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亞撒(下章長嘴)
第六十五章亞撒(下章長嘴)
他們在絕望中再一次看到了光,至此將永不放手。
*
因塞特星域,中央星上——
安格斯·猩紅行色匆匆地往中央會議室走,他那雙猩紅的眼瞳里壓抑著某種熱烈的光,直到在轉角處遇見了同樣面色急切的艾薇·金翼。
安格斯一愣,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你也感受到了對嗎?」
「是的。」艾薇點頭,「剛才那一瞬間,絕對是蟲母的精神力,但是卻突然在赫蒙特星域里消失了……」
她根本無法忘記記憶中有關於黑髮小蟲母所有的一切,當在絕望中闊別了三個月之久后,艾薇再一次感應到那股熟悉又堅韌的精神力時,差點就要忍不住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了,她沒有想到在那片火海之下,竟然真的還有奇迹存在。
只是還不等她嘗試與之連接,那段躍動了一秒、屬於蟲母的精神力再一次消失了,無影無蹤,一如當初那顆被火山所填滿的原始星球……他們的蟲母,消失在了赫蒙特星域,那是人類的世界。
安格斯頷首,「必須去一趟赫蒙特星域……該死的,又是人類!」
「肯定要去,但是去之前還需要和長老會的傢伙們說一聲。」艾薇抿著唇,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們說……埃琳娜長老也回來了。」
「埃琳娜?」安格斯一愣,他感覺到自己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思維告訴他,自己與這位埃琳娜長老應該很相熟,可那一場蟲族內亂中導致記憶受損的遭遇卻讓他無法將破碎的片段聯繫在一起。
金髮碧眼的高階蟲族搖了搖頭,又細又高的鞋跟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喚回了安格斯的神志。艾薇道:「先去中央會議室看看吧,陸斯恩應該已經到了。」
埃琳娜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整個中央會議室內針落可聞,當她收斂了身上那股自由的肆意后,便又浮現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硬,「而剛才的精神力鏈接,你們應該都感受到了吧?」
據埃琳娜所了解到的狀況,數百年前上一任蟲母忽然背叛整個蟲族,不僅將數顆在因塞特星域內發現的資源星當作是「禮物」白送給人類,更是假裝自己被星盜挾持,當前去救援的高階蟲族們靠近星域邊緣時,卻忽然被精神力襲擊,導致族群內部不得不提起武器「自相殘殺」。
「是!」
她半眯著眼,紅唇輕啟,「事情我都了解過了——你們在062號星球上發現了一位新生的小蟲母,卻因為連坐上一任蟲母的事情,所以未能及時將其帶回來,又忽略了062號星球上的野外環境,導致不曾察覺火山運動,令我們失去了新生蟲母。」
她的神情有些發冷,連聲音都不再是之前的溫和,「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儘快!你們覺得蟲族還有底氣再失去蟲母嗎?」尤其那樣的精神力……是王血蟲母啊。
對於整個蟲族而言,這是一場痛徹心扉的背叛。在這一場混亂中,金翼的領導者莫格被蘭斯暗算,身受重傷退化成原始蟲卵的狀態,而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等人為了掙脫來自蟲母精神力下的控制,更是導致腦部受到強烈衝擊,至此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主座上的人開口了——「諸位,好久不見。」
在沒有了其他蟲族的環境下,西格瑪拉開椅子坐在了埃琳娜的身側,同時抬手道:「都坐吧,接下來的話題或許需要一些時間。」
——這是整個蟲族都認同的強大。
陸斯恩眼底閃過了猶疑,沉聲應答:「好。」
三個已經迫不及待想坐上星艦去赫蒙特星域的高階蟲族相互對視一眼,潛藏在心底的陌生直覺催促著他們轉身、重新面向了埃琳娜。
在看到埃琳娜的容貌時,陸斯恩有著片刻的失神,藏匿於記憶深處的種芽似乎有了破開阻隔的可能,他忍不住描摹著模糊的記憶,是誰在與自己笑著說——瞧,他有時候一點兒都不像蟲母……
立於其後的高階蟲族微微頷首,面色冷沉,也只有望向埃琳娜的時候才有出現片刻的溫柔。
「我們明白了。」
