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act7·末世
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記憶,還是回到了曾經那些都沒有開始的時候。隨光樂按捺住心神,勉強沿著記憶的脈絡行走——在不弄清楚這一切之前,他不敢妄自行動。
然後,在他的猶豫之間,眼睜睜地看著迦樓羅自爆,對面的機甲在漫天火焰里,陷入瘋狂。
那是……他曾經經歷過的世界啊。
然而這個世界卻沒有結束,他並沒有在死掉的那一刻就喪失意識,反而是仿若幽靈一般,在那個世界上飄蕩。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鷺星上戰亂再起,拉加德陷入瘋狂。藍色鳶尾花在戰後的焦土上綻放,星辰之塔不知道從何時飛來,落到那早已經成廢墟的世界中。然後,就像他曾經知曉的那樣,拉加德提出來了那個瘋狂的計劃……
是不是那個世界,就此改變了軌跡?假如那一切都未曾發生呢……
不知不覺間,眼前再度變為一片黑暗,身體彷彿接觸到實地,在向下移動。隨光樂一驚,在他心念一動的下一刻,眼前的景象隨之一變。
他陡然間看到黑風陣陣,漫天厲魂,嘶聲可怖。白衣少年在其中揮劍斬殺,神容含煞,狀若修羅,卻已然接近力竭。在厲魂來襲的剎那卻有人將他從中救出,那一時,隨光樂才意識到那是九幽絕域。
妙微,妙蓮。
這是在他之前,不曾經歷的一切,然而他很快就會介入到其中。
夕山秋晴亭,王都皇子府,白國頻伽山……一幕幕走馬燈花變換,直到最後的最後少年替他擋了漫天血雨。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局外人,宛如幽靈一樣飄蕩,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的發生,眼睜睜地看著他去赴死,眼睜睜地看著妙微抹去他的記憶,卻無法改變。
……
……
是他的夢境,還是他人的夢境?
究竟這是否是他曾經經歷的一切?
隨光樂猛然轉醒,發現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薔薇花戒依舊被自己好端端地戴在手指上,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
心生幻象,究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路透斯先前在這裡布置下來的陣列嗎?
那一刻隨光樂攥緊了手中的權杖,他撫摸過微涼的杖身,然後驀地將之高高舉起。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到底這裡的時候,便是用的這個方法來擊潰的那黑暗。現在,眼不能見,心猶可見。他不知道這裡存在的究竟是什麼,卻還有一方法——用暴力去破除這裡的一切。
永恆聖光在權杖頂端亮起,他用力感受著自己的頭顱,可惜卻沒有絲毫的感應。盛到極點的聖光十分活躍,跳動著,彷彿在向著一個地方涌動,當下他毫不遲疑地跟著聖光的指引跨步邁出。
他又走到了一處台階前。
隨光樂按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向下,待得走到最後一級台階時,卻猛地停住了腳步。他還記得在上一層里,跨下台階后的遭遇,但是眼下,明顯不可能再退出。
在他跨步出去之後,身體又開始下沉、下沉,然而當他能看見眼前光亮之後,只見到阿爾蘭還在沉睡。年幼的教皇輕信他人,喝下了來自於「叛逆者」洛里斯的毒藥,自此,聖光被全部束縛在了身體之內。他和伊澤克森一路逃出,然後到了黑暗之塔下。伊澤克森的死亡,路透斯的成長……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熟悉,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浮現。直到兩人一人為帝國皇帝,一人為薔薇公爵,刀兵相向。
他的視角驀地轉換,卻不知道為何到了路透斯這一邊。
他看到路透斯反覆打著草稿,終於寫出來了那封信,也看到那封由自己寫成的回信,在被送回翡冷翠之後,飄到了書桌之下。
自始至終,路透斯都沒有看到。
還看到了最後的最後,鋒利的刀刃反射著寒光,殘忍地,砍下了少年的頭顱。凌亂的銀髮糾纏在死不瞑目的頭顱前,那抹微笑猶自定格在少年唇角,而他的身體,卻在中央廣場的斷頭台上,化為了漫天光點,憑空消失。
無頭骷髏的由來嗎……
隨光樂嘆了口氣,難怪自己得到的只有這麼一具破碎的身體,也難怪那個時候只能吐槽路透斯只收斂自己的頭顱。
從進入黑暗之塔到連下兩層階梯,均是回顧昔日,讓他用他人的視角,去看曾經發生的一切。
身體再度變為骷髏,他依著聖光的指引前進,腦海里有諸多的猜測,直到又來到台階前。
這一次已經可以想象接下來會看到什麼,正如想象,再度可以視物的時候,入目的是一雙淺灰藍色的眼睛。海因里希睜大著雙眼,抽噎著,盯著身前的兩方墓碑。
他飄□來平視眼前的少年,眼下的海因里希還不是很多年後他再見時的模樣,淺金色的髮絲亂蓬蓬的,猶自顯得稚氣,紅著眼眶,在墓碑前抹淚。
天灰濛濛的,陰霾而又暗沉,四周景物似曾相識。隨光樂大概已經可以猜到是什麼時候了,二十多年前,那一場帶來毀滅的海德格爾空難么?
