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壞骨
第六十二章壞骨
柯簡轉過頭看他,「有什麼事嗎?」
寧寒柯慢步走來,挺拔的身量站在她面前,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柯簡不由地偏了下頭,往後稍微退了半步。
「柯律師,好久不見。」他說。
雖然是寒暄的話,但那語調卻有說不出的嘲弄,彷彿每個字都裹著刺。
柯簡安靜了兩秒,低聲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快六年了。
但其實去掉在校園的那次短暫相遇,細細算來,已經差不多八年了。
寧寒柯居高臨下地俯瞰她,打量著她臉上毫無波動的神態,笑意更冷:「像柯律師這麼優秀的人才,怎麼回到溪城了?這地方怕是不夠柯律師發展的吧。」
「.家人在這邊。」柯簡垂著眼睫解釋,沒有看他。
寧寒柯又笑了,「看不出來柯律師還是個顧家的人。」
寧寒柯突然有些不想打開這扇門。
她又坐回了座位,安靜的聽他們聊天喝酒。
她唱得這麼難過,是因為自己在明裡暗裡地刁難她,還是因為,她在這五六年的時間裡,也有了像歌詞里那般難以割捨的人
寧寒柯想起柯簡跟自己在走廊處對話時毫無波瀾的樣子,不由得自嘲一笑,推開了門。
兩人青澀又不好意思,連對視都不敢,不約而同地將眼神放在別處。
「你唱什麼?」
就像這所酒店,雖然總體布局沒變,但每一個細節已經煥然一新。人又何嘗不是?
柯簡突然有些累了,她看了眼手錶,起身朝飯桌上的人歉聲道:「抱歉啊,黃總、嚴總.我明天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之後要是有什麼工作上的安排,到時候我們再聯繫。」
柯簡笑了笑,正要解釋,對面的人冷冷開口:「興許柯律師不想見老同學吧。而且,像柯律師這種日進斗金的人才,肯定很忙的,周末也不能休息。」
柯簡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他。
柯簡的眼睛有些紅,搖頭笑了笑,自己先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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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簡坐在了大包間三個沙發最邊緣的那個,寧寒柯還沒進來。
『花兒枯了/時間走了/沒有不捨得』
柯簡只是笑,將話筒重新歸還,讓他們點自己喜歡的歌。
成熟穩重,說話得體,彷彿當年那個頑劣傲嬌的男生已經褪去了青澀的模樣,變成了如今的青年才俊。
寧寒柯的酒杯比他低了三分之一,兩人對碰,他一飲而盡,笑道:「喝不了也不可能拂了劉哥的面子。」
第一眼就看見五彩的射燈在房間里不斷變換角度與顏色,映在人的臉上,彷彿一個燈紅酒綠的名利場。
柯簡沒意識到自己走神,只管跟著前面的人走,在某個瞬間一沒留意直接就撞了上去。
前台熱情地迎過,帶著他們去了四樓的一個大包間。
柯簡不想跟他綿里藏針般的聊天,於是道:「還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
「小姑娘唱歌好有感情。」
連幾個老總都道:「原來柯律唱歌這麼好聽啊。」
是啊,八年了。
回到房間,寧寒柯再也沒看她一眼,只跟飯桌上的幾個人喝酒,且來者不拒。
「來,小柯,我給你點歌。」
『無奈我們看懂彼此是彼此的過客啊/愛情是個輪廓不可能私有』
「沒看出來,小寧總的酒量這麼好!」劉經理道,又朝他敬了一杯。
柯簡勉強地勾了下唇角,「怎麼會,寧總說笑了。」
寧寒柯轉過身來,想起自己還沒給賴在他家嗷嗷待哺的小侄女點晚飯,本來想說自己要下去一趟,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你怎麼了,撞痛了?」
柯簡被他遠遠扔在身後。
『心臟停了/空氣死了/愛從此停格』
黃董攔了下:「誒,怎麼回事啊柯律,酒也不喝,還要提前退場,我剛還跟李總說,我們打算去KTV唱會兒歌,你怎麼就要走了?」
「柯律這不是受過什麼情傷吧?唱得這麼纏綿悱惻。」劉經理笑,「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男人傷過我們柯律師?」
幾個老總都在互相推脫著誰先唱,李總看柯簡有些沉默地縮在角落,怕冷落了人,大聲招呼道:「肯定還是讓我們柯律先唱啊!」
柯簡手裡被塞了話筒,沒有辦法推脫,她只好說道:「那麻煩李總幫我點首《停格》吧。」
鋪著羊絨地毯的電梯里,燈光昏黃又黯淡,有種紙醉金迷的侈靡,柯簡看向前人寬厚又落拓的背影。
總算挨到了快十點,飯局才結束,他們一群人轉移陣地,往酒店不遠處的KTV趕。
他放下手,認真地靠牆聽著歌。
寧寒柯點完外賣,想推開門,卻聽見了女生有些沙啞的歌聲。
腦海里不合時宜地浮現出高一自己骨折時坐電梯,寧寒柯面對面地微微伸出雙臂,想給她騰出一片安全的空地。
「對對對,女士優先,美女先唱!」
寧寒柯斂回了笑意,提步往房間走,「柯律師不愧是柯律師,跟老同學說廢話的功夫都沒有。」
柯簡安靜地格格不入。
柯簡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聲樂訓練,只能算音色不錯。她的唱功稚嫩平凡,毫無技巧,但這首歌卻唱得非常動人。
他剛進去,就被人招呼著繼續喝酒,劉經理將話筒遞給他時,寧寒柯抬手推脫:「我唱歌不好聽,就不給大家獻醜了。」
嚴總和黃總是□□愛好者,唱得慷慨激昂,紅光滿面,彷彿下一秒就要為國出征。
他們連著唱了好幾首,總算覺得有些累了,把話筒遞給了劉經理,而劉經理卻點了一首《因為愛情》。
幾個人立刻起鬨了起來。
「哎呀,這個歌好聽的。」
「來來來,這個得男女對唱啊。」
「王姐剛出去上廁所了,只有小柯在了。」
柯簡被強行塞了話筒,她眉頭輕擰,剛想找什麼說辭,劉經理卻笑著道:「柯律應該會唱這首歌吧,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她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去看寧寒柯的臉。
但是她卻不敢。
因為怕燈光太暗看不清,因為怕他還是那種輕諷的神色,因為她這個動作可以被解讀出太多.
