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兩天後,成績出來了。陳遠鳴拿到班級第七,年級十五的好成績。髮捲后照例按分數排座位,以前拿二、三十名時能被各種理由擠到後排,如今嘛……陳遠鳴拎起書包在第三排中間坐定時,韓老師臉上的表情簡直千金難換。然而對於這樣的「成就」,他卻很難說心中是快意還是悵然。
兩輩子加起來,他早就過了會為這種反擊得意洋洋的歲數,前世記憶恢復的越多,這段校園矛盾就越不值一提。那些曾經讓他痛苦煎熬、輾轉反側的東西,說穿了只是現實社會的拙劣倒影。比起天真可笑的校園生活,世界上還有太多無法用一己之力動搖的事情。
話是這麼說,當被堵在僻靜的小路上時,陳遠鳴還是露出了絲冷笑。今天說好去孫朗家看手套款式,他走的根本就不是回家那條道,沒想到還會被人綴上。只見前面不遠處,一個臉型圓胖,膀大腰粗的小子堵在路中間,腳下蹬的是當時最時髦的變速山地自行車,梳著典型漢奸中分頭,鏡片后的小眼得意的彎成了兩道細縫,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小弟」,看起來跟普通校霸相差無幾。
發現「獵物」看到了自己,那傢伙翻身下了自行車,帶著小弟們趾高氣揚往前走了兩步,眼神挑釁的掃過陳遠鳴頭上包著的紗布,「開瓢后變聰明了嘛,都知道考試抄襲了?」
陳遠鳴嘴角一抽,默不作聲從肩上摘下書包,肩帶左右繞了兩圈,沉甸甸的墜在手上。站在對面的少年名叫馬志強,父親是廠里的分廠廠長,母親在糧食局上班,因此就算成績根本摸不到三中錄取線,也堂皇的進了重點班,還因「眼睛近視」撈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這樣的優待生本來跟陳遠鳴毫無瓜葛,誰知自從初二上學期開始,兩人就莫名產生了對立,用馬志強的話就是「看這小子不順眼」。重點班那個環境,原本的陳遠鳴沒有階級意識,但是擁有這種意識的同學卻著實不少,有人在中間挑撥煽動,影響不言而喻。在被孤立、歧視了一年多后,他終於忍不住跟馬志強幹了一架,結果是自己被打破了頭,被學校警告,班主任批評,家長責罵,對方卻因為臉上那堆淤青,落了個「被害者」身份。
在原本那段記憶里,自己初中最後半年又跟他打過幾架,最後差點被學校開除。如今雖然不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糾纏,但是人家送上門來,不笑納也說不過去。
「怎麼不說話,舌頭斷……啊~~」
嘲笑瞬間變成了驚呼,幾步距離,只是一個助跑手中的書包就掄了出去,正好砸在對方下巴上,死胖子上下牙猛力一磕,迸出血來。陳遠鳴轉身一腳,踹在那個瘦弱跟班的腰眼上,踢得他哎呦一聲就蹲在了地上,另一個跟班已經揮著拳頭衝上來,陳遠鳴閃開了第一拳,用左手拉住了對方的手臂,膝蓋猛力向上一頂,正中胃部,冬天雖然穿得厚,嬌弱的小身板也受不了這樣的猛擊,那傢伙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酸水。
拋下倆跟班,陳遠鳴伸手抓住了見勢不妙想要逃走的馬志強,扳住手肘一扭,再往膝窩裡一踹,他整個人就撲倒在地,騰起一大片灰塵。
9o年代初,其實沒真正意義上的壞學生,「嚴打」過去還沒幾年,嚇破膽的家長們根本見不得半點流氓脾性,再頑劣的孩子都被看得死緊,生怕他們犯事被送上法場,再加上能來三中上學的不是職工子弟就是有頭有臉的跨區生,更是淳樸到不行,以多欺少還行,單對單都是笑話。
而陳遠鳴上輩子剛走上北漂路時,乾的可是正經體力活,幾年鉗工經歷讓他很有把力氣,那時建築工地是市面上最混亂的地界之一,又趕上「古惑仔」風靡大江南北,一群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沒少群毆鬧事。有著這樣的經歷,對付幾個初中生還不手到擒來。
馬志強慌亂的在地上爬了兩步,正想起身,頭髮就被揪住,狠狠往地上一貫,鼻子立馬飆出兩管血來,緊接著脖子上一緊,一道粗糙的繩子就套住了咽喉,順勢往後一拽,他嗬嗬發出兩聲怪叫,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陳遠鳴……你!你放手!我告訴我爸……」
「告訴他什麼?」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很輕,但是陰氣逼人。「你天天來我這找操嗎?」
被這種意料外的粗話一刺激,馬志強劇烈的咳嗽起來,指甲用力的摳著脖子上的書包帶,連腿都撲騰起來。
陳遠鳴卻不為所動,用膝蓋狠狠抵在對方背心處,「收起你那點齷齪心思,**。就你這豬頭模樣,排擠我有用嗎?」
「你……你……」馬志強渾身都抖了起來,「你說什……」
「裝不懂?老子沒興趣跟你們玩了,下次再在我面前轉悠,打斷你的狗腿。」
「豆豆!」從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大喝!
