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冬日的陽光格外溫暖,從落地窗里透進來,照得白色的被子越發蓬鬆,就像發了酵的麵包。細微的塵埃在空氣里浮浮沉沉,窗台上的綠色植物也生機盎然,世界上沒有醒的好似只有床上的人兒。
舒姝用手擋了擋眼睛,一邊背過身縮進被子里繼續睡,一邊在心裡懊惱昨晚竟然忘了拉上窗帘。
才剛又入眠,便被浴室的聲響吵醒。
淅淅瀝瀝,淅淅瀝瀝。
舒姝立刻警覺地睜開眼,坐起身來。
浴室的門在這時被打開了。
走出來的是一個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的男人。
完美的倒三角體型和勻稱的肌肉線條讓她不禁咽了口口水,可是當目光對上那雙黝黑髮亮的眼眸時,她的身子僵了僵,「陸禛彥?怎麼是你?」
「那你以為是誰?」陸禛彥淡漠地回問,眸色幽暗了些許,臉上的不悅顯而易見。
舒姝順著陸禛彥的盯著的方向看去,衣帽架上正掛著一件男士外套,是穆意儒前幾天落在這裡的。
他冷冷地看她。
她也瞪回去。
「出息了,會跟男人鬼混了。」
「……」鬼混你個頭,她拿起床頭的布偶狠狠砸了過去。
砸完之後,她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對他動了手,她低頭傻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半晌,想抬頭看他卻又不敢。
她為什麼要怕他?她巴不得惹怒他讓他趕緊滾蛋才對!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裡就是有那麼點怕。大概是五年前留下的後遺症吧。
一室靜謐,房間里只有暖氣運行的微弱聲響。
他手裡抓著她剛丟過來的布偶,面無表情地看她,彷彿夜幕下沉默寂寥的海。
可她知道在那平靜的海面之下,是激烈洶湧的暗潮。但她還是選擇默不作聲,硬扭著頭看窗外,撐著身子一動不動,只有輕咬著唇的皓齒輕微顫動。
柔和的陽光散落在她周身,剛起床未梳理的卷翹髮絲在光照下暈出暖暖的金黃。
他盯著眼前的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囂張,在自己面前不再溫柔可人,彷彿豎毛的小獸,再不願讓他靠近?
若是以前,他定會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後轉身甩上門就走,反正她總會追在他身後,輕聲細語先道歉。可經過昨天的事,他有些不確定了。
一陣沉默之後,他風平浪靜地看著手裡的布偶,「小黃雞,你還留著。」
她怔了怔,大概也沒想到他竟然沒有發火。
但那又怎樣?難道還要她把這個當成恩賜?
舒姝從床上跳下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小黃雞放在枕邊,憤憤地說:「有錯的是你,我為什麼要加恨給它!」
陸禛彥抿了抿嘴,決定無視她挑刺的話,一手抓了抓自己濕漉漉的短髮,問:「干毛巾在浴室里?」
五年前就那樣推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現在一回來就登堂入室,他當她是什麼?她抱著小黃雞在床上裝死,才不想理他。
他看了她一眼,徑自走進浴室找出干毛巾。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的口氣依舊不好。
「昨天剛從美國回來。」他倚在她的梳妝台上,擦拭著滴著水珠的烏黑短髮。
他昨天才從美國回來,剛到家就重感冒加劇,全身無力,吃了葯剛躺下不到三小時又被姜淮的電話吵醒,說是十萬火急。結果到了浮世就看見他的小姑娘趴在吧台上,眼角還掛著淚珠。
她哭,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別人。
從來沒想過,五年之後的第一面竟然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點都不關心,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會在我家裡。」走到衣櫃前緩了一會兒,舒姝平靜又直接地說。
陸禛彥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嗓音也冷冷清清的,「昨晚你喝醉了。」
舒姝這才想起,昨天她在浮世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有人說一醉解千愁,原來真的有效呢。一覺醒來,什麼都忘了。