前奏響起的時候,柯簡用力地摳了下手心。
寧寒柯冷著臉,伸手正打算拿起擱在他面前的第三個備用話筒時,柯簡的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她微微鬆了口氣,拿起手機后朝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劉經理,我接個電話。」
柯簡推開了門,總算呼吸了口新鮮空氣。
「喂,師兄?」
溫麓然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柔和,「小柯,下班了嗎?」
柯簡笑了下,「沒,還跟客戶一起。」
「唱歌?」他明顯地聽見了背景音。
「嗯。」
溫麓然看了眼時間,「這麼晚了,你跟同事一起嗎?」
柯簡:「沒,但是我們應該快散場了吧。」
溫麓然有些遲疑:「你一個人?都十點了,要不,你就接著電話,跟他們說有人來接你,現在不得不走了?」
柯簡想了想,她的確不太想呆在那了。
「好。」她道,「謝謝師兄。」
柯簡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進了包廂。
彷彿知道她有什麼話要說,李總很體諒地按掉了聲音。
「不好意思了,黃總、嚴總、劉經理」她挨個叫著名字,「有人來接我,我可能得先走了,下次再跟大家賠罪。」
她手機里還傳出明顯的男聲:「小柯,我已經到樓下了,你大概多久能下來?」
柯簡輕聲說了句:「馬上。」
飯也吃了,歌也唱了,還有人來接,大家確實留不住人。
只是不得不打趣道:「柯律這是男朋友來接你了?」
「年輕小情侶就是這樣,粘的不行,下班了還要來親自接人。」
「哈哈哈,小柯快去吧,別讓男朋友等久了。」
柯簡笑著不置可否,微微欠身先走了。
她走得急,都沒發現自己剛才拿手機,將一枚有兩顆柿子掛飾的鑰匙給遺落到了沙發上。
寧寒柯臉色晦暗地看向她剛才坐過的位置,然後撿起了鑰匙。
冰涼的齒面磨著手心,他自虐般地也出了門。
他在幹什麼?
看別人你儂我儂,柔情蜜意,然後還當雷鋒的給他們遞上鑰匙?
寧寒柯的心臟像是在撕裂,每往外走一步,血液就瘋狂地流竄。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裡,像個下作的窺探者。
但遠處的女生卻只是掛斷了電話,站在路旁,隨手攔了輛計程車。
·
寧寒柯給人打電話,聲音很沉,「哥,有空嗎,出來喝兩杯?」
寧昱曉好久沒聽見這小子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了,他無聲地嘆了口氣,「行啊,去哪喝?」
寧寒柯報了個地址。
和公司里的幾個人散夥后,寧寒柯也照著柯簡之前的位置,站在路邊,隨手攔了輛計程車。
寧昱曉看對面沉默的人,忍不住地攔下他又抬起的手,「行了,你剛來就一身酒氣,到底還要喝多少,把自己喝吐喝進醫院?」
寧寒柯只是搖頭,但不說話。
寧昱曉覺得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寧寒柯出國那天,姑媽祁詩衣給自己打電話,說她兒子怎麼勸都不走,非要待在候機廳里。
他趕去已經是快是晚上了,他走到寧寒柯面前,甚至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那個一向驕傲又神氣的弟弟。
他似乎很久沒喝過水沒吃過東西,臉色蒼白,嘴巴乾的起皮。抬頭看見了他,也只是紅著眼睛說了句,哥。
那一次,寧昱曉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真的可以一瞬間變得那麼落魄,像是被活生生地抽去了筋骨。
他滿心不忍,卻沒有逼他,只是把他接到自己家多住了幾天,然後重新改了機票時間。
「你是又遇見了她嗎?」寧昱曉問。
寧寒柯又倒了半杯酒,嗯了一聲。
「你非要留在溪城,就應該知道,你也許有一天會碰見她。」寧昱曉說完,但又有些不忍,「哎,算了。那你打算現在怎麼辦?」
寧寒柯胃隱隱有些灼燒的疼痛,他聲音低沉地道:「我不知道.」
寧昱曉皺眉:「你還要去重新挽回?」
寧寒柯自諷地勾了下唇角:「挽回?其實,我們都沒開始過。」
他們的關係,甚至稱不上一句分手過的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