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他會死嗎
傅硯辭也放下了筷子,他聲音很輕:「你也覺得我心狠?」
沒了胃口,程京妤推開面前的碗,她苦笑了一下:「我還沒到不知好歹的地步,只是——」
只是感覺,那個死去的姑娘有種代她而死的感覺。
她雖然出身高門大戶,可是從不知寢人皮肉,踩人骨血是什麼滋味。
現在嘗到了,一身的血跟著涼下去。
——當然怪不了傅硯辭。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傅硯墨,他年紀不大,做出來的事情卻能如此陰損。
還只是十四歲的小姑娘,他到底怎麼下得去手?
大概是看著她臉色慘白,傅硯辭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輕撫。
其實還有更殘忍的,傅硯辭原本不想讓程京妤知道。
她沒必要面對這些骯髒污穢的荒唐。
她應該開心,毫無芥蒂和顧慮的,當他功成后,坐上高位的皇后。
但是膽子太小了,共情能力也太強了。
而且讓她知道了劉平的事情,程京妤很容易就能舉一反三。
「之前有唐未央,現在有劉家小女兒,」程京妤回握住傅硯辭的手,毫無期待地問:「其實不止這些對不對?他掌權多年,缺德陰損的事情不會少做。」
飯菜讓下人撤下去,傅硯辭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替她試手。
「要聽嗎?」傅硯辭此時的聲音有點鄭重:「不是什麼好事,多聽無益。」
程京妤想聽。
她想要知道,在傅硯墨手底下枉死的人,都是怎麼死的。
光看傅硯墨這個人,雖然會覺得他有些陰險和毒辣,但是她總覺得,人都是有底線的,一個人心再狠,又能狠到哪裡去?
但是事實證明她還是想錯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壞種。
當一個壞種手中有了權利,就會顛覆掉所有人的三觀。
傅硯辭沉聲,有一種將畫卷展開,徐徐陳述:
「永信十六年,傅硯墨十四歲,突然迷上斗獸,所以背著傅恆,跟公孫亦臻求了很久,再加上公孫家的縱容,他擁有了自己的一個斗獸場。」
傅硯辭的眼睛沒有看程京妤,而是盯著庭院中一顆很高的桂花樹。
眼中沒有焦距,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看那一處。
「如果只是斗獸場的話,……」
他很快接過我的話:「如果只是斗獸場的話,其實不算什麼,就算是g公孫家不幫他隱瞞,或者有一日被針對的朝臣曝光出來,也頂多是玩物喪志。」
程京妤感覺原本傅硯辭握著她的手,是微微溫熱的,此刻也變得有點微涼。
那就不止是斗獸場。
「……他抓活人進去,」說到這裡傅硯辭的語氣急躁了一些:「我不是第一次見死人,但確實是第一次看見人是那樣死的。」
不用太多具體的描述,程京妤也知道那不會是一個讓人樂見的場面。
就連一邊的春華也發出一聲錯愕的低叫,隨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麼。
「兩個人被困在那裡,只有殺死另一個,才能活一個。」
傅硯辭繼續說:「這跟在戰場上打仗不一樣,打仗衝鋒陷陣,靠的是勇氣,再怎麼說,也有一些技巧。但搏鬥不是,那是赤手空拳,兩個被餓狠了的人,都拚命想殺死對方,可能是眼睛被挖掉,可能是內臟被徒手挖出,血噴射一地,只為博得傅硯墨一笑。」
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不自覺的,因為這些記憶埋了太久,十三歲時看見這些,傅硯辭還曾經做過噩夢。
但現在想起來,竟然也已經過了這麼久。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
「我天爺——」說話的還是春華,她小臉被嚇得又青又白,看起來快要聽不下去了。
程京妤從來都不知道傅硯辭經歷過這些。
她也不知道,傅硯墨原比表面上看的,還要殘暴更多。
「不過這件事很快被公孫家的其他人發現,當時已經死了三五個人,茲事體大,再這樣下去,恐怕收不了場。」
所以,傅硯墨的舅舅連夜找了公孫亦臻,這件事壓下去,斗獸場也直接拆了。
傅硯墨為此鬧了很久,但那時候的他,年紀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也只能屈服。
「我那時候,要活下去都得費很大功夫,所以根本沒有多餘的能力,將這件事情捅出去,即便捅出去,公孫家也能輕易將傅硯墨摘出去,這是他們世家的能力。」
因此,將近十年過去,這件事無法追溯,死了的人也就是死了。
程京妤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完全帶上了暗啞。
不光是對傅硯墨的殘忍,還有那些出生在底層,生而無名,死也無名的人。
「還有嗎?」
她甚至不敢想象,那樣一個衣冠禽獸,還能將事情做得怎樣的地步,還能枉顧多少人命?
「永信十九年,橘洲鬧旱災,傅恆欽點了賑災官員,帶著災銀和糧食過去賑災,傅硯墨那個時候,為了拉攏官員,錢袋子空虛,將主意打在了災銀上。」
這一次就連夙已也忍不住出聲:「他連百姓的救命錢都不放過?」
但其實想想,傅硯墨連斗獸變成了斗人,已經可以窺見,他根本沒有良知這種東西。
貪贓枉法,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了。
「他打錢的主意,但他當然不會想要自己出面,所以他怕老人去,收買了賑災的官員,那一年賑災的糧食,到了百姓手裡已經混了一半的糟糠。」
「後來,傅硯墨怕事情敗露,還找了個理由,將那個官員殺了。」
殺人是傅硯墨會做的事。
「這些除外,像劉家人這樣的事情,並不在少數,傅硯墨擅長一切利用低段位人群的弱點,滿足自己私慾的手段。」
並且他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他生來高貴,踩著平民的骨血,認為這些都是理所應當。
程京妤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一陣陣后怕。
她得益於自己的身份,但是那些沒有身份的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庇佑。
她以前明白,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理解過。
「那他會死嗎?」她怔忪地問傅硯辭。
當然要死,不然那些死了的人,像昨夜那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誰來奠她?
「這次他當然要死。」傅硯辭肯定的說。
程京妤就信他,她回握傅硯辭的手:「那個小姑娘,我能幫忙安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