「那也應該是姜淮送我回來,怎麼會是你?」她從衣櫃里拿出一套浴袍,頓了頓身子,又拿出一套內衣藏在浴袍下面。
頭髮幹得差不多了,他不耐煩地將毛巾甩在她的梳妝台上,冷冰冰蹦出幾個字,「姜淮說,他沒空。」
他不想說姜淮故意打電話喊他去,也不想說自己拖著暈乎乎的身子連司機都沒叫就這樣開車上路,在路上差點追尾才清醒過來。
反正,他一向懶得解釋。
舒姝聽后皺了皺眉,該死的姜淮,在他的酒吧喝酒,竟然能對她置之不理,最重要的是,還被這傢伙送回來。她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他的藍方砸個遍。
「所以你就送我回來然後在這睡了一晚?陸先生真有空。」她撇了撇嘴,走進浴室。
他看著她的背影,面無表情地說:「順便而已。」
一口氣堵在心上,陸禛彥總有本事讓人氣得抓狂。舒姝背靠著浴室的門,努力吸了口氣,佯裝鎮定地說:「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不送。」
沒多久,浴室里就傳出了水聲。
聽得陸禛彥心裡沒來由的煩躁起來,一起睡了一晚這件事情在她看來好像完全不是個事兒,他媽的她到底有過多少男人。陸禛彥握緊了拳頭用力地砸在牆上。
**
舒姝洗完澡出來,卧室里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她抒了口氣,把梳妝台上的那條皺巴巴的半濕毛巾丟進放換洗衣物的籃子里。
最近的運氣真的是太差了,不順心的事一件接著一件。
她感嘆著從卧室走出來,想去廚房倒杯水喝,結果剛一邁出步子,就看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兩尊雕像。
一個鬆了領帶,襯衫的扣子也扯開兩顆,西裝搭在一邊,姿態隨意,彷彿這間屋子的主人。高挺的鼻樑上是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給人一種猜不透的神秘感,但微抿的唇透露出男人的不悅。他渾身散發著一種疏遠的氣質。
而另一個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手指有節奏地在沙發靠手上敲擊著。他的皮膚相近於奶白,上身裸|露,下身白色的浴巾似乎隨時都可能會鬆散開來。他微眯著雙目,澄澈的黑眸此時如同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清晰他的眼神,可凌厲冷漠的氣勢卻滲進了周邊的空氣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前任男友和現任男友。
這個世界是不是還可以更糟糕一點,舒姝簡直想要直接暈過去算了。
「舒姝,這是怎麼回事?」穆意儒單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向她,語氣不濃不淡,十分理智,彷彿在分析一組計算機程序。
舒姝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陸禛彥就先開了口,「換了衣服再出來。」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還穿著浴袍,腰帶鬆鬆垮垮地系著,胸前的風景和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在外面。
「我先換個衣服。」她回身關上門,穩了穩思緒才開始換衣服。
再出來的時候,面前的兩個男人似乎還維持著原來的姿態,只不過房間里的溫度又低了好幾度。
她繞過陸禛彥,也不顧穆意儒的眼光,自己一個人坐在了最中間的沙發上。
「穆意儒,我們分手吧。」舒姝深吸了口氣,平淡而冷靜地開口說。
「你不愛我了?」穆意儒微皺了眉頭,神情詫異,「如果只是因為一次錯誤,我可以原諒你。」
陸禛彥不滿地抬了抬眉毛,語氣冰冷,「到底誰是錯誤還不清楚。」
舒姝瞥了陸禛彥一眼,他不再開口。反正舒姝分手對他來說是好事,現在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沒有什麼錯誤,我要分手。」舒姝神色淡淡,抬了眸子看穆意儒。
「因為他?」
「跟別人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跟他睡了一晚就要跟我分手?你不跟我試試?說不定我比他更好。」穆意儒意有所指,輕哼著冷笑,眼神掠過她被咬破的嘴唇,臉上浮起一絲鄙薄。
「適可而止。」陸禛彥淡淡道。
「穆意儒,你太讓我失望了,」舒姝失落地輕笑,這就是她努力愛了一年的男人,此刻竟然在別的男人面前如此羞辱她。