一頭烏黑的長捲髮從兜帽中跳躍了出來,捲曲的髮絲彈跳於她的肩側,微微凌亂,又被她身後的高階蟲族小心地捋過整理於腦後。
「好。」安格斯點頭,他與艾薇一前一後往蟲族的中央會議室去,但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在互相著那道猛然間中斷的精神力訊號……這一回,他們絕對、絕對不會再弄丟蟲族的珍寶了……
因為那一場戰役而受損的記憶終於在這一天露出了些微可以被抓住的馬腳,只是過往一直在有意追尋的陸斯恩卻忽然開始恐懼了,他似乎在懼怕著藏在記憶背後的真相。
埃琳娜有些懶散地靠於椅背之上,手裡把玩著玻璃杯,而其餘坐在長桌兩側的蟲族長老們則默不作聲,只靜靜等候著埃琳娜的開口——她不僅僅是現在的蟲族長老,更是一千年前所誕生的上上任蟲母。
埃琳娜:「現在就著手去做。」她的聲音此刻有種沉甸甸的重量,是跨越了一場久遠時間的期盼,「不惜任何代價,找到他。」
在高階蟲族準備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埃琳娜忽然開口:「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留一下。」
當年事出突然,埃琳娜和西格瑪知道消息的時候,他們正身處遙遠的其他星域,等趕回來后所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上一任蟲母背叛失蹤,莫格·金翼身受重傷退化為蟲卵,蟲族失去數顆資源星,銀甲、猩紅、金翼這三方新生高階蟲族勢力受到重創……
「很好,」埃琳娜輕哼一聲,「那麼現在需要做什麼還用我說嗎?精神力的訊號消失在赫蒙特星域,那就找到它、然後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該動的都動起來,聯繫赫蒙特星域的掌權者,提出入境請求,他們的條件都盡量答應,畢竟現在是我們著急地找蟲母,懂?」
她說:「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是不記得我了?」
這一道轉瞬即逝、卻被高階蟲族們追尋的精神力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之內,甚至從高階蟲族們得以感知,到踏上中央會議室的時間裡,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個小時,但對於剛剛經歷了一場時空穿越的顧棲而言,那是他所走過、整整六年的光陰。
「受損的是哪一部分?」
中央會議室內,各個久居於中央星上的高階蟲族,以及更加神秘的長老們共坐一堂,一身黑衣、面色冷凝的陸斯恩和很快步履匆匆而來的艾薇、安格斯坐在了長桌的另一側。
在安格斯的腦子裡,空有「埃琳娜」的名,卻對不上臉與經歷。
不止是安格斯,艾薇的情況與之如出一轍。
埃琳娜緊挨著自己的守護者西格瑪,而對面則是陸斯恩、安格斯和艾薇。
她輕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麼忽然趕回來嗎?三個月前響徹於整個蟲族族群中的悸動,就讓我知道大事不妙……沒想到你們還真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好久不見,」埃琳娜率先打破了這一場沉默的寂靜,「我從其他人那裡聽說了,你們在上一次的內亂中記憶受損,對嗎?」
一分鐘后,五人相對而坐——
會議長桌的主座上,一個戴著斗篷的高挑身影緩緩坐下,在其身後立著一位身型高大的高階蟲族,眉眼、嘴角處的細微彰顯著他已經不再年輕的事實,但縈繞於周身的氣勢卻也足夠說明他的深藏不露。
艾薇點頭,她緊緊握著拳頭,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埃琳娜時有種淡淡的緊張,「是的。」
忽略星球環境、罪責連坐新任蟲母、不曾即使將人帶離危險環境……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算下來,陸斯恩、安格斯以及艾薇早已經觸犯了蟲族中有關於蟲母的條令。他們整個蟲族的族群又何嘗不記得上一任蟲母的叛變?可即便如此,流傳於整個蟲族之內的特性不可更改,哪怕再憎恨、再厭惡,高階蟲族的使命就是要將蟲母帶回來,至於是否還會發生數百年前的事情,則該容后再議。
是一道女聲,隨後她緩緩掀開了自己頭上的遮擋物。
「好的。」
輕笑聲從她的口中溢出,比起「長老」這樣莊嚴肅穆的稱謂,所形成於她心性中更多的是一種成熟,「我是埃琳娜,他是我的守護者西格瑪。」
