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清醒
昭煜炵就這麼痴痴地凝望著裴馨兒寧靜的睡顏,一言不發,也不將周圍的人放在眼裡,彷彿她們都不存在似的,天地間就只剩下了他和她,那麼的專註。
鶯兒和娟兒等人看了,都不自覺放緩了腳步、放低了聲音,生怕發出一點兒聲音來就驚擾到了這一對人兒,個個都是懷著十二萬分的敬意和羨慕,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裴馨兒的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面上的黑青之色已經消失殆盡了,雖然滿臉的蒼白憔悴,但呼吸綿長、氣色平和,這便是最好的徵兆。昭煜炵對她的期望並不很高,只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活著就行了,因此看著她好轉,心中便不由得樂開了花。
也不知過了多久,蓮兒突然輕手輕腳走了進來,走到他的身邊,小聲說道:「將軍,宮裡頭派人來了……」
「不見。」昭煜炵不等她說完就打斷道,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告訴宮裡來的人我身體不適,無法進宮……另外可以請院正大人他們先行回去休息了。」
蓮兒愣了一下,隨即應了下來,又悄然退了出去。而昭煜炵自始至終都維持著凝視著裴馨兒的動作,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出來。
皇帝叫他幹什麼他大致可以猜得到,可現在哪兒有心情去理會別人家的事情?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看緊裴馨兒,當她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可以看見他。至於毒藥的事情,他放了院正等人回去,由他們親自給皇帝說明也就夠了。不是么?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鶯兒拿著燭台走了進來,幾根兒臂粗的蠟燭將整個房間照亮得如同白晝。也不知是不是燭光搖曳的效果,昭煜炵突然看見裴馨兒的眼帘動了動,頓時心中一喜,整個身子都向前傾去。愈發專註地看著她的表情,尤其是她的眼帘。一點兒動靜都不肯放過。
裴馨兒的眼帘終於又動了一下,這下看得真切了,並不是燭光搖曳的產物,而是確實在她身上的動靜。
他的心中頓時閃過一絲狂喜。小心翼翼地呼喚著裴馨兒的名字,說道:「馨兒,馨兒,你可是醒了?醒了就睜開眼看看我!」
一開口,他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也不知是因為喜悅還是擔憂。雖然竭力保持著語調的平靜,但卻在語氣中夾雜了太多的激動和焦灼,讓人一聽就能知道他心中的波瀾起伏。
燭光從側面映照著他的身影,在牆上投射下一個專註而親密的影子。停留在裴馨兒的上方,用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將她的整個人都籠罩在自己的懷抱之中。
裴馨兒在昏沉沉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停提醒著她。一定要睜開眼睛。她努力地掀動著眼帘,慢慢地克服那似乎有萬鈞之力,終於,一點點光亮透進了他的眼中,並且越來越亮。
終於,她完全睜開了眼睛。但卻仍舊是不適應這強烈的光線,不禁又使勁眨了眨。微微眯起了眼。
昭煜炵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霎時間竟然感到了眼眶的一陣酸澀,胸臆之中,更是彷彿空蕩蕩的地方被人填滿了,從來沒有過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馨兒,你可算是醒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後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只看著那雙雖然沉睡多日卻依舊如同黑曜石一般美麗的眼眸,眼前漸漸模糊了。
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軟弱的模樣,他急忙眨了眨眼睛,將眼眶裡的水分眨去,同時發現裴馨兒只是愣愣地不說話,便知她的心裡還沒反應過來,於是急忙頓了一下,輕柔地在她耳邊說著話,幫她喚醒這些日子以來的記憶。
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裴馨兒果然從愣怔中清醒了過來,看著面前瘦削了許多的男人,一股奇怪的感覺瀰漫在心頭——他一向都是那麼冷靜自持的人,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又什麼時候有過這麼柔和的眼神和內蘊的激情?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寫著情意,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個一直不在乎兒女私情,一心只撲在千秋功業上的男人,曾幾何時竟然也擁有了如此豐富的情感?!
她剛剛回過神來卻又被他的轉變震住了,半晌沒有動靜。昭煜炵見狀不由便有些著急了,急忙命人去請杜仲過來,心中不禁猜測難道是這幾日中毒的毒性太大,把人的腦子給毒傻了?
