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page4 聞於野,女朋友。
第四章page4聞於野,女朋友。
心跳恍若漏了一拍,許薈身體先於意識一步反應過來,起身站到了聞於野身後。
他個高,輕易就能將她的身形遮去大半,帶給人無法言說的安全感。
仍然坐在餐桌前的張儲林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可對方是聞於野,他那腔不滿肆意衝擊著胸腔卻又不敢在當下發作。
聞於野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張公子慢慢吃,我們就先回公司了。」
他用的是「我們」。
指的自然是他和她。
低頭不語的許薈,冷不丁聽見這麼個詞,毫無緣由地,緩緩彎了眉眼,微小的竊喜因他一句話而生。
聞於野忽然喊她名字,「許薈。」
許薈聞聲抬頭,猝不及防撞進他眼睛里,琥珀色的瞳孔將人映照地清清楚楚。
聞於野掀起單薄的眼皮,意有所指地散漫出聲道,「但許薈,不喜歡的人或事拒絕就好。」
倏然間,許薈覺得有些彆扭,像是怕他誤會般改口道,「我沒有真的要給二十萬彩禮。」
不想吃今天這頓飯,可以拒絕。
獨她留在原地,耳邊不斷回蕩著他說的那些話。
和當年毫無區別的黑色格子傘嚴嚴擋著風雨,許薈抬眼朝上看的時候,心內生出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你沒必要為了應付催婚,隨便找個人敷衍過一生。」
話語、姿勢,簡單到隨意。
她在裡邊看見了自己。
這人怎麼過去這麼久,連傘的款式都沒變過。
「那是,聽說這次談的是個重點項目,估計談完回來就能開。」
更不可能給那個張儲林。
許薈從聞於野身後探出半個頭,形狀好看的杏眼浮現出方才完全沒有的、細碎的靈動。
思及此,許薈巴掌大小的臉忽然就皺成了一團,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工位上。
她認真地看著張儲林,絲毫不提方才的那些過分言語,想了想,輕聲細語道,「飯如果吃得不開心,就沒必要強求著吃下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高低錯落,並肩離去。
偏又流露出種旁人無法言說的親昵。
但是,她總覺得他好像誤會了點什麼。
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兩秒,聞於野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不疾不徐道,「選擇權在你自己手裡,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不行」
聞於野撐著傘直視前方,看不清臉上表情,惟平直唇角挑起些許弧度,「許薈,二十萬彩禮給他,不嫌太浪費」
轉瞬就見男人微低下頭,同她對上視線,眉眼間的冷淡在距離的拉近下消弭於無形。
他果然還是都聽到了。
「我要求其實沒有那麼高的。」
他彷彿只是隨口問了句,「要跟張公子告個別嗎」
周染青女士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從來就沒有。
許薈承認他說得很對,她或許該找個機會拒絕周女士的「為她好」。
她的職位安排暫且還沒定,現階段主要負責和新來的實習生一起整理資料。
那他是不是也以為,她對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不想和不喜歡的人相親甚至是協議結婚,也可以拒絕。
許薈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說得一怔,半晌后動作幅度很小地沖他搖了搖頭。
許薈看著他線條利落的下頜,輕輕聞著近得不能再近的雪松木冷香,小聲補充了句,「當然我也不需要別人替我洗衣做飯生孩子。」
「不然你以為逸聞能有今天全靠同行賞飯吃」
已經走到了逸聞傳媒的門口,秘書有文件找聞於野簽字,許薈目送他理了理袖口,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整個下午沒能再見到聞於野一次,快下班的時候,才聽旁邊的人談起,「聞總又出差了,這個月第三次了吧」
半分鐘后,張儲林睜大眼看著他們轉身離去,連背影都透著股疏離的男人,撐開傘身往人頭頂遮去。
他在打趣她說的那些話。
他好像以為自己是為了應付催婚才急於找人協議結婚。
「這餐飯,算我請你。」
深淺不一的情緒壓在心頭,她忽然有勇氣問了出來,「在會議室的時候,你不是沒有答應,那你剛剛……」
剛剛為什麼還要替她解圍,在張儲林面前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要嗎。
「你要求高不高我不知道。」