整個蟲族星域範圍內,每一代都會有不同的高階蟲族進行勢力的替換,而這一代開始整個高階蟲族中最強盛的力量都由銀甲、猩紅和金翼這三支把控著,即使在數百年前他們曾經歷過上一任蟲母背叛而帶來的巨大創傷,但無疑銀甲、猩紅和金翼的發展速度極快,仇恨以及某種潛藏在心底的堅持令他們從無懈怠,至此在過往的重創之後又重新走向了巔峰。
坐在長桌前的所有蟲族都點了點頭。
只是當時要緊於蟲族的休整和重建,誰都沒有功夫注意高階蟲族們到底失去了那一部分記憶,直到混亂平復、蟲族在日漸恢復的過程里,陸斯恩等人才有功夫在意自己殘缺的記憶片段……而整個因上一任蟲母而損失巨大的因塞特星域也暫時關閉了一切入境許可,只在遙遠的星系中獨自舔舐著傷口。
蟲族從來都不是會被輕易打倒的種族,在這一場重創后,銀甲、猩紅、金翼積蓄著力量重整旗鼓,而埃琳娜和西格瑪在短暫的停留後,再一次踏上了遠行的旅途——只是這一次他們為尋找王血蟲母而努力著……只有王血蟲母,才擁有締造生命的力量,一如埃琳娜曾經遇見的那個青年。
埃琳娜曾在精神力中感應到了來自王血蟲母的生息,熟悉地令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曾經在062號星球上遇見的青年。可等她一路艱難追尋著找到地方后,卻只能看到一片廣袤無垠的深海,她和西格瑪在那一片海域找了又找,最終卻一無所獲……
這一場尋找王血蟲母的旅行就像是神明故意開的玩笑,每一次有些微的感應后,很快又被翻湧著等空茫衝散,最終分毫不剩。
而這些年裡,埃琳娜和西格瑪開著小型星艦走過了很多很多地方——坐落於赫蒙特星域的三等序列星荒原之星、遙遠且繁華的聖浮里亞星、涌動著塵埃的因塞特星域與赫蒙特星域交接的星空……數百年的時間,他們來來回回秘密行走於這幾個地方,每一次都是感受到了王血蟲母的呼喚,可等趕過去的時候卻又失去了一切。
但埃琳娜從未放棄過。
直到三個月前,她感受到了來自心臟深處的劇痛,那是王血蟲母的悲鳴——所有的蟲族都將深切體會他的難過,同時那樣熟悉的悸動,也令埃琳娜再一次想到了自己一千多年認識的老朋友,那位短暫出現卻有神秘消失的黑髮青年。
她忍不住問,真的是他嗎?那個叫做「顧棲」的青年,一位強大且潛力無限的王血蟲母……同時也是締造出蟲族這一代最強戰鬥力的真正造物主。
埃琳娜敲了敲桌子,脆響喚回了對面三位高階蟲族的失神,她再一次開口問道:「我說——你們受損的是哪一部分記憶?」
陸斯恩回眸,冷淡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恍惚。他開口:「是我們登上中央星前的全部記憶。」
分毫不剩,碎如裂冰。
這一刻,埃琳娜心中竟然浮現出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奈與失意,「果然如此……」
安格斯擰眉,「什麼意思?」
她喃喃道:「怎麼就恰好是這一部分記憶呢……」
如果不是這一部分記憶的丟失,那些潛藏於高階蟲族心底的渴望,應該會讓他們與蟲母產生鏈接時的第一秒就認出那熟悉的精神力——當初因為顧棲,這幾隻從062號星球誕生的高階蟲族才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因此他們之間本有著更深的、即使同為蟲母的埃琳娜都無法插足的羈絆;可偏偏又因為上一任蟲母的背叛,那些受損的記憶變成了模糊的霧,加身於前任蟲母的恨意令他們錯失了自己等待了一千多年的神明……
他們曾經苦悶於神明的失信,可當神明準備兌現諾言時,卻又被他們親手從山巔之上推了下去……
於是神說:再見。
陸斯恩的臉色發沉,他臉上宛若寒冰的面具岌岌可危,忍不住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知道我們的記憶……」
埃琳娜深深呼出一口氣,當年她急切於尋找精神力中熟悉的生息,因此回來后看到銀甲、猩紅、金翼重整勢力的時候不曾多問,誰能想到今日才後知後覺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她忍不住後悔,如果當時的自己多注意一點、多問一句,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出現轉機,是不是精神力中那股熟悉的氣息的主人會已經安住在中央星上,一如當年在062號星球上的相伴……
她嘆氣,當感受到西格瑪拍在自己肩膀上充滿了安撫的力道后,埃琳娜才緩緩道:「所以,當你們感受到那抹來自062號星球上的精神力鏈接時,可曾覺得熟悉……」
畢竟那是曾經撫慰過、助長過你們的王血蟲母啊!