然而他這一叫卻是徹底驚醒了裴馨兒,她眨了眨眼睛,嘴角緩緩揚起了一絲笑容,努力動了動手腕,卻只覺得一片沉重,四肢都是十足的無力。
不過她這點小小的動靜自然是讓一直密切注意著她的昭煜炵給發現了,急忙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柔荑,同時輕輕地幫她抬了起來。
一旦手臂動了,似乎也就恢復了點兒力氣,她吃力地挪動著自己的手臂,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微微張開雙唇,說道:「爺……您瘦了……」
短短的四個字,說出來卻像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自覺自己是大聲說出來的,但實際聽在昭煜炵的耳中卻彷如蚊吶一般細小。不過不要緊,只要她還能動、還能說話,他就已經感激不盡了,更何況以他的聽力,自然是能夠聽清楚她都說了些什麼的,這關心的話聽在耳中,卻是比任何阿諛討好之辭都要令他心花怒放、開心不已。
他一把握緊了撫在自己臉頰的手,面上露出幾日來久違的笑容,一時間當真如春回大地,他本就俊俏的臉龐更是在這笑容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的英俊不凡。
「我沒事,倒是你,能夠平安醒來就好。為了等你醒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你可要儘快恢復起來,好讓我安心,還有靈姐兒、淳哥兒他們,也都迫切地期盼著早日能夠見到你呢!」他緩聲說道。
聽他提到了孩子,裴馨兒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對孩子的思念立刻佔據了她的整個腦海,想要問一問孩子們的情況,卻又覺得渾身都疲累且乏力,全副精神似乎都在這麼一小會兒被耗盡了,如今又忍不住開始昏沉沉,睡意一股接一股襲來,雙眼的眼皮都像是綁上了千斤之石,一點一點地往下掉,絲毫不受她自己的意識的控制。
昭煜炵還在興奮地喋喋不休著。他實在是太興奮了,所以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呱噪來,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激動之情。然而說了半天之後才發現裴馨兒竟然又陷入到沉眠之中了,不由頓時愕然,心又立刻提了起來。
恰好此刻杜仲終於到了,他立刻便站起身來,緊張地說道:「杜大夫,你快看看,馨兒方才明明已經醒過來了,卻為何又昏了過去?」
此時自然是再也不提她被毒藥毒傻了腦子的事情。
杜仲也是接連熬了幾天,精神緊繃了好幾日。之前一心想著要解決這種從未見過的毒藥,處於一種不正常的亢奮狀態,但一旦達到目的了,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人就感到特別的睏乏。正躺在床上沉沉入睡恢復精神呢,卻又被人挖了起來拉到這裡,原以為有什麼大事,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事情,頓時便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
不過他還是走上前去,看了看裴馨兒的面色,又把了把脈,然後才轉身看著昭煜炵,眼帶笑意地說道:「將軍不必擔心,裴姨奶奶是因為中毒的時間過長,又經過了蒸熏法的治療,體力和精神都消耗嚴重,所以特別虛弱了些,這才以睡眠的形式來補充自己的體力和精力,並無大礙。現在她剛剛醒來,又是餘毒未清,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將軍最好讓她多多休息為上。」頓了頓,又道,「我觀將軍也是十分疲累了,也該好生調養生息一番才對,將軍莫要仗著如今自己年輕身子好就輕忽了調養,若是損失了元氣,將來想要補回來就很難了!」
昭煜炵聽著他的話,終於是反應了過來,面上不由就多了幾分訕訕。其實重病初愈的病人最需要休養,這點道理他又豈能不懂?只是他太過興奮,一時間竟忽略了這點,一驚一乍的,倒是叫人看了笑話。
杜仲最後所說的那句話倒也說進了他的心底。他是想要跟裴馨兒白頭偕老的,既不希望她就這麼離開自己,也不想要自己先她而去,所以,適當的調養還是應當的。他便讓杜仲也給自己號了號脈,開了張補身的藥方,讓全興去按照方子抓了葯,煎了來給自己服下了,就在裴馨兒卧室里的靠窗的炕上躺了下來,只囑咐下人們待裴馨兒再次醒來便叫醒自己。
如此,裴馨兒又醒醒睡睡了好幾天,其中也穿插了兩次延續的蒸熏療法,如此四五日過後,終於從混沌中徹底清醒了過來,杜仲把過脈后,給出了餘毒已清的結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