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懲治

第90章 懲治

「不能治好與活不下去,終究不是一樣的——我想,聖人也不會告訴阿姊侍御醫們究竟如何評述她的病情,而她自己又怎會全然無知?定是要想法子打聽的了。至於打聽的時候會不會有旁人居心險惡……」

秦念這般說,皇帝卻微微蹙眉,道:「若果然有人如此歹毒,定不能容留在皇後身邊。可你方才所言,一來沒有證據,二來……若是皇後果然信了她自己必不能活命,如何才能叫她……」

「使侍御醫直言也不可以嗎?」秦念反問出口,卻恍然大概還真不可以。

她先前看著秦皇后出來,之所以那般難過,原本是因了她也以為阿姊這一回當真危險的。可聽著皇帝這般說,秦願之所以嘔葯,不過是因為「心病」——這樣的心病,是要多麼篤信才落得下?

果然,皇帝不回答她這般言語,只是嘆一聲:「若實在說不得,我自己進去——隨便她見我不見,總要將話說清楚。你可知曉,我當真不敢去想,她若是沒了……」

「聖人若有心,阿姊不會沒了的。」秦念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道:「我這裡倒是有個法子,也不知使不使得。」

「什麼?」皇帝的眼眸瞬時亮起。

「人說,為母則強。這世上哪有一個母親,敢將自己骨肉的平安置之度外而自己撒手而去的?」秦念道:「阿姊之所以等著我回來,無非是要我答應小心關懷二位殿下——聖人且莫不悅,我是女子,又是她至親的胞妹,自然會待兩位小殿下格外細心些。」

「所以,你是要我不許你關懷他們?」皇帝苦笑一聲:「你要我如何同你阿姊說?你又沒犯下什麼錯,這一回北征,尚且輔助你夫婿立下功勞。不賞也便罷了,再不許你進宮之類的責罰……也太有些不知好歹。」

「聖人難道不知道,不到一個時辰前,我動手打了徐才人身邊的宮女?」秦念道。

「劉內官與我通稟過——那徐才人不是個驕橫跋扈的人,今日與你過不去,是不是因了她曾心向白將軍的緣故?」皇帝道:「你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女孩兒,我想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

「……可是,聖人能假裝被那徐才人蒙了眼啊。」秦念微微側頭:「您也無須罰我太狠嘛——左右是要叫阿姊明白,我是照顧不上兩位小殿下的,而她若是真……真沒了,兩位小殿下未必就能在她所喜歡的人身邊撫養,我想,她便一定會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吧?」

皇帝垂首想了一陣子,終於嘆了一口氣:「阿念,我記得你的好處……」

「我只想……只想讓我唯一的阿姊活下去。這法子未必有用,但……不得已,試上一試也無妨。」

皇帝瞥了瞥身邊的劉內官,忽便厲色道:「白秦氏驕橫跋扈,喧鬧內廷,鞭笞宮人,原當問罪。念其父族夫族功勛累累,不加深究,責其於將軍府閉門思過,決不許擅自出府!」

秦念聽得,盈盈下拜,道:「秦氏……謝聖恩。」

「去吧。」皇帝低聲道:「我去向你阿姊解釋……」

秦念隨著宮女下了台階,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下,扭頭對皇帝叫道:「姊丈!」

皇帝的背影一頓,轉身道:「怎麼?」

「方才您是怎麼同我說話的……這情形,萬不要叫阿姊知道,不然我可被白白關了禁閉啦!」秦念道。

皇帝一怔,向劉內官道:「將在場所有的宮娥都換走。從今日起,皇後身邊留誰伺候,你心裡須得清楚。」

秦念微微笑了,道:「聖人英明,秦氏告退。」

出了宮門,秦念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翻身上馬,帶著人向自己的府邸過去——皇帝是要她在將軍府裡頭禁足的,她自然不能再回翼國公府裡頭去混吃混喝。所幸將軍府裡頭一直有個殷殷在打點,多半也不會如何混亂。

禁足吧。左右宮中的消息會有人來通告她的,她被「禁足」的消息,也總會以最適合的方式叫該知道的人知道。

只盼她這般舉動,真能叫阿姊認為後路已斷,振奮精神活下去。

秦念到得將軍府時,消息早就傳了回來。殷殷與朝露在將軍府後門等著,見她下馬,兩人俱迎了上來,卻一句多的也不問。

一行人就這麼進了府,兩扇門在她們背後合攏,隔斷坊中人窺測的眼神。

直到回了自己房中,殷殷才低聲問了一句:「娘子當真要被禁足?小郎君怎的是好?」

「還留在爺娘那裡吧。」秦念嘆了口氣,道:「或許我應該先接他回來的,方才我回翼國公府,都不曾來得及看他一眼,還真不像是做阿娘的人啊……你們可有去探看過他?」

「自然是要去的。」殷殷為秦念端上小婢送來的酪漿,道:「娘子也莫要擔心,他長得白胖得很,且越發好看了。很有些像他阿爺。」

秦念微微笑了:「自然是要像他阿爺的,那麼,有沒有一點兒像我?」

殷殷沉默了一陣,方道:「眼睛生得似娘子。」

秦念看著她,點點頭:「你一定不是這樣想的——你一定在想,為什麼我被禁足了,一點兒也不著急,一點兒也不憂憤,反倒問這些事。明明我見過自己的兒郎子,明明小孩兒這麼幾個月時間也變不了太多……」

