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學生的情緒固然重要,但於周青雲來講,小平安和小芝麻更重要。
周青雲只能讓學生忍耐片刻,還讓其他學生幫忙照看一下,他等會兒就去處理門外的老太太。
他匆匆進屋,正要問有什麼事兒時,餘光瞥見兩個奶娃娃被困成了粽子!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這一瞬間,無數個被虐待的夜晚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
憤怒油然而生。
周青雲一把揪住穿戴整齊的林冬至,怒問:「林冬至!你還是個人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把他們綁成這樣,你、你連畜生都不如!」
罵完,他便甩開林冬至,要去給小平安和小芝麻解綁。
雖說是摔在厚實的棉被上吧,林冬至這破爛身體也是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周青雲難以置信的看向林冬至:「你說什麼?讓外頭的學生抱你到大門口?!」
大抵是林冬至講得很專業,再加上小平安和小芝麻真的很喜歡被包著,周青雲終於信她一回了。
周青雲梗了一下。
可真將奶娃娃們從透氣的棉紗布里解放時,他們真的哭起來了。
他餘光瞥了林冬至一眼,瞥見她抓著的,沾了星星點點血跡的手帕,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懊惱。
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年,全中國就解放了,一夫一妻制開始實行,姨太太啥的,都得解除婚姻關係。
命運多舛啊,原本十里八鄉的小美人程秀英在歲月的磋磨中,成了討人嫌的程老太婆。
周青云:「???」
最主要的是,她拖著病體,廢了好長時間才包完的!
現在給拆了,她豈不是白忙活了?!
周青雲不信,他認為林冬至就是在為自己的虐待行為找借口。
「恐怕會在一通混亂中挨打?」林冬至搶答后,揚了揚有星星點點血跡的手帕,得意挑眉道,「放心,有這免死金牌,誰都不敢碰我一下。至於去大門口乾什麼?自然是去給外頭那個老婆子畫餅啊!」
程秀英就想著帶著分到的金銀細軟,帶著兩兒子回老家水林縣過日子。
彌補?她什麼時候彌補了?!
從住進來開始,不是睡就是吃!哦,還指使他抱著去洗漱,去解決五穀輪迴!
唯一幹了件好事,就是昨晚凶了鬧騰的小芝麻一句,讓他昨晚睡了個安穩覺。
她撐著身體重新坐起來,手帕捂嘴,咳了好幾聲后,說:「小孩得被包著才舒服,你給他們拆開了,他們會哭的。」
林冬自完全不在意周青雲話里行間的諷刺。
她沒什麼文化,但年輕時,也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小美人。
周青雲有點懵,完全搞不懂小奶娃們為何會哭。
當時她得了個年輕媽媽的角色,為了貼合角色,她去產科做了一段時間的志願者。
「打我一頓出氣?是柳枝,還是銀針?或者我給你拿個棒槌來?」
憑著極其出色的相貌,她被省城一個米商納進門,做了姨太太。
雖心裡生出了幾分憋悶之意,但他向來能忍,沉寂數秒后,問:「你去大門口乾什麼?外頭現在有人鬧事,你身體太差,出去恐怕——」
「林冬至,你不要臉,那些十七八歲的學生還要臉呢!」
林冬至莞爾一笑:「我現在正在儘力彌補啊!倒是你,把我摔到吐血了,一句蒼白無力的道歉就想揭過啊?」
心裡那點愧疚,被林冬至的得寸進尺擊潰了。
可惜,林冬至不是什麼好人。
她可沒撒謊,確實是大夫說的。
他磨了磨后牙槽,說:「你以前扎我,打我,罰我跪的時候,連一句口頭上的道歉都沒有!」
她擺了擺手說:「不用!我積德呢,已經把暴力給戒了!你只要搬把椅子到大門口去,然後隨便叫個學生抱我過去,就行了。」