數光年之外,赫蒙特星域,聖浮里亞星上的羅辛哈白塔內——
顧棲的第二次轉醒是在黎明之時,滴答了一夜的冷雨在太陽從遙遠的山端升起時終於緩緩停止,橘紅色的霞光萬丈,將半截白塔映襯成了漂亮的金色,但整個塔頂依舊嚴嚴實實地拉著帘子,隔絕了所有的光。
這一回清醒時的狀態要比之前一次好了太多,那股煩躁勁兒似乎也退去了很多,讓顧棲終於有了可以理智思考的可能。
黑髮青年捂著腦袋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束縛於手腕上的東西消失了。他立馬抬手摘下了眼罩,入眼還是一片被刻意遮擋了光源的昏暗——但不得不說,這種光線之下真的很好睡。
恢復了一部分體力的黑髮青年挪動著尾巴靠到床邊,他逐漸適應了光線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發覺原本房子的主人並不在此,甚至連那股海潮似的的信息素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前幾個小時內的昏沉讓顧棲此刻回想起一切都倍感迷糊,腦子裡蒙著的霧不曾散去,莫名其妙的時間穿越就像是一場世界與他開的玩笑,到現在經歷了這件事的主人公還有些不在狀態的失神。
顧棲晃了晃腦袋,眼看此刻房間無人,他準備想辦法捲鋪蓋離開,只是這樣的想法才出現不到一秒鐘就被某些現實給打敗了——他的尾巴似乎開始不聽使喚了,不論怎麼凝神,都無法讓其轉換為雙腿的模樣……
「要命……」尾巴無法變成腿,精神力也疲憊地蜷縮在一起,此刻顧棲整個麗嘉就是一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程度。
顧棲雖然在上一個時間線里和埃琳娜了解過很多關於蟲母的事情,但眼下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這令他久違地想到了當初在原始星、在低階蟲族面前的第一次社死,總不能又是什麼該死的尿床毛病吧?
