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束縛
談及立場,玖言與她現下是相互利用的仇敵關係,因為想要他不暗自動手腳的將悠辰完全治好,所以儘可能的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不將他逼得太緊,萬事都順著他的意思來。
但在假意平和的方面,玖言總勝過她一籌,無論是話語還是姿態,都是作為更加低順的那一方,百般遷就。讓人感覺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家真正的主上。
汐然明曉當自己對他產生了這樣錯覺的時候,就是時候劃清界限了。
此回入門鏡,一去便是近半年。
瑪西爾偶爾會來看看她,但見之沉入冥想狀態,並未多做打擾,或者在一邊一齊修鍊,或者呆一會就自行離去。
轉眼仲夏,叢林之中草木生得熱烈,在炙熱陽光的烘烤下,泛著明晃晃的深綠。
汐然出門鏡后,經由族人介紹,先走了一趟匿在林間的青溪。
青溪中遊人為的引了一條支流出來,渡入鵝卵石鋪設的低洼,水色澄澈空靈,清冷乾淨,名為青溪泉。是個納涼戲水的好去處。
方是午時,鬱鬱蔥蔥的林間樹屋雲集,小徑邊上卻無多少人走動,大多懶懶趴在枝幹上或者倒在自家床上,以沉沉的睡意抵擋著酷暑。
汐然在一干蟲鳴聲中,踱步到青溪泉邊,將身後的髮絲攏住,以絲帶隨意的繫上,褪下外衣便沉入冰涼舒服的泉水之中,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第十位面,氣候比第十一位面要極端許多,這夏便熱得似個火爐,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就連冥想也難以維持下去,擾了她清靜的心態。
風都是暖的,散在嘈雜的蟲鳴聲中。
汐然鞠了捧水涼涼臉,移眸朝岸邊之時,也將心底的話自如的說道了出來,「瑪西爾族長既然大老遠的來到此處,放著冷泉不泡,屈身在樹蔭下是為何?」
岸邊的草叢動了動,讓出來個比夏日陽光更加明晃晃的男子,眉目帶笑,哈哈道,「這不是等著大人邀請我么。」走近,「汐然大人是怎麼發覺我的?心有靈犀?」
汐然似笑非笑,別有深意的眯著眸,躲閃著其奢華服飾上閃眼的寶石,緩緩道,「因為族長著實很耀眼。」
瑪西爾春風得意的笑了。
樹影搖曳,晃散了一樹陽光,零星的落在他俊逸的臉龐上,顯現著真心實意的開懷。
汐然靜靜將瑪西爾的笑容收入眼底,那份真實與毫不遮掩的得意,讓她覺得很舒服,不自覺的彎了眉眼,淺淺含笑。
瑪西爾咳嗽一聲,頓時起范,老神在在道,「汐然大人,你該不是喜歡著我罷?」
汐然神色一怔,忽而便笑出聲,過往還真沒見過如此脫線驚悚的人。
又看他一臉堅定不移的認準了的模樣,好歹還是笑意止住之後,乾脆的解釋道,「沒有的事。」
瑪西爾范一收,面上清晰的呈現出一種幻夢破滅的頹唐感,「您被我勾引那般多次之後,一點感覺都沒有么?」
勾引?
說的莫不是在門鏡之內的時候,他一邊喊著熱一邊在她臨近的地方脫衣解帶的事?或者姿態萬千的在她眼前,毫無防備,衣襟大敞的睡上一覺的事?
