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石門
這起海難事故共造成二千七百多人死亡,生還者只佔很小的一部分,施救船隻隨後將僅剩的不到三百名倖存者原路送回了上海。
小夥計很幸運的成為其中之一,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在這片大海上,除了生命之外他感覺已經失去了一切。
安全上岸之後,小夥計並沒有回家,他當天就買了車票,返回天津。然後又來到那家瀕臨破產的貨棧,繼續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支撐著這個幾乎是賠本兒賺吆喝的爛攤子。他沒有告訴老闆夫妻他們的兒子已經離開了人世,但卻像親生兒子一樣照顧著已經年逾古稀的老兩口。
但兩個老人早已病入膏肓,沒半年便不成了,彌留之際將這間貨棧和壓箱底兒的幾根金條送給了他,最後輕呼著兒子的名字,帶著無限遺憾相繼閉上了眼睛。
小夥計盡自己所能把兩位老人風光大葬,然後繼續苦苦支撐著這間貨棧。
他沒有把貨棧更換名號,也沒有將其改到自己名下,甚至沒有動用那幾根金條,只是以掌柜經理的身份管理著一切,除了偶爾回鄉看望自己的父母外,他將所有的心血都撲在了這裡。
憑藉自己多年積累的人脈和經驗,這間貨棧竟然奇迹般的起死回生,生意也慢慢好了起來,到後來已經超過了屬於它曾經最好的時代。
在繁華的天津衛,甚至整個京津地區漸漸沒人不知道這間貨棧了,而這個無時無刻不戴著禮帽的男人也成為天津衛家喻戶曉的風雲人物,但卻沒人知道這背後的故事,只有他自己清楚是什麼在支撐自己做到這一步,而且總感覺做得還很不夠,永遠不夠。
直到1937年7月7日,日/軍挑起盧溝橋事/變,京津一帶大亂,人心惶惶,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貧民百姓紛紛拋棄故土舉家南逃,但這個從大山裡走進天津的小夥計只是告訴下面的人可以出城避禍,自己卻不顧勸阻,想也沒想就決定留下來,他要與這間貨棧共存亡。
7月29日,天津淪陷的前夕,大批日/軍飛機對天津市區進行了瘋狂轟炸,隨後地面部隊開始在城內到處縱火,數以萬計的房屋和生命在浩劫中永遠消失了,這間貨棧也在熊熊大火中化為了灰燼,沒有任何人從裡面逃出來,更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後來日軍在這塊地上建起了一座倉庫,專門用來儲備從天津及周邊地區掠奪來的戰略物資。奇怪的是,幾乎每晚都有駐守的士兵莫名其妙的神秘失蹤,但卻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最後不得不將倉庫廢棄。但附近居民卻發現每天夜裡都會看到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的人影在這裡徘徊,他們都說這就是那個小夥計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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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放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了,白一帆慢慢把眼睛從電視機的圓洞上移開,心裡一片迷茫,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麼,但又覺得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轉過頭去正想和胖頭魚說話,卻猛然間發現身旁空空蕩蕩的,剛才那群人全都消失不見了!而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的男人正站在電視機後面轉著搖桿!
白一帆「啊」的一聲大叫,直接從凳子上翻了下來,渾身顫抖的盯著那個人。
他明明記得剛才在後面放片子的是名普通「村民」,可這會兒站在眼前的卻是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他不光是影片中那個「小夥計」,還是一直纏著自己的凶鬼!