無法剋制的煩躁再一次上涌,就在顧棲幾乎情緒化到某種極點時,一道溫和廣袤的精神力忽然出現,下一刻在顧棲毫無所覺的時候跌入到一個冷硬卻又溫暖的懷抱,在他想轉頭之際,眼睛卻被一隻大掌蓋住了。
身後的人道:「別動。」
「你……」還不等顧棲一句完整的話說出口,之前的疼痛再一次出現,那感官令他牙尖發顫,忍不住向身邊唯一的人求助,「怎、怎麼回事……」
「是王血蟲母的成熟期,但因為周圍過於濃郁的信息素刺激而導致了假性敏[gǎn]期。」
「那是什麼?」顧棲感覺自己整個小腹都在發痛,昨晚的痛苦再一次浮現,甚至比之前更加強烈。
「是不可以聽的。」
「——什麼?」
某一瞬間,顧棲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蟲族的繁衍絕大多數表現為卵生,而卵是他們進行個體發育的第一個蟲態,不論是高階蟲族、普通蟲族、低階蟲族,亦或是充滿了特殊性的蟲母,他們誕生的伊始均是以不同形態的卵作為起點,而其中只有很少部分才會存在其他形態。
在整個蟲族內部,高階蟲族、普通蟲族以男女作為性別的區分,低階蟲族則以更加原始的雌雄進行分划。在沒有蟲母的時代,每一對蟲族伴侶結合后誕下的蟲卵所能孵化的蟲族幼崽存在有等級上的差異與限制,而蟲母的出現則賦予了蟲群們跨越等級的可能——蟲母代表著生育繁衍,同樣也代表著力量和地位,與蟲母結合,所誕生的後代將直接躋身於高階之列、並更為強盛。
而作為蟲母中的特例,王血蟲母更是極具了一切的特質:他們更加稀少罕見,所擁有的精神力足以令整個族群共情然後為之所用。因而在如此強盛的「特質」加持下,王血蟲母的繁衍能力反而被忽略了——因為他們所依仗的不是本身血脈的傳遞,而是足夠強大的精神力,以及宛若恩賜的蜜液、血液……他們自己就是無與倫比的瑰寶。
於是,當王血蟲母擁有這些時,便無需藉助自己的腹腔來孕育更加強大的下一代。但假性敏[gǎn]期卻足以令蟲母稍作體驗。
但顧棲表示,這破機會誰愛要誰要去,反正他是這一輩子都不想要!
只是眼下現實不容人,這機會他不想要也得要了。
比起顧棲心理上的抗拒,那無法拒絕的生理反應卻又是那麼得真實。
下一刻,顧棲發涼抽搐的小腹被熾熱的掌心輕輕按揉著,身後的嗓音格外平穩,充滿了安撫,「別緊張。」
愷因幾乎是屏息抱著懷裡的青年,成熟龍鯨的五感強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在昏暗的室內他能看到黑髮蟲母汗濕的額間,聞到染著潮意的薔薇香氣,輕而易舉捕捉到青年的呼吸。
有顧棲的心跳聲,也有他自己的心跳聲,那被籠於深色長捲髮下的頸環抑制器下滿是alpha緊繃的青筋,拇指大小的電子屏上數值飆升,一股一股的電流從頸環內側發散著,但經受著這一場「懲罰」的alpha卻面色平靜,只是那微微發鼓的腮幫子卻彰顯著此刻他的不平靜……
每一位了解過《蒙瑪帝國基本法》的人都知道,抑制器是在蒙瑪國建立初期專門研製出來為壓制alpha的器具,它們有頸環、手環、腳環等多種形式,但無疑其中最靠近命門的頸環威力最大——其中瞬間所釋放的電量足以將一位處於狂躁狀態下的高級alpha放倒,因而絕大多數alpha對抑制器幾乎都是敬而遠之的,如果不是強硬的律法和不能剋制的狀態,他們絕對、絕對不會在自己的身體上安置這麼一個「殺器」。
但愷因卻主動戴了,甚至還戴在了脖子上——這是他來照顧顧棲時為自己帶的「點綴」,那靠近大動脈的位置幾乎每經受一次電擊,都會引得脖頸上的青筋乍現,青紫色的血管在蜜色的皮膚下突出,彰顯出極致的力量與忍耐。
是愷因不信任自己的忍耐力嗎?在曾經一千多年裡不斷經歷的重生期內,他都可以咬牙忍著徹骨之痛,忍到咬爛了口腔里的一串軟肉,忍到修理圓潤的指甲扣入地面、寸繒鄱希痰轎薹刂頻鎂境蹲怕返某しⅰ庋耐純噔蠣扛粢歡問奔渚鴕穎兜鼐絲檀饔誆本鄙系囊種破鰨蚴撬娑猿婺復噯酢⑻厥饈逼詰男⌒囊硪懟
他不能給意外留出任何的空隙。
