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逝去

118逝去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卻也足以修成一間小木屋,用鵝卵石在屋門前鋪成一條長長的碎石路,蜿蜒在廣袤的草原上。

說及小石路,汐然便想起了在雪靈之森的『星辰』。

人道『星辰』鋪設這樣一條路是等著一個人回家的,或者是一個人太寂寞。

『星辰』是玖言的娘親,可她卻從未聽玖言提及過那個女子一句。

暮色起,小木屋的影子斜斜的照影在水面,天空染上大片大片的緋紅,絢爛如斯。

小草丘上迎面而來的風暖和而舒適,汐然著一身雪白紗衣,襟帶飄然,沿著碎石路一路往草丘的那端走去。玖言就站在夕陽下,血一般濃烈色澤盪開在平原,擁戴於他的身後,衣襟涌動時,凌然幾分清冷飄渺。

汐然從在相距不遠的山丘上走過,迎著風,手腕上編織得細緻的蔚藍小花微微擺動,玩笑似的喚著,「玖言夫君,在看夕陽么?」

臨近時,玖言自然而然的攬住汐然,就像是最習以為常的動作,拉近心口,輕聲道,「為何是玖言夫君?」

「恩?」

小聲抱怨著,「聽上去像是你會有許多夫君似的,而我不過其中一個,需得加上個名字前綴做區分。」

汐然淡定的翻了個白眼,「你是從何看出我如此花心的內在的?委實是好眼力。」

夕陽沉入地平線,光芒消失得頗快。汐然想起一事,不由分說的牽過玖言的手,」花心的事容后再議,我今個在西邊的林子里發現了些蘑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你來幫我瞧瞧吧。」

「上回不是幫主上瞧過了么,似乎沒有一個是能吃的。」玖言笑著。

「唔,上回光顧著不可思議去了,忘了記與毒蘑菇區別。」實則她瞧所有的蘑菇,差不多都長一個樣。「原打算煮一碗蘑菇湯的,但你沒回來沒敢先煮。」

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心理,汐然現在對於廚藝十分的感興趣,但感興趣是一回事,真的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玖言陪著她一天到晚的鑽研些奇奇怪怪的菜譜,委實是種別樣的考驗。

等到擇選洗凈的蘑菇被丟到湯水中咕咚咕咚的煮開的時候,汐然一邊看著火候,似模似樣的攪動一下湯,一邊道,「唔,你覺著我最近是不是變賢惠點了?溫柔體貼了沒?」

玖言很給面子,溫順道,「主上一貫賢惠,溫柔體貼。」

汐然受用的點點頭,「假話能說到你這種境界也是不錯的。「想了想,」你喜歡吃什麼?我都是看著有什麼才做的,你若是有喜歡的,我也不妨去學學。」

其實按著玖言的脾氣,汐然問出這話之後,基本就猜測他大概會說,「只要是主上做的都可」云云的。但沒想到他思忖了一陣,竟認真道,「桂花糕。」

「桂花糕?」汐然明顯愣住了,「你這愛好倒是與我之前養的一隻雪狐有些類似的。」

玖言莫名笑著,「狐狸是不吃桂花糕的。」

「狐也是有愛好的么。」汐然篤定著,因為當初她的那隻雪狐的確有這麼個習慣。過往她在書桌上備了許些糕點給它打發時間,但它只吃桂花糕,旁的就碰得很少了。

乘了些煮好的湯出來,汐然嗅了一口,頗為滿意。

「已經一月零三日了,主上,我們不回去了么?」

氤氳著霧氣的湯水略有些燙手,汐然卻渾然不覺一般,緊緊握著竹筒,語氣徒然便平淡下來道,「明天便回去。」又撿了幾根柴,往火堆裡面添。

玖言幫她挽起袖子,免得掃到火石,輕聲道,」主上想要多留一陣我也是願意的。」抬頭望望汐然的臉色,「一切都聽主上的意思。」

「明天,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汐然道。

「恩。」

「你不問我去哪么?」奇道,

玖言見汐然一臉問我吧的表情,應和著,「去哪兒?」

「我將采來的兩朵彼岸花織成了幻境世界,明日正是花開之日,正好去瞧瞧。」

……

一路往南的行了小半日,從天色微瞑到日上中天,玖言不慌不忙的跟在汐然的身側,在遠遠瞧見那兩片獨立且交織的世界入口之時,默然牽上了汐然的手。

甚至論不上是牽,而是指尖輕輕勾住,不至於包攬,就像一個不經意、小心翼翼的觸碰。

汐然恍若未知的回眸去瞧眼玖言,「彼岸花生於冥河兩岸,喜歡陰氣重之所,我當初將這世界編織好,便轉手交給了雪陌,讓其幫我移植到適合它生長之所。」

玖言溫順笑著,不語。汐然自然而然的拉上他的手,兩人一併入了那兩花交織的世界。

漫漫絢爛的花海,一直盪開到最遠的世界邊緣,蔚藍的天,若羽的雲,一汪似是明鏡般的湖泊,一棵青翠繁茂的香樟,似是瞬間滌盪了空氣中的塵埃,瞬間連視野都明晰晴朗起來。

一道低矮的青草劃開花海,接連著蔚藍的天際線,通向望不見盡頭的地方。

汐然牽著玖言靜靜的踏上那青草的小道,說是來賞花,腳步卻並無多少閑散。或許本人自己毫無所覺,她的眸光從未落在妖冶絢爛的曼珠沙華之上,而是悠悠遠遠的望向那顆突兀挺立的香樟樹。