瑪西爾今日若是未提,汐然估計一輩子也沒往『勾引』兩字方面去想,當然更是點滴感覺都無了。說實在,她還一直由此而判定,瑪西爾是個極度怕熱之人,不然也不會在看到他躲在樹蔭下時,出口相問。
「瑪西爾族長。」汐然一陣頭疼,「即便是廢話,我也還是提醒您一下好了。我同您的族人不大一樣,是歸屬拘謹保守一派。族長自然是風姿卓絕,但我實在不至於奔放到您寬衣解帶,我就如狼似虎的地步。您族內擁有那般多貌美女子,就放過我吧。」
瑪西爾動了動唇,囁嚅道,「我又不是閑來無事才去勾引你。」
「那,您想如何呢?」汐然問道。
瑪西爾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道,「同你行魚水之歡。」
不能說百分百的料到,但汐然這麼長時間總歸是對沙利葉族多了份了解,這樣的話,他們的確能很利落直接的說道出來的。不過單純的**總好過是真誠的感情,至少拒絕起來不會覺得心中有欠,汐然笑笑,「對不住,這個我做不到。」
瑪西爾愣了半晌,才自行離開了。
很乾脆的作風,連一絲黯然都沒有,的確是在處理著一件單純的事。
汐然抬頭望著頭頂遮擋著烈日的高大喬木,尋思著自己也差不多時候該離開這個族落了。畢竟門鏡空間的奧義,她也已經領會得七七八八。
正午過後,原本的艷陽天不一陣轉作陰風大作,天黑如夜,雷聲滾滾。
汐然將將踏入樹屋,外遭便開始下起瓢潑似的大雨,猛烈的拍在窗上時猶如被人在外用手狠狠的敲擊著,大有破窗而入的趨勢。
這樣的天氣,再有情調的人,必當也無法再漫步下去了罷,那威力該不必冰雹好上多少。
汐然對供與賓客用的兩間樹屋總分不清楚,上回先進的是有玖言的那一間,此回則選中了沒人在的。恰好落得清靜的坐在桌邊,捧一盞熱茶,閑來無事的觀看著一道道似要將天撕裂的閃電。
在盛夏這樣狂暴的雷陣雨是頗為常見的,天氣也很是反覆,有些時候,一天能下好幾場雨。
這樣的天氣縱然可怖了些,暴雨帶來的降水卻是沙利葉族人所需要的,故而到了仲夏,他們的宴會主題也多了一項,雨祭。
據說是很莊嚴、神聖的儀式,凈化引渡徘徊在人間的靈魂,讓它們隨著無根水,進入輪迴空間。
汐然想起被自己封印住的宸雅,不曉她若是知道自己離安詳的輪迴之路只有一步之遙之時,該如何作想。
正是一陣狂風攜著雨水決絕的拍擊上窗,合緊的門應聲而開,就像是結界開啟了一個口,屋外淤積的泥水毫不含糊的涌了進來,乾淨的地面轉眼變得泥濘污濁。
汐然擱了茶盞,兩步上前的打算去關門,不及摸著門扉的時候,才發覺外頭站了一個人。
即沒有張開結界,也沒有撐傘,面色蒼白的站在門口,整個人都似是從將將從水裡撈起來般,濕得透徹。
濡濕的銀髮勾勒著水流,滑過曲線優美的脖頸,浸入衣襟,隱匿。甚至於低垂的睫都綴著晶亮的水珠,驀然抬眼時,和著雨水從眼角溢出,順著臉頰滑下,最終滴落在地面的積水之中。
玖言的神情中沒有一絲驚訝,好似是早就認定汐然會在這出現一般,理所應當的揚起一抹笑喚道,「主上。」
汐然站在門邊,看著他足有三秒,才開口,「我要關門了,你進不進來?」
玖言這才似是終於等到允許一般,兩步走進門。
汐然轉身合上門,打量一片狼藉的屋內,好歹是尋著一處通水的孔道,動用了法力將泥水清理出去,順帶問玖言一句,「你要不要先去沐個浴?屋內備著水。」
玖言原是想說什麼,可縱然汐然說著關切的話語,言語時卻一直背對著他,瞧都沒有瞧他一眼。如此行為上的疏遠,委實是不能更明顯了。故他最終還是閉上嘴,優先聽話的走到屏風後頭去了。
臨著窗邊的圓木桌上鎮著一張白紙,是汐然早前拿出來的,既然玖言都已經來了,如今倒省了用途。正欲收起,腦中思緒一過,還是提起筆來。
「明日離去,多謝款待——汐然。「
是給瑪西爾的。
雖說當面答謝告別會好一點,但出了今天白日那檔子事,她實在是揣測不出短期內瑪西爾還願不願意見她。
紙張自行摺疊封印,帶著一圈防雨的結界便飛出窗外去了。
水聲淋漓,也分不清是從哪個地方傳來的,窗外,還是屏風后。
不得不說,玖言的存在感比及瑪西爾強了不止一分兩分。
瑪西爾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她尚且富餘滿滿,從容淡定的沉入冥思狀態。
興許也是瑪西爾今日一番話的緣故,汐然恍然於自己的粗神經,給旁人費心勾引多次,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同時也覺自己在這方面,對待玖言也太過無防備了些。
所幸,如今沐浴著的是他,而非自己,應當是沒關係的。
正漫無目的出神,窗外『梆梆』的傳來什麼撞擊的聲音,汐然會意的起身開窗。一隻紙鶴飛來,落在她手心的時候,即刻展開做一張通篇寫滿了字的紙。
一句告別也能換來這麼多的回復么?
汐然頗為意外的看下去,臉色當即就變了。
當白紙在燭火的吞噬下躺在地面漸漸化作灰燼的時候,玖言從屏風後面走出。髮絲已經被擦乾了些,閑閑的披散著,襯著他身上白色的單衣,三分出塵,就連那雙墨綠色魅惑的眸中蘊著的邪肆誘惑的氣息也淡了些。
乾淨純粹,無害。
汐然靜靜等著紙張燃盡,玖言彷彿只是無意一般的問,「主上在燒什麼?」
抬起頭,汐然面無表情的吩咐道,「玖言,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