血的話,你會丟命。」
穿得跟個球似的林冬至正要表明自己不冷時,一輛小車到了醫院門口。
是許青照。
尤雁歸的大兒媳。
她開了車窗,相當吃驚問:「怎麼出院了?病好了?」
周青雲言簡意賅的陳述了何大夫的說法,而後問:「許同志,能麻煩你開車送我們回去嗎?我會給車費的。」
林冬至出事兒,歸根結底在於尤雁歸逼她登台獻唱。
許青照正為這助紂為虐的事兒而深感愧疚呢,哪能收他們車費啊?
她趕忙招呼他們二人上車,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歉意,還說今天過來也是替婆婆尤雁歸前來道歉的。
上車后,正在將厚實的毛織圍巾摘下來的林冬至聽了這話,笑問:「只是道歉?」
不等許青照作答,林冬至又故意刺道:「尤雁歸老師沒讓你來邀請我去盛京嗎?畢竟像我這破爛身子骨,不跟著何大夫去盛京的話,留在水林縣是死路一條。」
周青雲正要問『何大夫不是要留下來了嗎?』時,林冬至捂住了他的嘴。
滿目不解的周青云:「???」
林冬至沒理他,繼續問開車的許青照:「我聽我丈夫說,尤雁歸老師願意承擔我之後所有醫藥費,並幫我走後門,讓我成為盛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學生?除此之外,她能不能再給我找個住處,哦,對了,還得包我一日三頓飯。」
許青照沉寂了好久,久到林冬至以為她要裝傻矇混過去時,終於聽到了她委婉的告誡。
「林同志,我婆婆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她也沒什麼善心,且不會因你嘔血重病,就對你有半分慚愧。」
林冬至懂了,什麼承擔全部醫藥費,幫她走後門,這全都是誘餌。
她若吃掉誘餌,尤雁歸日後將十倍百倍的收回。
估計會搞什麼道德綁架的事兒吧!
畢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林冬至不會吃這個餌,但她想知道尤雁歸究竟藏了什麼禍心。
只有搞清楚尤雁歸的打算了,才能防患於未然。
而許青照一定知道!
於是她死纏爛打,賣慘賣乖,軟磨硬泡。
心腸比較軟的許青照扛不住,說出了實情。
「她給你越多,等哪天讓你登台唱戲時,你越難以拒絕她。」
「你唱腔極好,在戲曲這行里相當有天賦,只要登台幾回,必然會火!」見識過林冬至那兩把刷子的許青照對此予以肯定,而後又說,「你在戲曲一行備受歡迎,可在電影那一行里備受嫌惡,時間久了,你自然就會棄暗投明,主動成為我婆婆的關門弟子了。」
一般人在追夢時受盡磋磨后,確實會選擇更輝煌,更順暢的路。
可是……林冬至皺眉問:「我為什麼會在電影一行里備受嫌惡?」
上輩子,她可是老戲骨!
要不是資源不咋樣,她拿獎能拿個大滿貫好不!
許青照嘆了口氣說:「她會給你介紹一些爛片,讓你永遠出不了頭。」
林冬至頓住了。
倒不是覺得尤雁歸歹毒可惡,而是想起了上輩子的事兒。
上輩子有個別導演跟她講過,說很欣賞她,但她得罪了人,不能給她角色。
時至今日,林冬至都以為是她拒絕了潛規則,揍了些色迷心竅的豬頭。
今日聽許青照一講,她才驟然清醒,封殺雪藏她的人恐怕是她的恩師。正如尤雁歸要讓她拍爛片一樣,尤青煙也是想讓她出不了頭。
這母女兩,都想逼著她走戲曲這條路!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