」主上當初採擷那兩株曼珠沙華之時,可是想著我的?「玖言隨著汐然的腳步,從容跟隨,也不曾瞧一眼前路所至。

汐然終於瞥眼腳邊艷麗的花株,沒答。

再行了兩步,玖言手上微微一用力,終是掙脫了汐然的手心。「主上,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回望來路,世界的入口閉合,整個幻境世界一絲破綻都無,天空蔚藍如許。

這樣一個世界,就像一個繭,花費極長的時間,一點一點的拼湊編織起來的繭,終於要到了自縛的時刻,成卻一方牢不可破的牢籠。

曼珠沙華火一樣的濃烈色澤焚燒著整個世界,像是某種極致而絕然的情緒,尖銳的恨參雜著旁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壓抑到一個冰點之後,終於能夠綻放得熱烈。

汐然轉過身,直面著玖言,像是一瞬間卸去了所有的負擔與情緒,連體內法力如洪流瀉的空虛感都變作一種瘋狂而病態的快感,連帶著眼淚一起掙脫控制,盡情傾瀉。

「神惟道,你融合了因天衍之亂隕落主神的神格,已經冠有主神之名,掌管第二重天。」清風過,是千萬曼珠沙華齊齊的調零,捲起的花瓣飛散,如同漫天飛雪,朦朧了視線。「可這方世界是融合皎月珠煉就的,即便是你也無法在一時半刻之內掙脫。突破空間節點到達第十位面的大惡魔都會因你的神力而被引渡到此,等三日之後其他六位主神降臨,這方位面便能不傷一兵一卒的保下來。」

「神惟他是不是還同你說,讓你以血為引,發動他銘刻在米諾身上所謂的』媚術『陣法,讓她成為你的傀儡,代替你將我引入這個世界?」玖言依舊溫順笑著,斂著眼,彷彿試圖在紛飛的花瓣中辨清楚汐然微微慘白的容顏,「神惟又施恩予你,你往後會嫁給他么?」

汐然道,「我既然親身來了這世界,就不曾設想還會有往後。」

」會有的。「玖言輕輕道,」我怎捨得主上你陪我去地獄。「

黑色的濁氣再也無法掩飾,從天的那一端暈染開來,瀰漫籠罩了那株香樟樹,樹葉轉眼頹敗。

」這個世界,我三月前便已經來過一趟,那個時候這裡還沒有曼珠沙華的花海與明朗的藍天,只有頹然濃烈的漆黑與荒蕪。自那時起,我知道主上恨我,純粹的恨,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所以我從來不憚你的恨,也可以裝作不知一切,看著你同我逢場作戲,卑鄙的佔據你的妥協。更知道,等這場戲演完,落幕之時我就會被你捨棄在荒蕪的地獄。」

明明是笑著,墨綠色寂然奢華的眸中,卻滲著極沉極沉的暗黑,「我答應主上,不會活著回來的,所以乖乖離開好么?」

」我自踏入這片土地,便不打算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若是她獨自離去,彼岸世界必當開啟一絲裂縫容她通過,那便是破綻。

汐然平靜的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個玉白瓶,拋給玖言,「這是你主上宸雅最後一縷精魂,算是幫你完成最後一個心愿,也算是我欺騙你的一點補償。」

話語將落,便聽得「砰」一聲悶響,瓶身在玖言的手中盡裂,隨著玉白的渣滓從手心碾磨掉落,那點精魂亦隨之黯淡。

汐然驚愕的睜大眼,連呼吸都滯了滯,難以置信的看清玖言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惡,抬眸對上她視線時又轉而平淡,笑笑道,「那便多謝汐然主上的厚愛了。」又避開汐然久久愕然的神情,「我原不想讓你瞧見如此不堪、背叛自家主上的場景,只不過現在若是不做,往後我也沒那個機會了。」

抬起一手,指向天際黯淡月光所在之處,「那便是空間的薄弱之處,兩顆皎月珠融合最是相斥的地方。我本元素之體,如此境界還是能看出的。我不會逃,但是主上若是留在這,現在還活蹦亂跳著的小銀和悠辰,立即就會變作一具死屍,我可以不在乎他們,就看主上會不會在意。」

「你……」汐然說不出話來。

「我待主上從來都是真心,但亦做過許多污濁之事,縱是違心,可事實擺在面前,如今的辯白卻是無力了些。我可以逆天吞噬神格,掙脫契約,卻沒法換一個時光回溯。」月光所在的空間,自發分出一道幽藍的光口。

托住汐然的腰身,在其額上輕輕一吻,溫順道,「主上往後若是遇見一個喜歡的男子,我希望他至少同我有一處的相像,這樣我也可以安慰自己,主上沒有將我忘得徹底。」頓一頓,「如此,也總好過主上一個人寂寞。」

渾身的力道被瞬間抽空,汐然毫無抵抗之力的癱軟在他懷中,連說話的力道都無。

玖言動作輕柔的將汐然放在萬千聚集承接的花瓣之上,最後的最後,不過輕輕撫著她的眉眼,低低道,「我恨您,主上。」

如果我是甘願尋死的,您肯定會放不下的罷……

「我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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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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