電流從短促轉變為綿長,愷因吞咽唾液、喉結滾動,他熾熱的手掌溫暖而充滿了安撫的力量,足以令此刻恍然無措的小蟲母獲取足夠多的安全感。
愷因:「放鬆。」
是安撫,是誘哄,也是一種令人無端想要交付信任的靠譜,溫暖的手掌與冰涼的小腹相貼,很快熱量傳遞,顧棲那冷到幾乎在腹腔內結冰的腹部終於回暖。(審核你好,這裡是單純揉肚子)
他似乎格外依戀身後的這個人。
黑暗中,愷因勾了勾嘴角,就像是森林內扔著飼料的獵人,在長久的耐心等待下,藏於灌木叢后的小鹿終於探出了腦袋,宛若墊著輕盈的蹄子靠近,甚至還仰頭在獵人的手掌下蹭了蹭腦袋。
他由衷愛著、且享受著來自青年的依戀。
無言的沉默蔓延,顧棲的腦子僵硬地理解著alpha的話,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落入一個極其尷尬且難堪的境地,唯一的安慰是黑暗的空間以及覆蓋在身上的被子,只是那些響徹在腹部的疼痛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
太痛了,但也只能忍著。
昏暗之下,蒙於眼睛上的手掌被扯開,顧棲無力牽著唇角,下一刻就聽到了對方的話回答:「成熟期蟲母要經歷的正常生理現象,等熬過這一段時間后就會好了。所以不用覺得難受。」(審核你好,這裡是肚子疼)
說話的愷因頓了頓,他想起自己在很多年前踏上獨行,意外認識埃琳娜而取經的內容,忽然起身、把顧棲放在了另一團不知何時拿來的乾燥被窩裡,另一手勾過躺在沙發上的小蜜蜂機器人塞到了黑髮青年的懷裡。
他說:「如果有撫育欲(養寶寶的慾望),可以先發泄在它的身上。」
愷因的手指從小蜜蜂機器人上的模擬絨毛上一觸即離,「撫摸、擁抱,或是養育。」
愷因:「你會需要它的。」
正經歷著假性敏[gǎn]期的蟲母易怒易燥、情緒不穩,即使他們清楚地知道從自己體內流失的是一群沒有生命的死物,但對於這一階段的蟲母來說,這一點很難接受——所以在此期間,必須要滿足蟲母的撫育欲,那是一種急需抒發的階段性母愛,等假性敏[gǎn]期過了,這種想法也會隨之減退。
本來想義正嚴辭拒絕的黑髮青年在甫一摟到了那被一層軟毛覆蓋到小蜜蜂機器人後,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將其壓在自己的懷裡,手臂緊緊抱著,下巴墊在毛乎乎的圍脖上、手指小心穿插於短毛之間,就像是「母親」在愛撫自己的孩子。
顧棲在心裡告訴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可他的行為卻一點兒都控制不住,甚至在偶爾幾個抬眼的空隙里,他分明可以看到昏暗光線之下alpha微微勾起來的嘴角。只是光線太暗,似乎有某種霧氣做遮擋,以至於顧棲有些看不清對方的五官。
該死的成熟期!該死的過量信息素!
在疼痛過後,思路暫時回歸理智的顧棲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一切的罪魁禍首——
一個是千年前才和自己有過聯繫的亞撒,至於另一個,就是這位白塔中的暗影大帝愷因。
那股同樣是海水味兒的信息素濃到和千年前的亞撒不相上下,只是區別在於一個洶動著像颶風下翻湧的海浪,似乎下一刻就會揚起數百米吞噬海岸邊的一切城市,那是一種狂傲的不遜,肆意妄為,同時也年輕氣盛。而另一個是平和之下隱秘的詭譎,你說他洶湧,但卻很難看到驚天巨浪;你說他溫柔,卻也能在平靜的波流之下感受到另一種鯨波怒浪的潛伏,是深沉、不可被估測的深淵。
當顧棲有意識將他們放在一起對比時,卻忽然有種詭異的聯想——亞撒像是年輕時的愷因;而暗影大帝像是久經風霜后的黃金暴君,只是……顧棲沒有在愷因的精神力中感受到屬於亞撒的那抹熟悉。
顧棲悄悄抬頭,下巴埋在小蜜蜂毛乎乎的圍脖里,目光輕而易舉地就落在了另一側小心擦拭著手掌的alpha身上。