許薈側著耳朵聽他們漫無邊際地閑聊。
與聞於野相關,她總是能夠輕易捕捉,而後充滿好奇。
直到方天逸走到她面前,敲了下她辦公桌,她才稍稍回過神來。
「有空嗎,幫個忙,江湖救急。」
被他一句話忽悠到了會客室門口,許薈瞥見裡邊待客用的小沙發上坐著個妝容嬌俏的年輕女孩。
她覺出不對勁來,扯住方天逸想拉著她進去的手,停在轉角處不肯再往前,「不急,你先將事情說清楚。」
上下打量著方天逸一臉做賊心虛的神情,許薈極度懷疑待客室裡邊坐著的女孩是他惹來的桃花。
「姑奶奶求你幫個忙,那女孩跟我可沒關係。」
見她怎麼也不肯再上前,方天逸也沒招,指著會客室小聲解釋,「那是明亞娛樂的千金,明亞知道嗎,和咱們公司有合作的。」
「沒關係你鬼鬼祟祟地找我幹什麼」
在除聞於野以外的任何人面前,許薈都要更淡定,更冷靜,而不用時刻擔心她那腔少女心事會不會暴露。
她有條不紊地分析著,「第一,這種千金小姐通常不會為了業務問題跑來公司,第二,現在還有五分鐘下班,那就更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從頭到腳都是精心打扮過的,老話都說女為悅己者容。」
許薈拖長了語調,嘆了口氣,「方主管,人明顯就是為了私人情感有關的事情來的,你還是自己進去吧。」
見瞞不住她,方天逸只好實話實說,「是,的確跟工作沒關係,但人也不是我招來的啊。」
在許薈懷疑的目光下,他壓低了聲量將話一口氣說完,「她來找我們聞少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傢伙就長了張招蜂引蝶的臉。」
心臟倏然一緊。
不經意的酸澀絲絲蔓延開。
見到聞於野的第一天起,許薈就知道圍在他身邊,亦或是想往他身邊去的女人,從來只多不少。
而她之於他,不過是個旁觀者角色。
許薈緩了會,才鎮定開口道,「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當然是叫你來把她送走。」
送走
許薈狐疑地抬起眼,有些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這位虞大小姐最近常常往我們公司跑,聞少爺哪有時間應付她,這不是都喊我去招待嗎」
方天逸頭疼地往會客室看了兩眼,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被煩得不行,就跟她說聞少爺有女朋友了,叫她死心別來了。」
「她當真了,現在追著我問他女朋友是誰,不然不肯走。」
虞小姐的原話是「明亞宣傳那塊可不止逸聞一家公司想要合作,方天逸你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在騙我。」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許薈抓住他話中的關鍵,精準發問。
方天逸神色幾度變換,最後拍了拍她肩膀,一錘定音道,「從現在起,你就是那個女朋友。」
好半天,許薈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似的小聲說道,「你叫我去給你收拾爛攤子」
「這怎麼叫給我收拾爛攤子」
方天逸學著她剛剛分析時的語氣,條理分明地給她陳述利弊。
「首先,虞小姐是我們公司大客戶的女兒,事關我們公司和明亞的合作,你來公司第一天,就能為公司分憂,分的還是這麼大一個憂,可不是人人都有你這份幸運。」
「其次,虞小姐本來要找的人是聞於野,也就是你和我的老闆,老闆不在,我們自然得為老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現在讓你充當下老闆的女朋友,應該也不是不可以。」
「最後,我謹代表公司,表示非常相信你的能力,你中午吃飯的時候應付張儲林那一套我就覺得十分不錯。」
說完,方天逸還不忘朝她點頭致意,「怎麼樣,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
他忽悠人的能力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許薈現在無條件相信,他能當上逸聞的項目主管,靠的絕對不是什麼資源背景走後門。
一張嘴,足矣。
許薈最後還是推開了待客室的那扇門。
主要是方天逸跟她說,想不想知道中午他和聞於野為什麼會那麼碰巧地和她在一家餐廳吃飯。
她一個晃神,就應了下來。
總是這樣。
關於聞於野的一切,好的壞的,不經意的,她都想要了解。
像個受不住人間誘惑的海底魚妖,為了見一見喜歡的人,輕易就能豁出去。
許薈跟在方天逸身後走了進去,堪堪坐下,就接收到了對面虞小姐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簡直細緻到了她每根頭髮絲兒。
「你就是聞於野女朋友」
聞於野,女朋友。
