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印記
第一百一十章印記
沈茶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將宮裡的地形摸清楚了,有天晚上雪下的很大,風把窗欞吹的呼呼作響。
她和大丫在屋子裡生了爐子,兩個人抱著被子,鍋爐里熱著晚上吃剩下的粗面,熱過兩道的麵條子變得軟趴趴的,被湯汁浸透了,裹著油亮亮的醬色。
「我想出去。」大丫眼睛直愣愣的看著鍋里的面,耳邊是沈茶的吸溜聲。
她其實很聰明,知道沈茶不會一直像這樣和她待在一起,她也知道這段時間對方一直在打探宮裡的情況。
「就算外面什麼也吃不上?」
沈茶吃面的動作未停,大雪天吃上一碗熱乎的湯麵,這在城外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大丫吃了一碗,便覺得有些撐了,將鍋里剩下的用勺子舀出來,全給了沈茶。
「你不是會爬樹摘果子嗎?」她略帶疑惑的問道。
沈茶被這個問題噎住,想了想,確實也是。
「為什麼想出去?」宮裡的日子比外面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與其說他是兄長一樣的人,不如說是他想成為兄長這個身份,並且樂在其中。
他對他們有好的地方,但對於陸簪行本身,她們這些人好像於並沒有什麼意義。
約莫也是防止她們這些人逃跑,所以連接外圍的宮道都被封鎖了,有侍衛在專門設置的關卡周圍巡邏。
阿行哥雖然和她們走淡的近,但從前那些消失的孩子里,哪些和他關係不好嗎?
不盡然。
沈茶從一旁的壺裡倒出些清水,剛燒好的還冒著白氣,她小口小口的吹著,語氣聽上去很溫柔。
「你應該可以出去。」大丫有些艷羨的看著沈茶。
據大丫說,她們畫好的東西,護法的弟子們拿去用,填上五顏六色的石頭,可以讓糧食很快長出來。
「我想我娘了。」
「為什麼想出去?」沈茶有自己的計劃,她不相信有什麼長久的好日子。
沈茶不想也知道,她當時真的很想吐。
大丫搖搖頭,一下子失落起來
「不知道。」
大丫有些糾結,像是怕沈茶笑話她似的,將臉藏在被褥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沈茶看向大丫被垂下來的衣物蓋住的胳膊,「印記.你知道要怎麼去掉嗎?」
「你當時真的罵的.」那是大丫第一次聽到有人罵陸簪行。
那天正好是殿試初結果的日子,有個和她同戶的人不小心考了甲等,相同的驚懼的臉色她看過太多次,但還是覺得有些反胃。
但她們說起陸簪行的時候,她又毫不避諱的將爪子亮出來,不屑溢於言表。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各個殿去宮門的路都被嚴加看管著。
「很臟?」
宮裡甚至有專門種糧食的地方,就算是乙等的學子,也會被派去幹活。
所以那天她的狀態也有些萎靡不振,主殿的階梯很長,她腿短,所以陸簪行回來的時候幾乎是和她擦身而過。
追蹤印,每個人身上都有,大丫是第一戶,由國師親手刻上的,她若是逃跑了,印記不消,國師隨時能找到她。
「為什麼?你覺得陸簪行好說話?」沈茶一提到那個瘋子就皺眉,連帶看著空了的鍋底也覺得不爽。
因為她是第一戶,受到的優待多,限制也多,後面進宮的人,通常是由左護法底下的某個弟子給予印記,逃跑的難度小些。
她們住的地方雖然安靜偏僻,整個皇城是環形的,皇宮布局巧妙,能走的正門只有兩個。
雖然城外很亂,到處都是流民,但皇宮內的秩序沒有崩壞。
有很多消失的孩子,陸簪行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人,由此判斷,皇宮不是個能久待的地方。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可以。」大丫能在這宮裡活下來,也不是完全靠運氣的。
那麼多人,但環顧各個宮殿,除了最開始她醒來時見到的那幾個之外,第一二戶的人其實很少。
和她們這些人都不一樣,沈茶是鮮活的,她眼睛很圓,和她相處的時候其實能看出她性格很好。
「到時候我去找關係好的弟子要些石頭,這樣我們出去也不會挨餓的。」大丫認真道。
一去就是一個下午,他們這些人能做的也就是畫畫圖而已。
沈茶這半個月吃的臉都有些圓了。
照大丫說的,每月都會進來一批新的孩子,到這個月為止,登記在冊的應該是第二十四戶了。
沈茶放杯子的動作頓住,半晌手臂都懸在桌面上,直到感覺到酸痛,她才強壓住湧上來的情緒,慢慢地嘆出一口氣。
所以她們在宮裡才不缺吃穿。
像大丫這樣,又是第一戶,又是乙等上,就連小廚房的掌廚師傅們都認得她,想要從這宮中出去簡直是天方夜譚。
大丫第一次見沈茶的時候,她很狼狽,臉色蒼白,像是陸簪行從哪個臟污的小巷子里撿回來的小貓。
