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過渡
第三十九章過渡
「叮咚——叮咚——」
按完兩下門鈴,朱魚站好等人來開門,她手裡拿著一包牛皮袋,抓著袋子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裡面是包裝好的牛軋糖。
「嘎吱」一聲門開了,她連忙鞠躬:「阿姨好,我是倩倩的同學。」
開門的婦人留著精緻燙髮,衣著整潔有質感,五官大氣艷麗,屬於很抗老的那一掛,就是眉頭微微鎖著,看上去不是很開心。
她上下打量了眼門外的女孩:「你就是朱魚吧?」
朱魚連忙點頭:「是的,我聽老師說倩倩請假了,所以想來看看她。」
「不是請假,是休學。」女人身體堵在門口,完全沒有讓朱魚進去的意思,「這孩子從被接回家就一直把自己關房間里哭,我和她爸爸準備先帶她去別的城市散散心,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朱魚只點頭,眼睛不敢看女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女人說:「朱魚同學,倩倩是我們家的獨生女,我和他爸也沒想讓她成為多麼優秀的人,就希望她健康開心的長大就。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不能說全是你的責任,但也與你有關係,你們倆以後還是不要再聯繫了。」
朱魚一字不落聽完,重重點頭:「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打擾她了。」繼而將手中的糖果遞給趙母,「這是我親手做的糖,希望您能轉交給她。」
新學校夏光還在觀望,估計一時半會是挑不到合適的,或者說是讓她放心的。朱魚退學之後每天在家除了給夏光做飯進廚房,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卧室里,一睡一天。下午和晚上情緒會突然好轉,要麼出去買菜要麼拉夏光出去逛街,等到夜深人靜,就開始陷入煎熬,直到天亮才能緩慢睡著,醒來又是下午,以此循環。
某天夏光打掃主衛生間看見垃圾桶里成團成團的黑色頭髮,汗毛都要豎起來,簡直可以用陰森可怖來形容。
朱魚站在光里,眼睛一眨不眨發了很久的呆,最後走到電梯口按電梯。
直到活到這樣一把歲數,他猛然發覺,頭頂「孝道」那兩個明晃晃的大字,更像一把隨時砍下來的大刀。
人可以隱藏自己,可身體撒不了慌。
朱魚的狀態很不好,她篤定。
他自小沒爹,母親把他從沿海北方城市帶到南方生活,靠沒日沒夜辛苦打拚才讓母子倆在這座城市有立足之地,方楊生在人類幼崽時期就知道媽媽很辛苦要聽媽媽的話,從小到大最叛逆的時刻就是逃課被夏光拉去西湖看鴨子,別人抽煙喝酒搞對象,他誦經念佛逛寺廟。畢業讓回家就回家,讓考公就考公。
「去哪兒?」
她本想問他什麼時候來的杭州,他卻搶先開口:「我要走了。」
外面冷風打著捲兒,室內空調呼呼作響,空氣乾的要凝固,夏光很想衝進卧室帶朱魚去看心理醫生,她忍住了,連喝三杯水。
出了電梯她給趙倩倩發了最後一條微信消息:「祝你在另一個城市生活愉快,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對不起。」然後點擊刪除好友。
走廊聲控燈驀地滅了,門「哐」地一聲關上,光亮又回來。
門鈴響了,她以為是外賣,開門一看是方楊生。這回還挺自覺,手裡知道拎著個果籃。
夏光也曾深夜在她房間門口守過,確定沒有聽到哭聲才回自己房間睡覺。
「回家,和我媽攤牌。」
女孩子清清白白的比什麼都重要。這句話循環在她腦海里,一開始還只是趙母的聲音,後來變成各種人的聲音。
和夏光這種戀愛即出櫃的狠人不同,和宋舒幼那種到處浪卻硬沒被家人猜出性取向的奇葩也不同,方楊生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永遠不會知道,那天她精心做的牛軋糖其實在趙母關門之後就順手扔進了垃圾桶,無人問津。
趙母嘆了口氣將糖接過,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朱魚說:「女孩子,清清白白比什麼都重要。」
總之,他媽讓他打狗,他絕不攆雞。
她很安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有一道東西已經被擊碎了。
和夏光告完別方楊生沒多待,起身就要去趕高鐵。夏光送他到門口:「用我送嗎?」
方楊生桃花眼一彎:「有人送。」