她離這兩個詞好遠,好遠。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居然是在這種境況下。
許薈有一瞬間的沒反應過來,在方天逸瘋狂的眼神示意下,才緩慢地點了下頭。
心下忽然就生出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慌張來。
或者說,她覺得自己像個第一次作案的小偷,擅自地將天上月亮私有。
好在那位虞小姐沒顧及到她的異樣,轉而挑剔不滿地問道,「你為什麼跟他在一起」
許薈一怔,微不可察地偏頭看向方天逸。
這個問題的確是她的盲區。
根本沒有在一起過,何談緣由
方天逸給她遞了個「自由發揮」的眼神,她就真的開始自由發揮了。
許薈斟酌著用詞,看向對面穿著皆是不俗的虞小姐,緩緩說道,「因為他跟我說他窮得只剩錢了。」
聞於野的確是跟她說過他不缺錢,在談入職條件的時候。
所以這應該也不算瞎扯。
旁邊的方天逸聽見后,才喝進去的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許薈轉頭看他,目光里有小小的不滿和譴責意味在。
而那位虞小姐看向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難以置信,估計是沒想到有人愛慕虛榮,愛慕得如此坦蕩不避諱。
她皺著眉說了句,「你看著也不缺錢啊。」
「可能……」
「可能我更喜歡花他的錢。」
方天逸忍著笑,在一旁幫腔,「我作證,他們在一起那天,聞少爺還親自送她回家了。」
不知道虞小姐信沒信,反正她最後蹬著高跟鞋氣呼呼地走了,方天逸在後邊喊「歡迎再來」的時候,虞小姐連頭都沒回一個。
許薈心虛地鬆了口氣。
但也沒忘記向方天逸索要自己的酬勞,「你說要告訴我中午的事情。」
方天逸現在整個人放鬆得不行,對她傾情演出的表現也很滿意,索性大方相告,「本來呢,我們中午已經訂好了飯,但聞少爺忽然又說要下去吃。」
「問他去哪也不說,然後你也知道了,我們跟你去的同一家餐廳。」
沒了
許薈抿唇看著方天逸,顯然不是太滿意。
不愧在聲色場上縱情多年,方天逸一眼就看破她在想什麼,沒明說,只是提點了句,「許薈,他大費周章下去,難道真就為了吃個飯」
許薈神情一怔。
忽又開口問了遍,那個她沒能得到答案的問題,「那他一開始為什麼要拒絕」
「如果你說的是拒絕幫你甩掉張儲林的話——」
方天逸收起臉上弔兒郎當的神色,不無道理地說了句,「你覺得他該以什麼身份幫你」
這種事,既不是男女朋友,做起來就名不正也言不順。
不用方天逸再多說,許薈已經完全明白。
他拒絕,十有八.九是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他沒資格插手她的感情。
他還是這樣。
該有的疏離與分寸感半分不減,也就那雙桃花眼瞧著肆意又深情。
許薈下班回家。
才進門就收到了林洛嘉的問候,別人的室友都是問「上班第一天覺得怎麼樣」。
林洛嘉不是。
她抱住許薈,體貼問道,「老闆娘第一天覺得怎麼樣」
許薈神色厭厭,懶得糾正那個稱呼,嘆氣道,「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覺得自己邁出的第一步又被動收了回來,她給的示意,聞於野好像全都誤會了。
想到這,許薈從冰箱里取出罐裝雞尾酒,和林洛嘉一起喝。
邊喝邊給她講自己這一波三折的上班歷程。
「誤會」
林洛嘉這個局外人遠比她洒脫,「既然誤會了你給他打個電話說清楚不就好啦。」
聽到彩禮那一段,林洛嘉笑得樂不可支,「薈薈,你說的是真的嗎,跟你結婚能有二十萬彩禮錢」
許薈將酒咽下去,反駁道,「我都說了,那是說出來讓張儲林知難而退的,你不要當真——」
沒成想混亂中,林洛嘉摸過她手機,一邊應著她說的話,一邊給她翻通訊錄,「我不當真,我們來打電話說清楚怎麼樣」
話落,許薈就看見林洛嘉指尖懸在「聞於野」的名字上,她存下后,以為自己很難有勇氣撥出去的一個號碼。
然而,在這個不算太安靜的夜晚,隨著「嘟」地一聲,電話撥了過去。
兩三秒,亦或是更久一點,電話被接通。
望著不斷變化的通話時間,許薈心跳加速,全然亂了節奏。
恰在此時,林洛嘉將電話遞到了她手裡。
那邊傳來很淡的一聲「喂」。
是許薈很熟悉很熟悉的嗓音,哪怕只有一個很短的音節。
她聽見他再次喊她名字,問她,「有什麼事」
或許是嗓音夾雜著風聲的錯覺,許薈居然聽出幾分溫柔來。
也讓她,在一瞬間生出了莫大的勇氣。
「聞於野,如,如果是你的話——」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許薈掐頭去尾,卻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楚說道,「二十萬是可以給的。」
如果是你的話,二十萬可以給,一百萬可以給。
我也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