大丫雖然可以不用上殿,但偶爾也會調去其他宮幫忙。
「嗯。」大丫還是那樣,獃獃地點了點頭。
「你就這麼信我啊?」沈茶說這話有打趣的成分,倒是不知道大丫對陸簪行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她們有別的辦法可以找到登記在冊的孩子。
為了抑制那種噁心,作為替代,她幾乎是將自己在外城學會的所有罵人的話都吐出來了。
大丫傻傻地笑起來「我沒聽清。」
「什麼什麼傻瘋.豬狗不如」她還刻意壓低了音量,揶揄地看著沈茶。
沈茶:好的,我知道是罵的很髒了。
她不知道,其實大丫那天在那等了很久,其他人都散了,她還在等。
終於等到陸簪行安排沈茶和她一起住。
「我好開心。」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就覺得沈茶很好,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想和她做朋友。
或許更潛意識裡,也從她身上看到了一點名為希望的東西。
「如果我能出去的話,你要和我一起嗎?」沈茶平靜的問,隨即又補充道。
「我告訴你,外面現在可亂了.」
妖獸吃人,人也吃人。
大丫卻沒等她說完,肯定道
「好。」
片刻后,沈茶又問「你還記得你娘是什麼樣子嗎?」
桌子上的茶涼了,凝在杯壁上的水珠緩緩的向下淌著,像剛從人身體里流出的血液一般,滴滴答答的凝成一顆顆珠子。
「我娘,很溫柔,會給我唱歌,給我編花環。」
「我爹脾氣不好,但對家裡人很好,我們好像是來皇城」
大丫想不起了,只依稀記得那天很多人,很熱鬧,叫賣的人很多。
「我不是讓你幫我找家人的意思.」或許是沈茶的臉色有些凝重,大丫以為她嫌棄自己麻煩,所以連忙解釋道。
「我會幫你出去。」女孩子的聲音很輕,但莫名的就是叫人覺得信服。
大丫還是想說清楚「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至於家人」
「我知道很難。」外面那麼亂,如果以後能和她們團圓當然好,但這也只是她的一個念想罷了。
如今她們連宮門都出不去,那些事都遙遠著呢。
「懲罰到底是什麼?」沈茶起身將門關好,塞了些碎布在門縫裡,她總覺得屋子裡有些漏風。
「你記不記得之前我和你說不考成甲等。」
「嗯。」
「那些消失的學子,無一例外都是考上甲等的人。」
這是潛在的規律,只有前幾戶的人知道。
「只要考上了甲等,在三日內必會被以某種理由受罰。」
她們活在著宮裡,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規矩是可以朝令夕改的,但人不行。
西殿是被罰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只進不出。
她們平常都會繞過那邊的宮道,聽別人說那裡偶爾會傳出慘叫聲。
「所以他們是死在裡面了?」
大丫斂了眼神,「我覺得是的。」
「有什麼依據嗎?」裹著被子,沈茶還是覺得涼颼颼的。
「我認識的那個小廚房的姐姐,你見過的。」
沈茶知道她說的是哪個,舉止很恭敬的那位,說是第三戶來著,在這宮裡也算是待的長久了。
「我記得。」
「她說她們從來沒往西殿送過吃食。」
人只要活著,就不可能不進食,可糧食從來沒有西殿的分例,所以那裡不會有活人了。
「我什麼時候要參加殿試?」宮裡的這群牛鬼蛇神到底想幹什麼。
「不知道,得問阿行哥,你是歸他管的。」
「說來也奇怪,你的印記也是他下的。」
「在此之前,從沒哪一戶的弟子被他看上過。」
陸簪行和左護法在外人面前是平起平坐的關係,大家都這樣認為。
但大丫隱隱覺得,其實左護法其實是聽令於陸簪行的,只是他性子散漫,不管事,顯得平易近人了。
「你是唯一有他印記的人。」也就是說沈茶一旦逃跑了,陸簪行立刻就會發現。
沈茶的神情更凝重了,大丫猜到她可能是想罵,但又礙於自己在場,所以她默默地縮成一團,坦然的看著對方。
某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使沈茶忍住了。
不然她是真的想破口大罵。
「你們學的東西不對勁。」歸根結底問題還是出在這裡。
大丫這幾天已經把自己會的依次教給沈茶,她用小木棍畫在雪地里,沈茶只要跟著畫一遍就能記住。
但始終也只是記住了這些混亂的筆畫,看不出具體是什麼東西。
殿試的時候大丫會故意畫錯好些地方。
「畫的好的反而會死。」上面那些人如果真的想要她們的命,不會如此大費周折。
這意味著.
「我不知道。」西殿里傳不出消息來,她們也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不過明天會有新人進宮,阿行哥可能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