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壞骨
第七十九章壞骨
August:【還要多久下班?】
江上清風游:【大概二十分鐘】
江上清風游:【你已經來了嗎?】
August:【嗯】
August:【不急】
柯簡收拾了下東西,又和隔壁組的同事說了會兒話。
華印律所是以各自團隊接業務的,柯簡那組只有她和許小意兩個人。上次她接了份銀行的聘選,做的標書正好是針對那個項目的。只是因為她們團隊人少,所以與另一個三人團隊一同合作去競聘。
「x支行貸給了維昂地產3個億,結果他們一直還不上,拍賣也沒人接手,現在只能以資抵債了。」溫律師攤手道,「結果絕了,他們把自己酒店的一二三層和負一二層都抵給x支行了,但維昂地產現在居然找他來收水電費、物業費,一個月就幾十萬。」
「而且他們自身的產權就賊複雜,跟那些入駐的商鋪簽的還都是5年、10年的租賃合同,但租賃費都很低,遠遠低於現在的一般水平。」溫律師嘆了口氣,「這x支行真是」
柯簡笑了笑,她知道她想說什麼。
寧寒柯第一個想法是,幸好沒戴寧梔語送他的那個倒霉手錶。
柯簡忍不住莞爾,接話道:「是不是學物理的人到後面都喜歡研究哲學?」
「就想我抱你是吧?」寧寒柯輕呵。
儘管心臟在劇烈跳動,但寧寒柯還是一副淡定的樣子。他下車,一把將人拉了過來,牢牢鎖在懷裡。
寧寒柯漆黑清銳的眼睛一直看著她。
「哎。」溫律師開心卻憂愁,她嘆了嘆,「先去盡調吧,這次估計得跑很多地方。」
-
柯簡出了律所,遠遠地就看見寧寒柯的車停在路邊。
「就是.我明知我將要成為他們,但我卻不是他們。我自小渴望成為他們,但還慶幸著不是他們。」柯簡道。
「以前我讀書實習的時候,總有一種微妙的矛盾感。」柯簡道,「我當時看著那些為生活奔波的人,總有一種感覺。」
柯簡笑著搖了搖頭,指了下遠方像是剛放學沒多久還穿著校服的學生,「以前總盼望著長大、變成熟,但真的長大了,又會羨慕起他們的年輕,甚至稚嫩。」
「他說,這是個非常簡單明晰的道理和規律。」
傍晚七點,秋深露重,太陽住進西山,天空是大片薄薄的淡色捲雲。柯簡裹了裹外套,小步朝他跑過去。
「叮」的一聲,一樓到了,他們接連出去。
那幾層樓遠不值3個億的本金和驚人的利息,現在每年居然還要倒貼他們幾百萬。
寧寒柯沒看菜單,直接讓她點。
寧寒柯細品了下,「有點哲學的味道。」
柯簡沖他一笑,「我好冷,你能不能下來抱我一下?」
柯簡點了點頭:「看來要出差了。」
柯簡笑了:「還好。」
只是她卻沒立刻上車,而是曲著手指,輕輕敲了下他的窗。寧寒柯降下了車窗,有些疑惑:「怎麼了?」
柯簡點了點頭,「那個教授跟你們講的什麼?」
良久,她才像回味過來,朝對面的人開口道:「好神奇啊。」
點完了后,柯簡單手支頤,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的人流,難得有些發獃。
「有這麼冷?」他問。
秋風吹過柯簡鬢角的碎發,她的臉柔軟乾淨,眼睛晶瑩明亮,整個人像是一支被風吹顫的白色洋桔梗,脆弱又溫柔。
寧寒柯輕輕勾了下嘴角,「也許吧。很多理工學科越研究到後面會越覺得世界的宏大和高深,所以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寄託,或者其他視角的方法論。」
柯簡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
「嗯?」
寧寒柯道:「大概是說,這個社會需要不斷的運行和平衡,就需要各種青年人和中年人去維持。我們從兒童、學生這一索取的一方,逐漸長大為年輕人,就應當付出多於自身所需的力量,去支持兒童和老年人。等到我們步入老年,又會反過來被下一代的年輕人所支持、庇護。」