如此看來,周青雲這個男主雖說心眼小,還記仇,但也是個不欺暗室的磊落之人。
門外嘴裡噴糞的老太婆是秦圖南那早死丈夫的親媽,姓程,叫程秀英。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林冬至開始扯大旗:「大夫是這麼說的,你不信可以去醫院問。」
見他誤會,林冬至連忙改口道:「你抱我過去,你抱我,成了吧?」
好動好玩的小芝麻哭了,平日里乖巧得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平安也哭了。
沒曾想,又因爹媽是片區的魚霸,她又受牽連,被打成了臭老九。
林冬至一愣,她著實沒想到會得到周青雲的道歉。
周青雲聽著此話,總有一種被退而求其次的感覺。
也是過於嚴於律己了,周青雲終究沒抗住林冬至的死皮賴臉,他咬牙問:「你想怎麼樣?!」
解除也沒啥,米商這個地主都被打了,跟著做姨太太也沒啥好日子過。
只不過是她上輩子見過的大夫說的。
林冬至先指揮他把哭都沒啥力氣的小平安抱起來,而後在他包小芝麻時,解釋道:「他們在我肚子里呆了八九個月,比起外頭廣闊的天地,他們更喜歡緊包著的感覺。」
她揚了揚沾了星星點點血跡的手帕說:「我可是吐血了,若只是口頭上的道歉,我可不接受啊!」
隔了約莫三四秒,周青雲瓮聲瓮氣道:「剛才把你摔在床上……對不住了。」
《贅婿不認命》里寫,這老太婆聽說秦圖南和周青雲不清不白后,那是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搞得周青雲心焦力瘁,煩不甚煩。
可又因秦圖南的維護,直至程秀英壽終正寢,周青雲都拿她沒轍。
也就程秀英那愛挑事的小兒子一家,周青雲讓他們窮困潦倒了一世。
林冬至說:「趕緊的,抱我過去吧!再讓人鬧騰下去……」她指了指窗外,捂著耳朵縮在八方桌桌底的女學生,「你那學生恐怕要綳不住了。」
周青雲見此只好照辦。
他先是將兩個小奶娃抱到他上課時餘光就能瞥見的屋檐底下的搖籃里,而後才將瘦骨嶙峋的林冬至抱到大門口。
他正要開門呢,林冬至打斷道:「用不著你開門,你趕緊回去給學生上課吧!」
周青雲不太放心的問:「你確定?」
林冬至嫌他墨跡,故意激他:「周青雲,我是你的仇人,你這麼擔心我幹什麼呀?」
周青雲臉色頓陰。
他轉身就走,用實際行動表明他並不擔心林冬至這個『仇人』。
可真回到了學生堆里,他的心思也不再講課上,視線總往林冬至那兒瞥。
好在學生們的心思也沒在學習上,他們湊過來,狗狗祟祟的問:「小周老師,這人是誰啊?」
「小周老師,她在開門哎!她這是要去解決程老婆子嗎?!」
「不是吧?她瘦得弱不禁風的,看起來還斯斯文文的,不管是打架,還是罵街,她都干不過程老婆子吧!」
周青雲也是這麼想的。
程老婆子又不是他,不可能站那兒任由林冬至打罵。
這要真打起來,弱不禁風的林冬至該不會死掉吧?
正當周青雲心生懊悔時,林冬至已然慢吞吞的打開了大門。
正端著富貴花開的水缸子喝水的程秀英瞧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林冬至,愣了一下,問:「你是哪個?住著裡頭的小癟.三呢?」
林冬至捂著手帕接連咳了幾聲后,故意散開手帕,讓程秀英瞧見上頭的血跡后,笑眯眯的說:「你說小周老師啊?在裡頭上課呢!我是他學生,身體不太好,學不太進去,正好聽見您在外頭罵人,就想過來聽個熱鬧。」
邊說,林冬至邊拖著板凳出了大門,特意坐在程秀英跟前,還眼巴巴的看著她,問:「大姐,來跟我叨叨啊!」
作為曾經的片區一枝花,程秀英其實不太願意老去的。現在被個小姑娘叫大姐,她心裡那是相當舒坦的。
再加上她正想搞臭秦圖南那個姘頭呢!眼前這個病懨懨的女學生一看就是個多嘴多舌的,肯定能將此事傳得人盡皆知!
到那時,秦圖南那姘頭肯定受不住要跑!早年大兒子掙的錢就不會便宜給別人了!
