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學
第二十五章上學
靈隱寺的貓都很有意思,不親人也不怕人,遊客要摸就摸,不摸人家也不倒貼,毛茸茸的一團待在灌木旁乖乖吃地上的紅色小果子,誰也不搭理。
朱魚彎腰給專心乾飯的貓咪拍了幾張照,開心的嘴都合不攏,轉頭問夏光:「姐姐要照片嗎?我可以發給你。」
她覺得這一會兒的夏光有點心事重重,說不出哪裡怪,反正就好像不是很開心。
「我不喜歡貓。」夏光看也不看。
「唔……好吧。」朱魚伸手摸了摸貓腦闊,好軟好舒服的手感哦,以後有機會一定要養一隻,可惜姐姐不喜歡,這個「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後了。
在靈隱寺逛完,兩人又去爬了北高峰,還拜了天下第一財神廟。周末人比較多,年輕人佔了大部分,朱魚平均每三分鐘遇到一次搭訕,全被她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給堵了回去,人家若說只想和她交個朋友,她就又說不缺朋友,總之,出來玩一趟傷害了不少少男心。
給路人發完「好人卡」,她跟上夏光的腳步:「姐姐不問我喜歡誰嗎?」
夏光目不斜視:「喜歡誰是你的自由,我沒閑到連這都管。」
一句話讓朱魚變成泄了氣的皮球,她覺得她的快樂死掉了。
乘纜車下山後兩人順著小路往停車地方走,途經茶園,藍天白雲下的一大片鬱鬱蔥蔥,入目全是生機勃勃的綠色,直綿延到山腳下。
夏光注視著外面的高中生們,忽然說:「要不你去上學吧?」
朱魚顯然沒反應過來,回過頭茫然地看著夏光,表情彷彿在說「你在跟我說話嗎?」
夏光沒再說話,專註開車。
背書包騎山地車的小崽子們到處亂竄,夏光開得比平時小心。外面車鈴直響,一張張年輕明亮的面孔在夕陽下追逐歡笑,是文藝片中的導演絞盡腦汁也難以拍出來的青春感。
她的語氣軟軟的,與其說是反駁不如說更像撒嬌:「去上學就沒時間賺錢了,到時候學費誰給我交呢,我還要吃飯的啊。」
不用再靠出賣色相賺錢游刃於各類男人之間。
夏光沒怎麼說過話,全是朱魚在嘰嘰喳喳,她不知道靈隱寺附近還有茶園,所以這裡對她而言完全是意外驚喜,她從沒見過茶園,這還是第一次,怎麼看怎麼覺得新鮮。
朱魚看著夏光發了半天呆,驀地一笑:「姐姐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夏光就默默燙萵筍,一臉的四大皆空。
晚飯兩人是在外面解決的,牛小隆家的牛肉火鍋,說是火鍋,其實就是牛骨湯唰青菜。朱魚禁不住誘惑往自己碟子里加了點辣椒,然後被辣到滿臉通紅連喝三瓶礦泉水。
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開車回去時太陽已經要落山,高中生周末下午返校,街上隨處可見穿校服的少男少女。
車窗開著,風很大,朱魚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風景,頭髮被吹得凌亂。
到家后朱魚回房準備直播,夏光把萬年不用的筆記本電腦從犄角旮旯翻出來拍拍灰端到客廳碼字,原本五千字任務不到兩小時就能完成,她今天三小時過去沒憋出來五百字的人物對話,這情形已經不是江郎才盡了,這是江郎命盡。
她再有三頭六臂,也只是一名十八歲的小女生而已,她沒辦法去平衡生存和學習。
「去上學,和他們一樣穿校服背書包吃學校食堂,整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最害怕的事情是被老師點名,每天絞盡腦汁想的是怎麼混過這個月月考。」
「姐姐,謝謝你今天帶我去靈隱寺玩,我很開心。」她說。
「果然還是不能太任性。」小姑娘好不容易緩過來,扶額苦笑。
凌晨一點多,朱魚從房間出來,臉紅紅的,不知道是哭過還是辣椒後勁沒消。
她注意到夏光正一動不動對著電腦發獃,以為她在看電影,去冰箱拿糕時隨口問了句:「姐姐怎麼還不睡覺啊?」
夏光卻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將電腦一合從沙發上站起來面向朱魚:「從明天開始,不準再靠直播賺錢,我送你去上學,學費生活費我出。」
朱魚直接懵了,拿糕的手僵在冰箱里,半晌回過神來說:「你是認真的嗎?」
夏光點頭。何止是認真,她都已經掙扎一晚上了。
「我不會同意的。」朱魚搖了搖頭表明態度,「你對我已經很好了,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幫助,尤其是花你的錢。」她抬頭望向夏光,嘴上笑著,眼中滿是哀傷,「或許這些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我會害怕,我怕我這輩子都還不起。」