柯簡點了個頭。
寧寒柯也沒打斷她。
他緩聲道:「以前有個教物理的教授跟我們講哲學.」
柯簡笑了笑,「是嗎?」
他們幾個同事在電梯里聊了會兒天,柯簡大多時候都是聽他們說,偶爾會發表些自己的意見。
時間已經不早了,柯簡怕寧寒柯餓了,就直接帶他去珠泰附近的餐館吃飯了。園區里也有不少的互聯網公司,許多還要加班的打工人也會下樓應付晚飯。
飯店內異常擁擠,柯簡和寧寒柯坐在外面,她問道:「想吃什麼?」
溫律師把x支行負責人的消息遞給她看,對方說,希望他們能儘快給出解決方法,畢竟這水電費和物業費什麼的一天幾萬也遭不住。
「誒!」溫律師看著手機里的消息驚了聲,表情非常喜悅:「柯律,我們中標了!」
「就像豐子愷也說過,當他的兒女終於長大到能看懂他文章的時候,他才會感到真的悲傷。」
真是冤大頭。
所謂「大人」,並不一定完全就像《小王子》里所形容的「奇怪」。
也許,他們也很了不起。
柯簡的思緒又飄到了當年他們去蓮鳳寺,一向厭惡語文的寧寒柯,卻和她聊了很久的詩詞。
他一直都是這樣。
認真而耐心地聽她說著各種天馬行空的閑話,不會有任何的敷衍,甚至,反過來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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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後,柯簡牽著寧寒柯的手散了散步。
「後天我要出差了。」柯簡道。
「嗯,出差多久?」寧寒柯問,他已經習慣她老是會到處跑。
「一兩周吧.」柯簡道。
「這麼久?」寧寒柯還以為她是像之前那樣,一兩天就回來了。
柯簡點了點頭,難得主動地抱了下旁邊的人。
「哎。」她嘆道,「一個有點棘手的事情,沒辦法。」
寧寒柯:「很困難?」
「倒也不是。」柯簡低聲道,「就是有點.捨不得你。」
寧寒柯笑了笑,用手捏她的臉,「我發現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學了什麼戀愛教程?」
柯簡也笑:「沒有啊。」
寧寒柯輕嘖了聲,「你以前跟個木頭似的,現在天□□我撒嬌。」
柯簡臉色疑惑,「我這是撒嬌嗎?我還以為」她頓了頓,「我這是實話實說。」
寧寒柯忍不住地低頭親了親她。
出差那天,寧寒柯把柯簡送到機場,還讓她每天必須跟自己報備行程和飲食。
行程可以說是擔心安全,飲食.
柯簡在同事的打趣眼光下有些害羞,她低聲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寧寒柯卻一直等著她進了登機口。
「小柯,」旁邊的溫律師忍不住感嘆道,「你男朋友真好,長那麼帥,還大早上的來送你。我家那口,估計現在還在被窩裡打呼吧。」
「就是,柯律,你男朋友真帥啊,以前好像都沒見過。」
「你倆是怎麼認識的呀」
柯簡一下子成了八卦的中心,她有些無奈,但還是一一回答了他們。
但她一點兒漂浮或難堪的情緒都沒有。
學生時期,她總是克制著和寧寒柯過分接觸,害怕別人的議論,擔心別人的評價。但其實,坦誠果敢的愛意並不會使人心煩意亂。
反而非常、非常踏實美好。
·
柯簡和同事們跑了很多地方,政務服務中心、市場監督管理局、物價局、物業主管部門.
白天到處跑路,晚上就整理消化資料,幾乎片刻不沾地。
柯簡去稅務局之前,點開了手機,看了眼日曆。
11月3日。
右邊,是一個小紅圈圈起來的「7」。
會不會趕不上?