黑髮青年摟緊了懷裡的小蜜蜂機器人,那藏在絨毛下堅硬的身體讓他抓回了一瞬間的清明。第一次經歷假性敏[gǎn]期的蟲母無聲輕咳,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落在了坐在那裡、微微佝僂著腰背的高大alpha的身上。
適應了視線的昏暗之下,他可以從深色的長捲髮中分辨出一種沉甸甸的紅,再想到那雙異色的瞳,明亮的赤金、機械感的銀錆,之前因為疼痛而忽略的細節似乎也在一點一點地浮現……
某個熟悉的身影在顧棲的腦海中緩緩浮現,然後於眼前的側影重合。
黑髮青年張了張唇,試探道:「亞撒?」
——啪。
像是有什麼屏障忽然碎掉了。
愷因轉頭,縈繞著金芒的右瞳落在了青年的身上,錆色的左眸閃了閃,流竄著冷質的金屬光澤。他的五官被藏匿於昏暗之下,只留下了一截格外性感的下巴。
他輕笑一聲,「哥哥,好久不見。」
此刻的他暗中窺視著自己的愛人,卻不敢叫對方看清自己的模樣。
一千二百多年,寄希望於未來的亞撒終於在這一場漫長的等待中,以愷因的身份與自己心愛的哥哥重逢。
四十三萬多個日日夜夜,亞撒熬過了艱難的重生期,他在寂寞的宇宙中一次又一次地尋找著,直到終於等來了重逢,卻又在聖浮里亞星上的冬夜再次失去了一切;那時他被皚皚白雪覆蓋,冷漠的女神像披著風雪顯得格外不近人情,在三天三夜的靜默、在拾荒者的真相揭露之後,他在絕望的荒城中找到了另一條可行的路。
任何阻擋於前路的障礙他會一一破除,直到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擁抱到自己的愛人。
愷因慢條斯理地擦乾了掌心的黏膩,他轉而坐在床邊,理了理青年身側的被子,「睡吧,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等下一次哥哥醒來,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了……」
像是催眠曲被奏響,本身就因為敏[gǎn]期疼痛而精疲力盡的青年在聽到屬於亞撒的熟悉應答后,便徹底撐不住身體上的困意,原先無法解釋的信任似乎都得到了詮釋,令他完全放心地放任自己陷入沉睡……等醒來,他或許就可以知道自己好奇的一切了。
在睡著的前一秒,顧棲忍不住為被自己遺忘了很久、很久的銀河而道歉。他在心裡喃喃道:下次換我請你吃飯吧……順便給你介紹一下——被整個帝國痴傳的暗影大帝竟是我一千年前的「情弟弟」。
當看著青年徹底睡著后,alpha緩步走向不遠處,打開了厚重的門,攢動的精神力為床上的青年籠出一層靜謐的空間。
愷因看向白塔內螺旋的長梯,很快另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停於愷因兩米之外,微微鞠躬俯身,恭敬且小心。
來人是這一任的國王秘書,卡維,是暗影大帝身側得力的助手。
卡維動了動鼻尖,沒忍住問道:「蟲母殿下他……」
「沒事,正在休息呢。」愷因捻了捻似乎還有腥甜氣息殘存的手指,換了另一個話題,「還盯著他們嗎?」
「一直盯著。」
「好,繼續盯著,我們只需要等待就好,他們會自己送上門的。」
「是,陛下。」在身型高大的alpha即將隱沒於門框之時,忽然開口:「陛下,請問我們未來是會擁有一位王后嗎?」
聞言,愷因輕笑一聲,他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視線透過半開的門縫跳躍到正摟著小蜜蜂睡得正香的青年身上。
他說:「如果我求婚成功的話。」
卡維後退一步,行了一禮,嚴肅道:「那麼,祝您成功,我由衷希望今年冬日之前帝國可以擁有一位王后。」在聖浮里亞星再一次被皚皚白雪覆蓋的時候,這位踽踽獨行多年的君主也該等到執手的愛人了。
比起曾經黃金暴君大部分的獨斷專行,現任的帝國掌權者愷因是一位表面溫和、實際手段比千年前更加縝密、強硬的成熟帝王,他善於接受屬下的想法,也在此刻真誠感謝:「謝謝,我會努力的。」