看著他那張與陽冥子絕無二至的臉龐,白一帆不禁又開始懷疑跟他在一起的陽冥子究竟是道士還是猛鬼,而自己突然又來到鎮關村是否也是他的刻意安排,目的就是用這段片子來告訴自己他的身世來歷。
本來這種離奇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相信,可這些天來經歷了如此之多難以形容而又真真切切的怪事,卻又不由得他不信。
白一帆看著那個「男人」,期期艾艾地說:「你……你……」
那「男人」抬手整了整禮帽,露出略顯凄婉的微笑說:「快走吧,遲些便來不及了。」言罷,手又放在搖桿上轉動起來,那台機械式電視的兩個圓洞中立刻放射出耀眼的光亮。
白一帆只覺得眼前一閃,下意識的緊閉雙目,又伸手擋在面前。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聽見胖頭魚的聲音在旁邊大聲喊著:「日尼瑪!白皮,你搞什麼呢?聽見沒有,快醒醒!」
白一帆趕緊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自己正坐在那間小石室內,絕塵子和胖頭魚圍在旁邊一臉緊張的看著他,原來剛才鎮關村的那一幕真的是個幻象,於是便問他們自己剛才到底怎麼了。
胖頭魚戳了他一拳說:「尼瑪嚇死我了!你自己什麼樣自己不曉得了啊?還好意思問我們。」話雖如此,但還是把情況解說了一遍。
原來絕塵子和他走進前面的甬道幾十步后,突然發現白一帆並沒有跟上來,於是馬上折回頭去找。到了那間石室一看,只見白一帆就這樣坐在地上,痴痴獃呆的望著對面的牆壁,就好像中邪了似的。
絕塵子一看便知是被這石室中的什麼東西迷惑,陷入了幻境中,時間稍長魂魄必然會被攝去,再也無法歸位,於是慌忙做法施救,可試了好幾個辦法卻一點兒作用都不起,看來那迷惑人的東西相當牛逼!普通的辦法根本對付不了,可現在陽冥子仍然昏迷未醒,哪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最後實在沒招兒了,只得讓胖頭魚在旁邊大聲叫魂,指望能把他叫回來。這一招兒本來必須得由至親的人來幹才行,可現在沒有條件,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可沒想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絕塵子皺眉問道:「你將才到底看見啥了?」
白一帆搔搔頭說:「我就看見對面的牆上畫著一隻鳥,突然長出九個頭來,每個都血頭血臉的,嚇死人!我就感覺它朝我一撲,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說著朝對面看了看,牆上竟然乾乾淨淨的,那怪鳥的圖案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心下不禁奇怪。他剛才的回答前半段是實話,後面卻將重返鎮關村的一幕隱去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好像潛意識中覺得那裡發生的事情與眼前這兩個人毫無關係。他看了看半靠在胖頭魚身上的陽冥子,果然見他昏迷不醒,不由得又開始懷疑幻境中的所見的一切。
絕塵子略一沉吟,然後說:「如果你說的木錯的話,那應該是姑獲鳥!是懷著死胎的孕婦所化,有九個頭,喜歡偷人家的小孩,也能使人陷入幻境,然後攝取魂氣。它平時披上羽毛就是鳥,脫掉毛就變成個娘們兒!這東西可凶得狠,怪不得俺試了那麼多法子都叫不醒你。」
胖頭魚埋怨道:「我說白皮,你也太不讓人省心了。道長都說跟上快走,你還瞎看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白一帆知道他們被自己嚇得夠嗆,心下歉然,於是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就無意中看了一眼,沒想到就中招了。」
絕塵子道:「行嘞,行嘞,白說了。既然已經木事兒了,那快著走吧!」
於是三人再次起身,絕塵子當先便走進了甬道。
只見胖頭魚半蹲著把陽冥子的雙手搭在肩頭,剛一起身就大叫了一聲:「哎呦!」幾乎把背身的人摔下來,慌忙扶著腰揉了起來,一邊揉一邊還要咬著牙罵道:「尼瑪,差點兒閃死老子。」
白一帆問:「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換換手,還是我來背吧。」
胖頭魚說:「累毛啊,我就是一時沒留神閃了下腰而已,沒事兒。」言罷又自言自語的說:「奇怪,怎麼好像突然變重了?」
白一帆也沒在意,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又幫胖頭魚背上陽冥子,就追著絕塵子進了甬道。
一路無事,大約走了二十來分鐘的樣子,突然發現這條甬道已經到了盡頭,但出現在前面的不再是石室,而是一堵石牆!上面密密麻麻刻得全是殄文,還並排貼著四道符紙。第一道符泛著幽冥般的青光;第二道是耀眼的金光;第三道則是閃亮的銀色;而最後一道則飄蕩著黑氣。
白一帆和胖頭魚見前面沒了路,這石牆上的玩意兒又搞不懂啥意思,於是都眼巴巴的望著絕塵子,看他怎麼說。
絕塵子皺眉盯著那些殄文和符紙看了一會兒,又掏出羅盤掐指算了好半天,然後轉頭對他們面色凝重的說:「這牆其實是一道門,上面的殄文俺也只懂一部分,看那意思這石門背後就是藏屍的聚陰之地,但是沒有正常的路,要想進去得先破掉這個陣。也就是說必須在這四道符中任選一道摘下,如果選對了就是生門,如果選錯了就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