想到這兒,程秀英便坐了下來,開始跟林冬至叨叨了。
「你這老師,不是東西!不是人啊!他仗著有張好臉就把我那兒媳給騙到手!然後霸了我兒子一磚一瓦搭起來的房子!」
林冬至點頭附和道:「那可真是不要臉啊!咋能搶別人的媳婦兒睡呢?睡了就算了,還霸佔人的屋子,這、這是強盜啊!」
院子里的學生們聽到這話:「???」
他們悄悄問周青云:「小周老師,你媳婦兒這是幫你,還是坑你啊?!」
摸不準林冬至心思的周青雲悶聲說:「別管她,我們繼續講題。」
他被林冬至坑害欺辱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再多一次……也沒什麼。
只要林冬至不被人打死,別讓她爹媽太快把小芝麻抱走就行了。
林冬至可不曉得周青雲對自己的要求那麼低,她這會兒啊,正在向程秀英提議:「這睡別人媳婦兒,算是犯了流氓罪吧?還有霸佔房產,這也是犯罪啊!大姐,你趕緊讓你兒子去報案啊!」
程秀英梗了一下。
她難道不想去報案啊?問題是她沒資格報案啊!
兒子死了不說,她兒子還是秦家的上門女婿。這老宅子,她兒子添過瓦沒錯,但也就補了幾塊屋頂的瓦片。
還有周青雲那小癟三睡了秦圖南的事兒,這也是子無須有的。
鄰里左右的只講秦圖南恐怕會再婚,跟她再婚的男人是秦圖南撿的,是個有文化有學識的,相當的講禮,沒跟秦圖南母子二人住一塊兒。
「大姐?」林冬至故作好心的問,「你咋不說話了?是不是不忍心讓你兒媳也跟著進去啊?」
正愁不知如何作答的程秀英立即順杆子往下爬,說:「對對對!我兒媳要是進去了,我那大孫子可咋辦啊!本就不是個正常娃兒,他媽要是進去了,哪個養他長大哦!」
林冬至啊了一聲,問:「大姐,你兒子不給養嗎?」
程秀英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兒子死啦!早些年,為了救我兒媳,被大卡車撞成了兩截。」
林冬至也不講什麼你兒子死了,你兒媳再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她反而誇讚吹捧程秀英:「大姐,你可真是個好婆婆啊!兒子都死了,還把兩套房子都留給兒媳!」
程秀英是有點心虛的,但想到秦家這兩套房子要沒有自個兒子修修補補,八百年前就垮了后,她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這兩套屋都是我兒子的,以後都是我大孫子的!我小兒子他們一家五口擠在牛棚旁住著,我都不准他們來搶呢!」
講到這兒,程秀英瞥了一眼院裡頭的周青雲,冷笑一聲道:「我是防了自家人,沒防住外頭的小癟三啊!」
「早曉得,我就應該讓我小兒子他們住進來!」
林冬至心道:你小兒子配嗎?這是人秦家的房子,可不是你們程家的房子。
面上呢,則道:「大姐,您可千萬別做這事兒!您要是讓小兒子一家住進來了,別人只會講你欺負寡婦,把大兒子家的東西扒拉到小兒子家!哪個還記得你前些年為大兒子的付出啊!」
程秀英臭著臉,問:「那你說咋辦?總不能便宜了外頭人吧?!」
林冬至想了想,說:「大姐,您可以住到你大兒媳家裡去啊!您看啊,您小兒子一家五口,擠得很,您要是去了大兒媳家,是不是就給小兒子家騰出位置來了?您小兒子肯定得謝謝您!」
「您到您大兒媳這兒,不就能看住您大兒媳了?當然了,你過去了,可不能啥事兒不幹,就盯著她啊!這可就不討人喜歡了。」
「您得給她幫忙,做飯啊,打掃衛生啊,帶娃啊!這可不就討人喜了?」
「還有我這個老師,您可別趕人!趕走了,您大兒媳不高興不說,這屋子空著都不讓您小兒子家住進來,他們肯定不高興啊!」
程秀英越聽越覺得是這個理。
她追問道:「大閨女啊,照你說該咋辦啊?」
林冬至笑道:「要租金唄!」
「以後啊,您大兒媳和我這老師就是清清白白的租戶關係了。您也就不用怕大兒子的東西被別人佔去了。」【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