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願

第九章還願

◎你會想我嗎？◎

林驍離開的事，林平之瞞了華英兩日，第三日才在老太太的逼問下坦白。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華英倚在床邊，她雖虛弱，目光卻分外有神。

林平之在她身邊坐下，「母親安心休養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我身體究竟如何，我自己最清楚」華英像是在說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我活了一把年紀了，也該知足了。」

華英面露憂愁之色。

「我只是多少記掛這一家小輩。」

「驍兒一心為國，至今尚未娶妻，初曉這孩子從小受了那麼多苦，才認我這個祖母不過幾月，還有不染.」她說著有了些責備之意：「她被你這個父親毀了一樁好姻緣。」

聽到這裡，林平之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朝堂局勢詭變難測，他從未和華英說過那些事情，她又怎會明白唐家早已同林家有了隔閡。

若非他在朝堂還有威信，林驍在軍中也有威望，唐家怎會容忍林家這根肉中之刺？

華英十分滿意，林平之走時她都無暇顧及，仍一心想著孫女將要出嫁的事。

自從十一年前那件事之後，唐家對他一路提拔，在不知實情的母親看來，唐家對他有知遇之恩，家中女兒若能因此同皇家結得良緣那必然是一件頂頂好的事。

「那日之事，心中可還有怨氣？」

她神色微凝，出聲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冬雪，去把大小姐喚到我房裡來。」

林不染到華英房中時，華英已經從床上起來了，她披著一件暗紫色的薄衫，斜斜地倚在軟椅里。

不是轉送給初曉了嗎？

林平之垂下眼，有意避開母親眼中期待的光亮，「大約是下個月。」

林不染不語。

如今唐家不惜以兒女的婚姻大事來捆綁他。

「祖母喚我來有何事？」

「母親這是說什麼話！」

初曉這孩子似乎仍同林家生分，她還是不信任他們，不然又怎會願意嫁給一個見面才不過幾次的位高權重之人，去為自己謀取一個遙不可及的前程。

打開，裡面是一隻保存得當的白玉鐲子。

想著想著，卻突然想到了林不染。

她語氣有些不耐煩，卻又多像是責備之意：「有什麼便說，藏著掖著的，你莫非要等到去我的靈堂上再向我哭訴？」

「如今她成了父母，就總想著要讓自己的孩子感受到關心，可是，因為從來沒得到過，所以並不懂得如何才是正確的做法。」

其實她的心裡清楚地知道，庶女出身的母親在年少時過得十分艱難。

說的是林初曉陷害她被趕出家門的事。

見到那鐲子的瞬間，林不染難掩驚訝。

華英滿是皺紋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疼之意，冬婉清向她隱瞞了當時的實情，她和林平之都是事後才知曉的。