殷殷一怔,道:「娘子?」

「我猜得對不對?」秦念抿了一口酪漿,又看看朝露:「你怕也是這麼想的吧?別怕,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怎麼能沒什麼大不了的?聖心難測,如今皇後殿下病重,他又這樣待您!」殷殷當真是急了,道:「娘子是不知道您走後京中都出了什麼事兒,才這般……」

「京中出了什麼事兒?」

「那徐三娘做了才人,很是得寵的樣子,連著她阿爺也升了半品呢。他徐家的門生,也日日驕狂起來,連翼國公府的人都敢頂撞了。」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秦念抬抬眼皮子:「你們可別說——目下我看啊,這世上的事兒,只要不弄出人命來,樣樣都是小事。頂撞?你可別忘了,他們府上的小娘子,兩年前就能做出自己往荷塘裡頭跳,然後栽贓嫁禍我的事兒!要說頂撞,那時候便頂撞了……」

「所以您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急?眼看著他們得勢……」

「我急了啊,」秦念道:「我今日進宮,她們擋著我的路了,我便抽了她的宮女一鞭子,大概是打毀了顏面了。眼看著面頰上血肉破綻了一長條兒——不然你們當我為何一回京便落得個驕橫跋扈的罪名?」

殷殷愕然:「娘子,您是瘋了?」

「是啊。」秦念神色不以為然,口中卻道:「那能怎麼辦呢?我把那宮女打成了這樣兒,聖人也不過是罰我禁閉。只要你們都老實些,咱們府上都老實些,過了這一段兒也就好了。」

「娘子!您怎麼……」殷殷實在是不能再說什麼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秦念仍是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若是叫旁人看到,那還真是要驕橫跋扈到了無懼無畏的時候才能有的模樣。

朝露大概是看出了什麼,借個茬兒溜出去了,此時殷殷方道:「您是中邪了嗎?您剛剛從宮中回來,難道不知曉,皇後殿下病得那麼重,您再被禁了足……若是有個萬一……」

「你是要討打嗎?」秦念抬眉:「什麼萬一?我阿姊吉人天相,不會有萬一。」

殷殷怔忪地看了她一陣子,忽然道:「娘子今日與往常很是不同。不尋常的事兒,便一定有不尋常的緣由。是不是?或許您不能說,但這緣由一定不是您突然患了失心瘋。」

秦念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揮揮手道:「不裝了,沒意思得很。你看我像是失心瘋么?聖人之所以叫我禁閉,有旁的緣由,但決計不用掛懷——你要知曉,我可還有一位姨母呢。天變不了,那徐才人不過小貓一隻,能翻騰起什麼事兒來?她也能叫聖人嫌棄自己的表妹?」

殷殷面色稍霽,道:「婢僕還是須得做出惶恐不勝的樣子來的吧?」

秦念點頭,道:「自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而被雷劈的,同被雨淋的,總是不同的。」

殷殷亦笑了,道:「是了,奴婢們便都要是被雷霆擊中的樣子……」

於是,殷殷出去之時,頗帶了些鬱郁不安的神情,卻偏又聲聲叫府上的人不得慌張——其實見得這樣聲勢,不知情的人哪兒有不慌的?而禁足令只是發給秦念的,卻沒有不許將軍府里別人出去,更沒有不許白家和秦家的族人進來……

但偏生,秦家的僕役向將軍府里送東西從不曾斷過,白家的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來的,聽聞還頗有人背後說道秦念初嫁時便驕慢得很,有這一天也算是罪有應得。

這些背後說的難聽話,依例自然是遲早要傳到苦主耳朵裡頭去的。秦念聽聞了,卻也不怎麼動怒——白家的族親們現下疏遠她那才是人之常情,只是再過幾個月,白琅的職田送上東西來,他們可最好不要來她面前裝親熱!否則她真能放狗將他們咬出去。

而其實她也等不了幾個月了。宮中時不時有人來「監看」她改過自新的情形,要聽到的消息,順理成章便能傳到她一個人耳朵裡頭去。

——那一日,皇帝沉著臉不顧宮女阻攔衝進了皇后寢殿,大發了一通脾氣,直斥秦念沒規矩。而皇后被生生驚醒,好容易明白了君上何意,竟也不顧重病毀了顏面,強自掙紮起來,淚流滿面求皇帝放自家幼妹一回。

萬幸皇帝死死咬住了秦念先前與他商議的用意,絕不鬆口,順便還提了提「秦念這般沒規矩的人如何能教好小殿下,她連徐才人一半兒的知書達理都夠不著。」

秦皇後果然如秦念所想的要強。她怎麼能留著自己的骨肉到徐氏手上?見得夫君大發脾氣,幾乎是變了心肝的模樣,她便是以為自己快要撒手人寰了,也萬不敢就這麼死了啊。

於是這些日子裡,她用藥用飯皆比先前好出太多。聽宮中的來人道,她臉上竟有些肉了。

秦念自然是欣喜的,然而欣喜之後,心中卻隱約有點兒酸。

她了解阿姊,才敢出這樣的主意來……秦願這一世,活得多累啊。她身上的擔子,重得連死都不許她死。

細細想想,阿姊承擔的當真太多了。

秦念可以任性,可以隨心,有的是人會護著她,隨著她,可秦願不能。

她與堂兄相悅不能相伴,做了皇後身子偏又撐不住後宮的勞頓……她那樣的人,或許若不是秦家的長女,會活得比現下好很多吧?

可世上哪兒有或許呢。她既然在那個時候出生了,便註定要咬著牙,活得比誰都頑強,比誰都長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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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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