頓了頓,他的聲音夾著幾分明顯的笑意,「我同樣希望在聖浮里亞星的第一場冬雪之前,可以讓你們未來的王后答應這場遲到了很久、很久的求婚。」
他與顧棲總是與雪結緣,而此刻的愷因也格外希望那一場散落在白雪中的遺憾可以有再一次補救的機會……
當門再一次關上隔絕了視線后,卡維無聲地往白塔底層走。而在他的手套之上,若隱若現的蟲紋一閃而過,那包裹住全身的制服足以藏匿他蟲族混血的身份。
此刻,曾經纏繞於顧棲身側的白霧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塔內的樓梯間亮著微弱、並不刺眼的光,只有旁側的窗戶外透進來幾率暖色的晨光。
當卡維走到了白塔的底層時,不出所料地看到一大早就等候在圍欄口的伏恩·達布斯。
卡維勾了勾嘴角,不禁感概陛下的料事如神。
伏恩·達布斯臉上帶著笑意,並不顯得諂媚,那些源自於悠久貴族血脈的天性,令他天生八面玲瓏,即使面對著國王秘書的冷臉,他也依舊笑容溫和、眼底帶著誠摯的關心,只是那笑意和關心有幾分是真,大抵眼前兩人都心知肚明。
伏恩:「日安,陛下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卡維頷首,「日安,陛下一切安好。」
「那我便放心了,這幾日忽然得到侍奉於白塔的殊榮,心裡總記掛著陛下,倒是我自己夜夜失眠。」伏恩笑了笑,他目光微閃,「只是白塔上的那道金光,可是與陛下有關?」
卡維大大方方,「或許?那是一些只屬於陛下的小秘密,建議伏恩先生不要多問。」說著,他的眼神忽然凌厲半分,「好奇心害死貓,希望你我都不會成為那隻貓。」
「當然、當然……」
又跑空了一次的伏恩盯著卡維走遠的背影,眼底浮現陰鷙,在握緊了拳頭,那副架勢恨不得生啖卡維的肉。
他喃喃道:「再等等……我一定會挖出來你的秘密……」
不管是神秘、從不曾露臉的暗影大帝,還是被秘密處理的達布斯家族;不管是被索蘭宣之於口的「王血蟲母」,還是那閃爍著金光的永生秘密……權利、財富、地位、生命……伏恩每一個都想要,他早就受夠了早年流落於外的艱難生活,來自父親母親的耳提面命讓他永遠銘記著自己的身份——他是尊貴的達布斯,是數千年前可比擬帝國國王的大貴族。
似乎是被自己的幻想取悅到了,伏恩揚起嘴角,準備再回一趟被他秘密買下的達布斯老宅,看看還能不能從那個瘋子的身上榨取利益……
他喃喃道:「索蘭……我的索蘭啊,希望你能比我想象中的更有用。」哪裡有什麼同伴,有的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與此同時,靜立於高塔之上水池邊的愷因微微側頭,他的耳廓不著痕迹地動了動,就好像能夠捕捉到這顆星球上各個角落的聲音……
他抬手撩開落於胸`前的深紅色長捲髮,藏於霧氣下的五官從額頭至側臉盤踞著深色的裂痕狀紋路,披於肩頭的長袍被赤摞著的蜜色手臂掛於一側的金屬鉤上。
那具完美且強健的體魄徹底露了出來,胸口飽滿、腹肌分明、修長的雙腿充滿力量,從他的肋骨兩側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銀白色細鱗,它們一路延伸,呈現「V」字形生長,直到延伸到腰腹。
下一刻,原本還立於水池邊的人消失不見,只有一道蕩漾著的水波迅速蔓延,在呈旋渦樣流動的水下,隱約可見一道冰冷的銀灰潛入更深之處,很快就消失不見。
冰涼的水體之下,分佈於愷因側臉的裂紋似乎稍被安撫,逐漸有閉合的傾向,可落在那張出色的臉龐上依舊明顯到無法忽視,平白增添了幾分介於俊美和醜陋之間的邪氣。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水池重新陷入了靜謐,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唯有大床中央摟著小蜜蜂的黑髮蟲母正睡得正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