也罷,她對他早就死心了,分手不過是遲早的事。他根本就不愛她,她也厭倦了總是一個人付出去經營這段感情。以前總是狠不下心來,這次,不一樣了。
「首先,我和他什麼都沒有發生,其次,昨晚在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你最清楚不過,不是嗎?」她揚著頭,彷彿逞強的小獸,烏溜溜的眸子濕潤光亮,竟讓人起了憐心。
「你……」穆意儒的眼神閃爍,但也絲毫不覺得心虛。
「elaine打電話問我借絲巾,我想起那天落在你家了,昨天剛巧路過……」卻沒想到撞見了一場香艷戲。
以往,舒姝去他家都會事先打好招呼,雖然他把鑰匙給了她,但是畢竟是他的家,她心中總有一絲顧慮。可昨天想著反正這個點他還沒回來,不如找了絲巾,等他一起出去吃個飯,也就沒告訴給他。
她穿著綁帶高筒靴,嫌脫了麻煩便套了鞋套直接進去,估計著絲巾應該是被家政阿姨收在衣帽間里了,於是進去尋找。
誰知道,她剛進衣帽間沒多久,卧室里就傳來了女人嫵媚的聲音,她心裡生疑多站了一會兒,透過門縫看外面,結果就看到穆意儒抬著女人的一條腿繞在腰間,模仿做|愛的頻率頂撞。而女人乖順地解著他的襯衫和皮帶,嘴裡還發出勾人的呻|吟。一陣*之後,女人的衣服都已被剝落得差不多,叫聲也越來越高昂,最後一陣尖叫便虛弱地伏在穆意儒肩上,但穆意儒的動作卻不停。
衣帽間里的舒姝無力地靠著牆,最終滑落在角落,牙齒死死地咬著唇,直到口腔里有了腥味,她才發現自己咬破了唇。幽暗的房間里沒有開燈,她捂著耳朵昏昏沉沉,連呼吸也沉重起來。外面的撞擊聲和媚叫聲連綿不斷,她覺得大約是過了幾個世紀的時間,穆意儒的手機響了起來,大約是公司里有急事,他應了幾句匆匆離開。他走之後,女人洗過澡也走了。
舒姝打開衣帽間的門,卧室里全是情愛之後的味道。
她再也不想在這房子里多待一秒,把鑰匙丟在桌子上,扯掉鞋套狂奔出去。
心裡彷彿被無數座大山壓著,沉悶得透不過起來,可是又不想回家,所有的畫面和聲音都在她腦海裡面不停回放。
她在街上站了一會兒,最後打車去了浮世。她只記得自己拉著姜淮喝了幾乎一整瓶的烈酒,其他什麼都忘了,她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後是不是對姜淮說了什麼,亦或者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她的酒品一向不是那麼好。
如果要問她有多愛穆意儒,她真的不知道,也許分手之後沒幾天她就習慣了,也不會再去想。可是,她對待這段感情真的是用盡了全力,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將他放在第一位。這是離開陸禛彥之後,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想去愛一個人。
可是那些付出又有什麼用,換來的還不是這樣的結果。
穆意儒沉默了一會兒,「舒姝,我對她沒有感情。」
「恩,沒有感情也可以發生*關係。」舒姝冷漠地點了點頭,也不想多說什麼。
「男人都是有需求的,我答應過不碰你,但你不能要求我……」
「這跟我沒有關係,我們開始交往的時候就說好了,*和心靈的背叛我都不能接受也不會原諒。如果你需要女人,你大可以跟我說,我會同意分手的。觀念不一樣,分了也可以做朋友。但是現在,我沒辦法,你走吧。」
穆意儒突然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和之前不同了。
以前,她總是圍著自己轉,除了生理需求方面,他的要求她從來都努力去滿足。臉上總是笑盈盈的,似乎永遠也不會生氣。昨天中午她還溫柔地囑咐他別忘了吃飯,可是,僅僅過了一天,她便將他推得好遠,彷彿對著他連勾一勾唇角她都嫌累。
「……你先冷靜一下,我們下次再談。」穆意儒站起身來,扯了扯領帶,這時也管不上坐在一旁的陸禛彥,只好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我帶了金玉滿堂的八寶粥來,你熱一熱喝吧。」說完,他邁著大步走向門口。
「等一下,」舒姝開口,他回過身來,神情帶有幾分驚喜,卻聽她說,「把鑰匙留下。」
他僵了僵身子,最終把鑰匙放在鞋柜上面的瓷盤裡,帶上門走了。
「疼么?」陸禛彥在舒姝面前蹲下身,她沒有哭,可是此刻的表情竟比哭還讓人心疼,就彷彿一隻刺蝟用刺將自己完全包住,連肚皮都不願意露出來,防衛得嚴嚴實實。
「你也走吧。」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她不想再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