林不染搬了一隻小凳在她身邊坐下，就如兒時一般。

林不染望著她的眼睛：「不染明白的，祖母。」

「你說什麼？」

林平之沉默地看著母親，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

華英自然看的出來林平之似乎還有其他的事情在瞞著自己。

「甚好，甚好。」

華英笑著問：「何時成婚？」

林平之的思緒被瞬間拉回，他沉吟了片刻后，才緩緩道：「陛下要給初曉和太子賜婚了。」

華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從一旁的桌面上取下了一個木盒。

上好的檀香木，表面雕刻著鏤空的繁複花紋。

「不染，你可以怪她，」華英語氣沉沉：「卻千萬不要記恨她，知道嗎？」

林不染乖巧地笑，她搖了搖頭。

「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卻過分懂事。那件事，的確是你母親做錯了。」

華英長嘆了一口氣，她眼神望向上方，看起來像是在回憶往事。

「好事，好事，這是好事！」

「你母親自年少時，就沒有父母的關愛。」

林平之眉宇間儘是嚴肅之意，前兩日初曉從宮中回來，順帶捎來了皇帝的口諭，不日便會下旨為太子與初曉賜婚。

華英有瞬間的驚訝，可很快就被湧上來的意外之喜給淹沒：「此話當真？」

「不染吶，好孩子。」華英拉過她的手輕輕摩挲。

林不染心頭一熱，喃喃呼喚：「祖母。」

「是，老夫人。」

華英卻表情如常，她親昵地拉過林不染的手，將那玉鐲給她戴好。

晶瑩剔透的玉質承載著沁人心脾的涼意，沉沉地扣在腕上，林不染低頭細細地瞧著。

不一樣。

和那日初曉在河邊故意給她看的那一隻不一樣。

這白豆蔻雕刻得更加輕盈，玉質也更偏乳白色，細長的光路沿著邊緣劃過，依稀透著幾分純白。

林不染這時才反應過來，初曉那日拿的是一隻假鐲子，祖母從未將白玉鐲贈與他人。

只是，不是說好了要等她出嫁那日再拿出來嗎？

對上林不染帶著疑惑的眼神，華英耐心解釋：「祖母怕是等不到你成親那一日。」

林不染皺眉，「這樣晦氣的話祖母莫要再說。」

華英卻突然咳嗽起來。

林不染趕忙起身輕拍她的後背。

華英連忙擺手，幾息后才終於停了下來。

「祖母可曾好好吃藥？是不是又嫌葯苦總是不吃？」

林不染說著便要喊冬雪，卻被華英制止。

「你放心，我會珍惜自己的身體。」

「祖母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林不染坐下：「您說。」

「祖母請你替我去萬佛寺還願。」

林不染出生那一年，也就是她和林初曉被調包的那一年。

尚不知情的華英曾去萬佛寺求了一卦。

解卦的佛子說，林家日後會因這一子帶來光宗耀祖的福氣，但過程卻很坎坷，倘若行錯一步，或可萬劫不復。

華英一直將此事記在心上。

後來，林平之遇唐家賞識，官途一路順暢，唐家從此便入了華英的眼。

待到林不染及笄那年，她便領著她一同去了趟萬佛寺。

也是自那之後，又傳起了不染和太子的好姻緣，使得華英心中愈加肯定唐家。

到如今林初曉認祖歸宗，林不染與太子的婚約之事有變，卻依然不妨礙華英認為唐家便是佛祖賜予林家的福氣。

如今兩家就要喜結連理，祈願成真，於她而言必然是要去還願的。

只可惜她身體不適，無法親自前往，林不染便是她最好的選擇。

林不染並不知曉華英心裡的這些考量。

只當祖母最近有什麼順心事，想去還願求個心安，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華英不許她懈怠，於是林不染第二日便要啟程。

這一去，沒個十天半月回不來，況且她的確也想為祖母和兄長多祈祈福，本也就打算多呆些時日。

銀環整理了一馬車的東西，仍覺不夠。

林不染勸她：「又不是不回來了。」

銀環卻不認同。

「小姐又不是沒去過那裡……」她說著又瞥見了什麼，「這些驅蚊驅蟲的香囊咱們也必須要帶！」

「可是……」

也不用那麼多吧。

林不染話才說一半，銀環已經將漏掉的東西抱著去外頭打包了。

林不染看著幾乎被搬空了的屋子，無奈地撇了撇嘴。

這房間是待不下去了，她出去透透氣總可以吧。

才行至院門，就迎面撞見來給她踐行的林初曉。

林不染今日一早就聽銀環說，皇宮裡賜婚的聖旨下來了。

可林初曉看起來心情並不敞亮。

不應該呀。

這難道不就是初曉想要的嗎？

否則林不染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主動招惹裴文彥。

「初曉妹妹。」林不染笑著打招呼。

若在往常，林初曉必然笑臉相迎，同時再心花怒放。

[女鵝啊，等我成親后就不能時常見到你了，你會想我嗎？]

林初曉勉強地笑著：「姐姐，東西可都帶全了？」

「嗯。」

我會的。

林初曉：「其實……」

[媽的，腦子好亂，都沒想好詞來見女鵝幹嘛！]

林不染：……

空氣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林初曉不說話，林不染便也不說。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互相看著對方。

最終，林初曉還是先敗下陣來，「你早點回來奧，至少要趕上我大婚那日。」

沒等林不染回答，她又說：「下月初十，你記著。」

[讓我們再多見幾面！]

「好。」

一時沒了其他話，林初曉指了指自己身後：「那……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

林不染立在原地，她看著林初曉單薄的背影一點一點越來越遠，忽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跟著走越。

「初曉！」

她叫住了她。

「你……」

你若不喜歡那裴文彥，那就不要嫁給他。

話都到了嘴邊，林不染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一個音節。

林初曉回身望向她，面帶疑惑。

就見林不染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初曉，我會為你祈福的。」

她想，初曉既然說過自己是有所謂的「任務」要完成的，做任何事情應該都是有自己的考量，並不需要她的勸說。

女鵝的話惹的林初曉會心一笑，她回了個好字，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祈福好啊……]

[只是女鵝，封建迷信不可取哦……]

林不染：……

封建迷信。

那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