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蚍蜉撼樹
第五章蚍蜉撼樹
馬車一路向東,麗娘是個細緻周到的女子,怕她無趣,常尋些話題與茗儀閑聊,天南地北的消息,市井裡頭的熱鬧,從她口中徐徐道來,從不讓人覺得枯燥和冒犯。
黃厚把空間空出來給兩個女子,去兩位老人的馬車裡窩著了,這讓許茗儀有些不好意思,幸虧麗娘是個好相處的人,兩人還算是聊得來。
黃老太或是年紀大了,不太適應長途跋涉,大多數時間在自己的馬車上休息。
馬車的行進速度很快,出發前許茗儀觀察到麗娘將馬車頂一角懸挂的拉索調整了一番,但外觀上並沒發生什麼變化,拉車的馬也是普通的馬種。
「是傀儡?」保持現在的速度,估摸著還有兩日就能到鍛體門山門口。
「嗯,我有位阿兄是器宗弟子,這馬車是他添作我的嫁妝,外面買不到的。」茗儀心下瞭然了,器宗向來心高氣傲,技藝高超的器宗弟子寧願作品在手中積灰,也要等一個『有緣人』。
像這樣一整個連著運轉的大型裝置,短途或是長途皆適宜,內里空間是可摺疊擴充的,簡直是居家旅行出行逃命的好幫手,必然很是要費一番心思。
麗娘對圓劫門的事略有耳聞,也不止一次在車上看過許茗儀卜卦了,但未曾開口詢問她為何要去月下圓境,只當她是去歷練的。
若是麗娘問了,許茗儀也許會覺得為難,畢竟這關係到宗門內的事,門派落魄,但也不乏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盯著找不痛快。
之前《手有餘香》的地點一直在變化,自半月前許茗儀得到其關於【十五】的卦示后,每次卜問的結果中都有【十五】,一周前問出的位置才穩定下來了。
也有不避諱的修士,這些人大多道心堅定,只求問心無愧,像圓劫門這樣,就是靠打交道的,他們本身就是做的「緣」的修行,更不在意這些。
麗娘也見過修士畫符,她和黃厚都已踏入過修行之道,家中又有些靈礦、丹藥的資產,拍賣會也去過不少,自然是見過世面的。
馬車裝有法術防禦的機制,途經荒地,也遇見過幾波妖獸,麗娘的臉色未變,仍舊與許茗儀喝茶聊天。
其實如今修士和凡人之間的關係微妙,黃厚一個資產豐厚的入門修士,舉家搬遷的要躲著一個盜他身份的凡人,多不可思議啊。
尋常符師畫符,成了便是成了,不成便會燃盡符紙,許茗儀畫的這張,成符時泛微微金光,瞧著也比市面上的質感好。
形勢從一位修無情道修士于飛升之際殺死他的凡人妻子開始轉變。
「船家成符時倒是獨特,佛修似的,那些師傅們施術時法器便會鍍上一層金光。」
這擱幾百年前約莫還能當作笑話來聽。
「好。」茗儀和麗娘約好碰頭的時間地點,外邊傳來兩聲敲碰聲。
麗娘朝茗儀點了點頭,將車廂的門打開,已然能聽見熙熙攘攘的聲音,許茗儀撐起車壁上的小窗,果然不遠處能瞧見鎮子。
後來的修士們皆以此為戒,若是命定的親緣線便罷了,請人來消劫便好,黃厚是沾上了孽劫,又有狸貓換太子的BUFF在,或許存在氣運相衝的情況也未可知,許茗儀的建議是能避則避吧。
無情道嘛,主打的就是隨機選取一個身邊的人嘎掉來證道,可偏偏他的妻子是個凡人,足足八十一道天雷,當時被請去為他化劫是圓劫門的一名資深的長老,也是她師傅蘇錦衣的故交好友。
步入修仙一途的人並不都會斬斷紅塵,有條件的修士會把家人朋友安置在宗門附近,這些地域種植的五穀,飲用的山泉也帶有靈氣,能除污化穢,延長壽命,久而久之形成村鎮,修仙修仙,也沒能做到不落凡塵,故而稱之落凡。
「小技巧罷了,也沒什麼特殊的效果。」這便是修行圓劫門功法的妙處了,渡人渡己,對畫符、煉器、施術皆有加成。
許茗儀倒是不喜解卦時被干擾,畫了符附在車壁上,便不再有妖獸能察覺她們了。
僱主沒能順利飛升,這位長老倒是頓悟飛升了,只留下一句「天道偏頗,凡人易生糾葛」。
「前邊有個落凡的鎮子在辦集會,我和夫君商議著補充些必需品,船家可到時也可去逛逛。」麗娘提議道。
就是晉陞慢,功德嘛,靠的就是積累,再轉變為修為,故而流落在外的那半套功法才至關重要了。
許茗儀只有築基後期的實力,但眾所周知,卦修不打會輸的架,再者她符術和陣法都學的不錯,出門在外自保是足夠了。
十五月圓,地點之前一直在變化,近日安定下來,很明顯指向月下圓境了,所以她才火急火燎的下山接單,生怕錯過了入口的開放。
「麗娘,我能進來嗎?」