陳遠鳴抬起頭,只見不遠處孫朗蹬著他的大二八狂奔而來,自行車都快被蹬散架了,發出叮呤咣啷的怪響。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解開手裡的書包帶,拎起書包往後退了兩步。
擺脫了跟神經病一樣的可怕敵人,對面還來了個幫凶,馬志強三人根本就不敢逗留,小胖子推上自行車就跑,另倆個則像沒頭蒼蠅一樣往旁邊的岔道里鑽去。
咣當一聲巨響,孫朗已經撂下車子,朝三人追去。「我□們這些垃圾!三打一哈?有種別跑!!」
陳遠鳴趕緊一把拉住了快要暴走的孫朗,「二哥,別追了……」
「別追?!矮油我的弟弟啊,你這腦袋是他們打的吧?你咋這麼好說話!!」孫朗差點抓住他一通猛搖,「你們三中不是管得嚴嗎?你打不過他們不會告老師啊?!你跟你爸說過這事嗎?」
「我也打回去了,學校給了個處分……」
聽到這回答,孫朗瞪圓了眼睛,「不是吧?!他仨打你一個,你還吃處分?我操三中這麼變態?!」
「他爸是一分廠廠長……」
孫朗頓時卡殼了,他爸孫軍大小也算個官,從小還是接受過一些這方面的教育,愣了會兒,他一咬牙,「廠長怎麼了?廠長的兒子就能隨便打人了?別怕,以後哥多去你們學校轉轉,有誰來找你麻煩哥幫你打回去!哼~~你們三中還能管得著二中的人嗎?!」
看著氣鼓鼓的少年,陳遠鳴露出了個大大的微笑,走過去把摔在地上的自行車扶了起來,「阿姨讓你來接我的?」
「是啊,家裡飯都做好了,我媽說讓我來看看你走哪兒了……」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孫朗從他手裡奪過車把,「趕緊跟我回家!今天燒排骨呢,我媽燒的排骨可好吃了!」
「那是,阿姨的手藝可棒了。」扶著對方的腰,陳遠鳴跳上了自行車,把髒兮兮的書包掛在背後,「快走!餓死我了!」
大方的驅使又換來孫朗一陣嘟囔,少年奮力蹬起了自行車。陳遠鳴慢慢斂住笑容,向背後看去。剛才打架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連個血滴印子都找不到,乾淨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是有些東西卻被放置在了白熾燈下。那些詭異的針對性真是只因身份或性格嗎?多了一輩子閱歷,稍微試探就抓到了埋在深處的玩意。初中時他雖然有些黑瘦,個子也不算高,但是長相併不寒磣,眉眼也算得上清俊,三中為了杜絕上課講悄悄話,又施行的是男女同桌制……在這個性啟蒙的年紀上,太多無知少年會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來對付假想中的情敵,哪怕他壓根對這口毫無興趣。
不過那又如何,當年自己沒有察覺半分,如今他也沒興趣為這個發現做些什麼。如果必須有人為之買單的話,絕不該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自己。收回視線,陳遠鳴吸了下被凍出來的鼻水,抓緊了身前男孩的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