他看著他慢慢長大,在波圖裡奮鬥,救下來初來乍到、舉目無親的西澤爾,將警惕心強烈的少年帶在自己身邊,日復一日的教導,得來少年彎起的眉眼。然後的然後,就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切,翡冷翠紫荊花沉淪,西澤爾請來海因里希,在最後登上巔峰的時候,卻迎來最荒謬最可笑的毀滅。
……
……
再度轉醒的時候,隨光樂幾乎想要立時逃出黑暗之塔。那些強烈的情緒以及悲傷的記憶,層層疊疊地壓來,幾乎要將人淹沒下去。
曾經他是參與者,身在局中;如今他是旁觀者,只是目睹著那一幕幕接二連三的發生,看著在他身後的世界破敗。酸楚的、無奈的、悲哀的情緒如同透明的蛛絲,不見形跡,卻分外堅韌,交織成天羅地網,將人密密麻麻縛纏起來,直到心臟被勒出一絲絲血痕。
疼。
彷彿自鴻蒙伊始的等待換來的只有短暫的歡愉,頃刻相聚后,是天人永隔的悲劇。被囚禁在框架內的人物徒勞無力的掙扎,換來的不過是早已註定的結局。
劇本是如此可笑,而那個徒勞抗爭的人,卻是那麼可悲。
而他,又是那一幕幕劇本里的誰?
心臟隱隱鈍痛,恍惚間,隨光樂想起來自己的一次次死亡,那些或嚴肅、或可笑的原因,歸根結底,終不過是自己的淡漠。不上心,不在意,是以忽視。生固欣然,死亦無憾。
而如今再回首,卻有不可琢磨的惶惑。
一切緣起皆因由他。自己,做錯了么?
腦海間天人相戰,竟是頭痛不可當。那隱隱間的答案似乎有違於他一貫的準則,讓他不願意再想。手中捏緊著權杖,他終是向下,步入了下一級台階。
……
沒想到再次見到的卻不是加西亞,而是拉加德。那不知道已經是多久年以後,星辰之塔早已經出現在白鷺星上,學院也已經建立起來。曾經的焦土被藍色鳶尾給覆蓋,而拉加德似乎是在忙碌著什麼。
除了他提出來的那個靈魂轉移,他還能夠忙些什麼呢?
隨光樂看著他一天天的忙碌,一天天的沉默寡言,彷彿行屍走肉一般。終於有一天鄭重地取出來一塊藍色晶石,擺在自己眼前。
他認識那個,虛空藍石。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實驗,拉加德將自己的一部分抽出,導入了虛空藍石之內,另一部分沉入迦樓羅中,看著基因的選取、優化、重組,直到一個嬰兒誕生出,被取名為「洛倫佐」。
然後的然後,初生的艾倫與初生的路易斯,另一枚被拿出的星空藍石,靈魂的交換,身份的倒置。留在格雷斯科家族裡的少年陷入沉睡,待在星辰之塔里的少年接受拉加德的教導。直到洛倫佐·加西亞暴力統一黑星系,靈魂再次交換,火刑處死路易斯,緊接著,自己醒來……
……
……
濕婆內的加西亞,與迦樓羅內的拉加德,他們竟是誰才是誰?那兩塊珍貴到極點的藍石,其中儲存的又是誰的記憶?活下來的,是千年前的伊森,還是那具身體的主人?
頭痛欲裂。
隨光樂幾乎要被撲面而來的信息淹沒,這段記憶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他不會記錯後來加西亞瘋狂的樣子,幾乎與伊森死去后的拉加德如出一轍……
腦海間紛紛亂亂,卻不能鎮定下來。他勉強按捺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幾乎是木著向前行走。機械地隨著聖光向下,向下,再踏上下一層的台階。
他看到謝清明將華池斬於劍下,珍重而又珍重的,從華池懷裡取出兩粒眼瞳,放回易蘭澤臉頰上可怖的空窩中。
謝清明撫過他的臉,慢慢地叫他的名字,卻不是「阿澤」。
他飄進易蘭澤的身體里,卻不能附著在其上,就在想要飄出來的剎那,卻彷彿被什麼束縛住了,根本動不了。
恰巧這個時候謝清明眼光與他相交,瞳眸對視,謝清明嘴唇蠕動,隨光樂驀地一震。他明白過來了,那個時候自己從他眼裡看到的,根本不是什麼九淵之水!
那時候謝清明心無防備,他能看到的,只能是更加遙遠的回憶!何況後來他知曉,謝清明被喚醒了前塵!
轉生之瞳!謝九微的目靈,原本也是一脈相承!難怪他可以看到998!
他猶記得藍鳶尾,星空藍石,傳說中的儲存記憶,那些深深淺淺的藍色,被喚醒的前塵……
他卻陡然醒轉過來,那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根本抓不住。
那麼,下一層,應該看到的,就是現在的世界了?
隨光樂握緊手中權杖,當他再度向下之後,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變化,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已經可以視物。順著聖光指引的方向,在最後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具合上的黑色棺木。
被徵集來的各族工匠,設計下的諸多機關,藏在其中的諸多寶藏,還有被毀掉的書卷……
那些東西奇怪的從眼前閃過,有人將黑暗之塔倒置,壓入了這一片土地之中。然後自己走向了那一具棺木,抱著一顆頭顱,將棺材蓋緩緩合上。
不知多久之後,棺材里的人蘇醒了,他伸出蒼白的手,推開滑蓋,緩緩地搭上了棺木。
……
……
隨光樂將聖光毫不猶豫地劈了下去,然後,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他心裡再不遲疑,沿著聖光走下最後一層階梯。在步入平地的剎那隻感覺到有什麼在呼喚自己,手中的權杖輕輕抖動,下一刻,一物已經破空向他飛來。
在頭顱回歸的剎那,身體里似乎傳來一聲嗡鳴,眼前驀地一亮,猶可見到不遠處的棺木。
隨光樂吸了口氣,他抬頭看向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彷彿已融入那片黑暗。
他慢慢地將自己的力量輸入權杖,任憑這黑暗潮水一般的涌走,滿室都被柔和的白光照亮,一切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還有遠處,那個人熟悉到極點的眉眼。
作者有話要說:但使龍城飛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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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透斯:我有特殊的偽裝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