「你想的太多了。」夏光沉靜自如道,「朱魚,我不光是作家,我還是個商人,送你去上學,是因為我發現你身上未被發掘的價值遠比你現在表現出來的要大,照你現在的路線播下去雖然短期內盈利可觀但時間久了遲早會被大眾遺忘,你只有去豐富自己的學歷見識開闊眼界,才能引起更多人對你的欽佩,才能讓他們把注意力從你的臉上轉移到你這整個人上面。你也知道公司目前正在轉型,傳統直播遲早會被完全淘汰,你不如趁機會沉澱一下,未來再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互聯網行業。」
說完她頓了下,接著道:「不要覺得佔了我多大便宜,以後我要連本帶利收回來的。」
朱魚將話都聽到心裡去了,她承認她被夏光說的心動,但她真的不好意思再接受她的幫助,於是鼓足勇氣說:「姐姐,但是我——」
「你到底為什麼那麼缺錢?」夏光終於問出了這個靈魂問題,一雙眼睛盯著朱魚,罕見的沾了些攻擊性。
朱魚將冰箱門關上,低頭苦笑一下兩手空空說:「因為家裡窮啊,太窮了,窮的我只要一休息就會有負罪感,從小到大出現在我耳邊的聲音就是『買不起』、『太貴了』、『湊合一下』之類的字眼,我媽媽剛生完我弟沒出月子就得去找工作,因為那時候我爸下崗,她不賺錢家裡連個年都過不起,北方鵝毛大雪的天氣,她在戶外幹了兩個月刷碗工,到現在身上還留著病根,天一冷腰都直不起來。我上初二的時候被學校選中參加晚會演出,但知道時我並不開心,因為晚會的裙子要自己掏錢買,我跟我媽打電話,我說我不想參加了,我媽說她就算借錢也會給我買裙子的,讓我不要有心理壓力……」
淚滴到了朱魚的足尖上,地板上,她抹乾凈眼淚,抬頭笑著說:「我爸媽都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所以我想給他們好的生活,想讓媽媽去逛超市的時候不用看價格就能買衣服。」
夏光的心像被針來回穿刺,她明白了,原來小姑娘賺的錢養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背後的原生家庭。
「朱魚,那你自己呢?」夏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你把你的好,你的笑都給別人了,你給自己留下什麼了?」
一句話讓朱魚如遭雷擊,她很用力的想了想,她沒有答案。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覺得自己從身體到靈魂都是不完整的,她每天都很惶恐很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恐懼什麼。夏光這句話一下子提醒到了她,所以其實她是……找不到自己了嗎?
是啊,拋開乖乖女朱魚,拋開主播朱魚,那麼她還剩下的是什麼呢?她的「自我」去了哪裡呢?
「你應該盡興的活著,只要能開心哪怕拋棄全世界都可以,因為你才十八歲。」夏光說完這句話,沉默著回了卧室,剩下的她願意留給朱魚自己考慮。
卧室沒有開燈,夏光將自己鎖在黑暗裡,回憶著朱魚說過的話,感覺自己窒息到快死過去。
那是她從沒經歷過的事情,那是她不曾見過的世界,她以為無知會助長暴力,懦弱才滋生恐懼,她刻薄的認為物質的匱乏可以磨滅任何人的溫柔。可從那個陌生世界來的姑娘,站在她面前,眼睛明亮不染纖塵,美好如鏡花水月,一聲一聲叫她「姐姐」,彷彿從未經受風雨。
所以格外讓她心痛。
凌晨兩點,夏光收到朱魚發來的一條微信消息,她說:「姐姐,我想去上學。」
夏光長吁一口氣。
床頭柜上的小曇花似乎又長高了一點點,她猛地想到似乎好幾天沒給它澆水了,立馬從床上彈起來開燈找水壺。
第二天夏光給朱魚列了張清單,上面是外地人在本地入學需要的所有證件。朱魚只有初中學歷,要讀也只能從高一讀起,這讓小姑娘很苦惱,覺得自己年紀太大了混在一群小孩子里很不好意思。
夏光知道她這個想法后抬手給了她記腦瓜崩:「你要這樣想那那些復讀好幾年的都別活了。」
朱魚摸著頭傻嘿嘿笑:「姐姐覺得什麼專業比較好啊?」
夏光:「??什麼什麼專業?」
朱魚:「我難道不是去上職高嗎?」
「你在做夢?」夏光一臉嫌棄,「從今天開始給我把初中三年的功課都拾起來,外地插班生入學考試分數線和本地初升高一樣,考不上市重點就等著挨揍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