「這狗糧我不吃,趕緊滾。」夏光嘴上罵,心裡卻是樂呵的。
方楊生笑了下,長臂一展抱住了夏光,低聲說:「夏總,這些年真謝謝你。」
夏光也沒推他,拍了下肩膀,「行了,趕緊去趕你的高鐵吧。」
懷抱被鬆開,方楊生沖夏光身後也揮了下手,接著離開。
夏光被他這動作搞得一懵,轉頭就看到朱魚正站衛生間門口笑眯眯看著自己,笑容說不出的冷淡。她不由得有點心虛,莫名其妙跟被搞外遇抓包一樣。
「穿衣服,我帶你下樓。」夏光說。
「去哪兒?」
「不去哪。」
朱魚飛快穿上外套,想看夏光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她一覺醒來出門就看到自己喜歡的人被別的男人抱著,心情別提有多刺激,哪怕那個人她也認識。
夏光感覺今天的電梯格外漫長,等到了樓下她想也不想抓著朱魚直奔小區門口,正好趕在方楊生後面。
小區外停著一輛黑色奧迪a6,車門上倚著位穿大衣戴眼鏡的年輕人,看到迎面而來的方楊生后本來略為嚴肅的神情變得柔和幾分,將副駕駛的車門順手打開又回了主駕駛。
等方楊生上車奧迪揚長而去,夏光開口:「你覺得那倆人什麼關係?」
「朋友唄。」朱魚不假思索。
「錯,」夏光彈了下朱魚腦瓜,「是男朋友。」
在小姑娘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夏光徐徐解釋:「你這老鄉從上高中就惦記人家,惦記了十來年不敢聯繫,前段時間說有事找人家幫忙,估計一來二去就好上了。」
說是「一來二去」可真是抬舉某人了,真相其實是在西湖散步的當晚「老鄉」就沒有頂住,他忍了十來年的感情,就算過去再怨顧雁白,只要顧雁白朝他低一次頭,他那千里河堤就能頃刻土崩瓦解。
往回走的路上,朱魚想著想著突然笑出聲,扭頭看夏光:「姐姐,你這麼在乎我啊?怕我誤會你倆的關係都能把我帶出來親眼看,那你幹嘛還要拒絕我呢?」
「我拒絕你和我在乎你不衝突。」夏光說。
「哦,那你承認你是真的在乎我嘍?」
「……」
她怎麼覺得自己又上了這臭丫頭的當。
回到家朱魚把冰箱里的牛肉拿出來解凍,準備做個韓式牛肉湯,又把方楊生送的果籃拆開,拿裡面的火龍果做了個水果沙拉。夏光又出去了一趟,天黑時才回來,手裡拿著一沓紙,放在茶几上對朱魚說:「這裡有一套試題,我放茶几上了,你吃完飯做一下。」
「好。」朱魚正在廚房盛飯,「是新學校給我的測試嗎?」
夏光沒回答,去了衛生間洗手準備吃飯。
等朱魚忙完看到那套試題她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這下可以肯定不是學校的智力測試,哪個學校會搞笑到問你喜歡吃蘋果還是胡蘿蔔?還有如果給你一百萬你會選擇投資還是買房,這套題真的不是來搞笑的嗎?
她玩兒似的就把題做完了,給夏光送去時還不忘調戲老人家一把:「得一百分可以獎勵親你一下嗎?」
把夏光臊的面紅耳赤趕她走。
朱魚嬉笑著出了主卧,笑容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凝固,接著消失。突然的,她跑到衛生間強烈地嘔吐起來,將晚飯吃下的東西全吐的乾乾淨淨,吐完整個人虛脫到站都站不穩,喉嚨里火辣辣的疼,全身只剩喘氣的力氣。
她一點都不想吃東西,她只是在陪夏光吃。
好噁心啊……食物好噁心,陽光好噁心,聲音好噁心,她自己也好噁心。
朱魚覺得自己就是一根被燃燒到最後的蠟燭,她沒辦法再照亮一次了,只有能過一天是一天的滅亡感。
主卧內,夏光將試題拍照發給關醫生,半小時后收到來電,接通后關醫生問她:「做這套試題的女孩子現在在什麼地方?」
夏光聽關雪的語氣沒了往日的輕鬆,不禁有點緊張:「和我住一塊,就在我房間對面,怎麼了?」
這套試題是她專門找關雪拿的抑鬱症測試題,可信度達百分之八十。關雪本人性格比起醫生更像是商人,天生的挑戰者和樂觀派,當初面對夏光這麼油鹽不進自我封閉的東西她都能把人引導到心理基本健康的狀態,可見有一個多麼強大的情緒管理。
但現在聽她的語氣,朱魚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這女孩有重度抑鬱症和重度焦慮症,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帶她來醫院做檢查確定測試結果是否準確,如果沒錯,就要立刻開始進行藥物治療。」
夏光感覺整個世界都天昏地暗了一下,緩過來之後說:「好,我明天帶她去你那裡。」
「還有——」關雪補充,「測試結果表明,她有嚴重的自殺傾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