越是這麼想,柯簡的腳步也就越快。
工作推進時總有碰壁的時候,畢竟其餘人和柯簡他們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為什麼一定要幫他們?更不用提,作為當地的龍頭企業,總會受到一些若有若無的地方保護
柯簡和同事們聊了很久,打算修改之前的項目計劃,熬夜趕出一份新的工作安排。
柯簡給寧寒柯發了酒店裡的晚餐后,就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一口氣從晚上7點坐到了11點,但項目計劃卻只寫了不到一半。
她眼睛乾澀,疲憊席捲,像是實在受不了地起了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冷水臉。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還沒休息嗎?」柯簡聽見了寧寒柯的聲音,她溫聲道:「對,還有點工作沒結束。」
「還有多久?」
柯簡想了想,「估計半個小時?」
寧寒柯嗯了聲,「你把ipad打開。」
「怎麼了?」柯簡問。
寧寒柯居然讓她開平板上的微信,跟他視頻.
「太晚了吧。」柯簡道,「這個點兒了,我工作完了就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那邊的視頻聊天直接彈了過來。
柯簡接起:「怎麼了?」
寧寒柯在家裡,穿著深藍色的睡衣,他撈起了小桃跟她看了眼,柯簡笑著給小桃揮了揮手。
寧寒柯似乎在走路,畫面有些抖,他進了書房。
「好了,你把視頻開著吧。」他道,「我不打擾你。」
柯簡:「.」
她想了想,笑道:「你這樣我可能就無心工作了。」
「嗯?」
「我就會忍不住地一直看你。」柯簡的臉有些紅。
寧寒柯輕呵一聲,「大半夜迷戀我的美色?」
「.」柯簡拿起旁邊的紙巾遮住了攝像頭。
「好了。」他道,將鏡頭對準著書桌上的電腦,「你工作吧,我也趕一個策劃。」
柯簡知道今天是瞞不了人了,只好主動坦白:「嗯可能我會工作很久,今天得熬夜。」
寧寒柯像是早猜到了似的,只是單純的「嗯」了聲。
「你先去睡吧?」柯簡勸道。
平板上只能看見寧寒柯的側臉。他的鼻樑高挺,嘴唇偏薄,眼睛望著電腦熒屏,有冷白的光打在他的臉上。
柯簡勸不動人,只好認真地開始捋自己的事。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窗外的顏色由深到淺,只有貼著牆根的樹枝還在微顫。
萬籟俱寂。
寧寒柯並不會強硬地讓她去睡覺、去休息,或者像霸道總裁那般道,不用工作了,以後我養你.
他反而用這種方式和她一起。就像他說的那般,以後我都陪著你。
他明白工作對於柯簡的意義。
那是她熱愛、深耕且自我實現的領域,他不想打著愛的名義去做剝奪她精神獨立和經濟獨立的事情。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陪著她。
清晨五點,柯簡已經過了最困的那個點,大腦反而無比清晰。
當最後一個標點落在了句尾,柯簡忍不住地鬆了口氣,往旁邊看。她的平板連著電,立起的屏幕里,寧寒柯只點了一盞檯燈,他在敲字,偶爾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寧寒柯似有所感,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工作完了嗎?」
「嗯。」柯簡溫和地笑了笑。
「去睡覺吧。」寧寒柯道,「幾點起?」
「八點。」柯簡看了眼時間,還可以眯三個小時。她本來想關掉視頻,但寧寒柯說就放那兒吧。
柯簡應好,簡單洗漱后就躺入了身後的床鋪。屏幕里的人似乎也去休息了,只剩著一盞孤獨卻明亮的檯燈。
7:55,柯簡的手機鬧鐘響起,她揉了揉自己乾澀紅腫的眼眶。
抬眼的那個瞬間。
寧寒柯疲憊的不像話,卻對她道:「早安。」
外面是金黃的陽光,有清脆的鳥鳴和行人的話語,似乎所有的東西都開始蘇醒,或者,活著。
柯簡第一次想到了永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