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入夜

陳易的肩膀不自覺地聳起來，他習慣了說走就走，對於有來有去這種哀求，不自在是難免的。有來有去咚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陳易強壓內心的感動，不敢正眼去看有來有去。陳易法給他任何承諾，前方的路一切未知，有可能是一帆風順，但更有可能是充滿荊棘，風險自己抗，就不需要和朋友一起分擔了。

倒是管得寬被有來有去的誠意給感動了一下，覺得有來有去是個實誠的妖，所以勸慰起有來有去來：「放心，有我在，大人萬一失。」

「是的，這裡也需要有人坐鎮，我走了，總得也要人看家護院。你安心帶著這群妖怪，就算是讓我安心了。」陳易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

有來有去在地上抬起頭來，雙眼已然婆娑，才熟悉了對陳易的依賴感覺，卻又要面臨和陳易的分離，這區別太大了，但看起來這一切又勢不可免，有來有去泣不成聲：「大人要去尋找更好的出路，我也話可說。但請大人看在這兩千妖怪的份上，走到哪裡都要記得您還有這麼一些忠實的追隨者。」

陳易扭過頭去，眼眶酸的不行。說起來，這兩千妖怪，是第一支真正屬於他，忠於他的力量，雖然這點力量是很微弱的，但任何事物的第一，都是彌足珍貴的。正因為這樣，陳易不想再看到損傷，在起先的戰鬥中，已然有近三百妖怪死去，陳易極度討厭看到兄弟戰友一個一個倒下，那樣等於是把他的心剮了一遍又一遍。

妖怪們聽得他們的對話，那裡還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麼。和黑暗妖靈聯手，是大大的好事，而陳易大人要離開，卻是大大的壞事，二者抵消，終究還是壞的成分佔了多數。

不用招呼，妖怪們紛紛跪下，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用熱烈而飽含期待的目光看著陳易，一千多個妖怪，兩千多道形的目光，猶如聚焦的聚光燈。

陳易背對著妖怪們，但背上那些目光帶來的凝重感，幾乎要燒灼了自己的背部皮膚。陳易知道如果自己回頭，一定會被這些目光所融化，便再也走不成。

但陳易必須要走，這些妖怪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妖界的夜裡，就只有陳易有這個意願和本事。陳易必須要走，只有走才能有未來。[

陳易從咬緊的牙縫裡面說出一句：「走……」一步也不回頭，邁步朝洞門口走去。

一步，二步，三步，陳易只覺得腳像灌了鉛，走得沉重比。管得寬看了有來有去一眼，也跟著陳易朝洞府外面走去。一人一妖，一前一後，給人的感覺是在洞府透出的清光中，慢慢走遠，似乎是要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

「大人啊……」群妖中有妖忍不住哭將起來。接著又有幾個要跟著哭，哭聲漸漸有蔓延之勢頭。

有來有去本跪在前面，聽得眾妖啼哭，忽然站起身來，回身斥到：「叫什麼叫，大人又不是去死了，就算死了，他也不喜歡我們哭。都給我閉嘴，收起你們那套鬼把戲。」

有來有去威信也是極高的，這一喝之下，眾妖怪都紛紛止住了哭。

陳易忽然覺得心情大為放鬆，眾妖如同哭喪般這樣一鬧，在他看來，的確就跟送葬一模一樣，只是，陳易從來不畏懼死，所以這樣一鬧便如玩笑，陳易忍不住露出笑容，加快腳步，走入到那片黑暗中。

初入黑暗中，陳易倒沒覺得有什麼不適應，甚至沒覺得有多少寒冷感，唯一有些不適應的是在這黑暗中看不到亮光，就跟個瞎子一樣。這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人沒事？」管得寬關切地問道。知道陳易是那個人后，管得寬徹底放下了心結，甚至都忘掉了喪子之痛。

「其實這話該我問你，你沒事？令郎……」黑暗放大了感覺，陳易想起管得寬的兒子，總還是覺得有些歉意。

管得寬對陳易的話並不在意，隨口說道：「兒子沒了，再尋一個便是，何況我又不只這麼一個兒子。」

管得寬滿不在乎，陳易微微皺眉，虎毒尚且不食兒，何以這管得寬對自己的兒子並不上心呢？

管得寬接著說的話解開了陳易的疑問：「再說，這個兒子並不是我親生的。」

陳易猛然想起，這妖界的妖怪好像繁衍下一代這事情上出了些問題，要不然也不會去把女兒國當作生育機器了。也難怪管得寬對這事情毫不在乎，原來也是有原因的。陳易於是笑到：「果然是如此，那你黑暗妖靈一族想來也都沒什麼親戚關係，沒有血緣關係，你們這家族是怎麼維繫的，這個我很好奇。」