黃厚進來灌了口茶水,麗娘取了帕子幫他拭了鬢邊的汗珠,說道
「怎麼總這般著急忙慌的,有什麼好消息嗎?」
「前邊打探過了,大多要去月下圓境的修士都在此處交換消息,做買賣的也不少,我留在平鎮的人說他到了。」黃厚說這話的時候傻笑著,但她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他兩個時辰前到了平鎮,聽說還雇了兩個修士隨行,沒找著咱們,又被丞相的人絆住了,他沒放棄,我的人說他在停仙閣租了車。」
停仙閣做載人載物的生意,只要錢給夠,就能為你提供合適的交通工具,日行千里的馬車,瞬行百里的符籙,或是些專載人的修士法器。
許茗儀瞧他又往嘴裡扔了兩塊糕點,瞧著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禁問道
「其實若是要徹底解決這個麻煩也是有辦法的,你沒想過?」
車廂里安靜了一瞬,這是黃家人第一次從許茗儀口中聽見這種話,明明之前她都表現的事不關己,拿錢辦事的態度,他們提出捎她一程,是想結個善緣,也是想讓許茗儀包個售後的意思。
年輕的女修士並未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妥,她目光落在不遠處鎮上飄出的炊煙來,也並不在意他們的反應。
「我娘會傷心。」
聽到這個回答許茗儀才算是有了些反應,她偏過頭來和黃厚對視,這個老實人有一顆很通透的心。
「你會平安。」
小夫妻兩隻見許茗儀嘴型微動,微不可察的一句話,誰也沒有聽清,只恍然間意識到似乎有佛音入耳。
許茗儀錶面裝的一派淡定,心裡幾乎是在滴血,言靈·蚍蜉撼樹,《贈人玫瑰》第三卷秘技,以語言為媒介,靈力為代價,對未來產生影響,效果不定。
冥冥之中自有註定,許茗儀的這一句話或許就能在將來的某個關頭應驗,也許完全沒用。
所耗費的靈力取決於言語的確定性和目標對象的狀態,若要把死的說成活的,也是痴人說夢了。
就四個字,她能感受到體內的靈力被抽走了大半,還好她攢了些功德,恢復速度比常的修士快。
罷了,便當抵路費了,許茗儀心想。
「我再送你一卦吧,只佔是與否。」
這次除了用來占卜的銅錢,許茗儀還往竹簡圈住的卦陣中投了幾枚靈石,片刻這些靈石便化為了粉末。
「如果你按照原定計劃前往厚仁堂做掌柜,就不會再碰見他。」
黃厚呆愣的點了點頭,麗娘推了他一把,他回過神來像許茗儀作了一輯,轉身出去了。
「船家.」麗娘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
許茗儀搖了搖頭,將占卜用的器具收了起來。
她不能說,黃厚和劉起平的氣運在一盞天平上,此消彼長,這劉起平如此窮追不捨,是不是為了殺人滅口還不好說。
***
「正陽君可是要回宗門了?」齊堂跟著李希陽在糕點鋪子里排隊,心想好歹在偶像離開前還能get到同款。
「嗯。」其實李希陽不準備回圓劫門了,月下圓境還有三天開放,他得趕去和許茗儀會合。
但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沒關係,只是怕有人會盯上他不省心的師妹,哪怕是在宗門裡修鍊,李希陽也能偶爾察覺到投放在宗門裡的視線,叫人煩心。
功法的下落是許茗儀算出來的,她也只交代他了,他誰也不告訴,想到這裡他又有些雀躍。
兩人從鋪子里出來,齊堂還有些不舍,同行幾天,他對李希陽的崇拜可謂是正上頭呢,他覺得自己修行的速度都比平日里在劍閣快了兩倍。
「二位留步。」是之前說有重謝的那位僕從。
之前在鎮口李希陽和僱主說了一句「告辭」便沒影了,他一走齊堂也直奔糕點鋪子,沒想到馬車居然一直跟著他們。
車架的廂門由兩個侍女打開,裡面伸出一隻手來,那名僕從直直跪下,抬高一隻手臂,方便裡邊那人扶住。
齊堂眼色很快,心中暗罵這人死纏爛打,破壞了自己和正陽君論道的氛圍,他向前一步,不讓那人靠的太近。
「還有何事?」這人虛假招聘也就罷了,還耽誤修士下班,實在可惡。
一人佝僂著從馬車裡探出身,伴隨著嘶啞的咳嗽聲。
李希陽退後了兩步,用劍鞘將齊堂往後帶了帶,劍眉蹙起,眼中已是不耐。
『這人好重的死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