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但陳易分明感覺到管得寬就在身邊，管得寬在這黑暗中，果真是要比在光明中要強些，有點魚入大海的感覺。陳易心中不由微微一動，這管得寬要是想對自己不利，那在這裡是絕好的地點和時機啊。

管得寬並沒有對陳易不利，他在黑暗中悄然走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說道：「為了一個共同的嚮往聚在一起，這便是我們家族的宗旨，所以不管有沒有血緣，我們總能聚在一起。」[

陳易沒有仔細去思量管得寬話中所透錄的意思，因為他被另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黑暗是寂靜的，而寂靜卻能放大人的感官，陳易的耳朵中傳進一陣「沙沙」的聲音，就像是數剛出生的新蠶在啃噬著桑葉。不會這麼烏鴉，陳易有些氣惱，剛想到管得寬有可能對自己不利，難道真這麼快就應驗了。

「你們黑暗妖靈一族可也算得上是強悍了，有了共同的信仰，才說得上有巨大的戰鬥力。」陳易一邊隨意搭話，一邊加強了戒備，虎有傷人意，人也當有防備心。

不過管得寬卻沉默了一下，並沒有立刻答應陳易的話。陳易當時一顆心早已提起，手中的鐵山感覺到了他的緊張，也是在掌中微微顫動。可是並沒有等來管得寬偷襲，而是等來了管得寬略顯緊張的聲音：「不好，我們被包圍了。」

原來是誤會了，陳易立刻便明白過來。可是這緊張的感覺可沒有半點輕鬆下來，因為能讓管得寬都緊張的事物，想來也是不容小視，而且那「沙沙」聲，總是給陳易帶來一種危機感。

「是什麼東西？」陳易壓低聲音問道。

管得寬好像是退後了兩步，正好來到陳易身邊，陳易已經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聽到他的呼吸聲。管得寬的體溫至少升高了二度，呼吸聲也略顯不齊，果然是受到了驚嚇的表現。

「是噬妖蟻」，管得寬略顯緊張。

不過這答案對陳易顯然是不夠的，因為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陳易熟讀佛經，五湖四海，大千世界的雜書也讀了不少，可以說知識淵博，但卻也不知道這噬妖蟻究竟是怎麼個可怕法。這妖界的夜，基本很少見諸與書中，更不要說在黑夜裡生存的動物了。

「這噬妖蟻是妖界夜中公認的最具備團結性和殺傷力的生物，就連一般的大妖，都不敢惹它們，因為一旦惹了它們，便很少有妖能逃得脫，一隻噬妖蟻不可怕，但幾萬隻噬妖蟻一起同時進攻，再大的妖都只能被他們咔嚓了。」

「這麼厲害，那我們不是沒有對付他的辦法了。」

「辦法當然是有的，不過要看大人您做怎樣的選擇。」

「有辦法就快說，別藏著掖著」，陳易都有些憤怒了，為什麼都喜歡在說正事的時候彎彎繞呢？

「辦法就是，逃」，管得寬咬牙說道。

陳易拔腿就跑，說跑就跑，說逃就逃，陳易向來都如此乾脆。他跑得如此迅捷，以至於跑出十米遠才聽到管得寬的聲音：「大人，不是那邊，是這邊。」

陳易飛也似的跑了回去，從管得寬旁掠過，甚至還把管得寬一把撈著，彷彿提在手中一般，沖了出去，只幾秒鐘便要和噬妖蟻完全分開來。

關鍵時刻，陳易卻突然收住了腳步，這個動靜轉換得如此快，以至於管得寬在慣性的作用下，差點便從陳易手中掙脫出去，幸好陳易加強了手中力量，管得寬僅僅是衣服被扯得有些爛而已。

「大人，你跑得快，你倒是跑呀，再停頓一下，它們就追過來了。」管得寬被陳易提在手中，卻捲縮身體，但他卻沒有半點被俘虜的感覺。

陳易之所以停住腳步，是因為天淚石在那一刻大喊了一聲：「留下來。」天淚石雖然大部分時候不靠譜，但近幾次已經是逐漸改變了作風，逐漸朝有用之才的方向靠攏。所以陳易相信了天淚石的說話。

「別急，我有辦法，我忽然想起，我能對付這噬妖蟻」，陳易急急說道。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後來管得寬在回憶的時候說道，那時他是比的震驚和驚訝，第一次真正地對陳易產生了信心。只有那時，他才感覺到了佛祖安排的這個人，果然是有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