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詩林劍道 第十二章 懵逼的小德同學
巳時四刻,衙門內院。
雷公拄刀跪地,一臉不忿,對著身前神情冷峻的朱知縣解釋道,「本來都快得手了,誰知那位京城來的侍讀大人竟然就藏在許家!他強行出手保人,我不得不退!」
朱如是來回踱步,心情極差。
他本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為此直接派出了從未失手過的雷公。
原本以為萬無一失,可萬萬沒想到,最後竟被侍讀大人攪了局!
這下好了,不僅人沒殺了,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的滅口意圖。
許家父子定然會藉此機會上訴,不惜一切代價將自己扳倒!
「可惡!」
朱如是一震長袖,鐵青著臉說道,「此事若是捅上京城,本官不僅頭上這頂烏紗帽保不住,只怕性命都堪憂!」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竊取詩文是小,欺君罔上罪大,哪怕滿門抄斬都是有可能的。
此時就連一向很虎的知縣夫人都有些慌了。
她剛剛從青雲小舍把兒子從溫柔鄉里拖出來,本以為從此便要母憑子貴,可以去看看那帝都京城的無限繁華了。
卻不想出了這麼一件大事!
這該死的雷公,平日里總吹噓他大刀無敵,怎麼關鍵時候就啞火了?
她那肥潤的臉上此刻掛滿了無措和不安,看著在眼前不停走動的相公,頓覺心煩意亂,忍不住叫道,「你別動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晃來晃去,還不趕緊想想辦法?」
朱如是瞪了夫人一眼,婦道人家懂個屁!
他本欲發火,但看到夫人那三百斤的橫肉,頓時又冷靜了不少,盡量壓著脾氣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許家父子要是當面上訴,咱們就坐實了欺君的罪名,等著聖上降罪吧!」
夫人急了,「就不能找侍讀大人求求情?他要多少錢,我們給就是!」
朱如是搖搖頭,「翰林院的讀書人最是清高,咱們不提送錢還好,真要提了,怕是又要多一個行賄的罪名。」
此話一落,夫人臉色「唰」一下白了,滿身肥肉微顫,看得出來是真怕了。
雷公卻在這時開口,「大人,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快說!」
夫人眼神一顫,趕緊把仍舊跪地的雷公扶起來。
拉拽的動作相當熟練,像是久經練習,隱約間還夾帶著一絲親密。
朱如是見二人貼得有些緊,微微眯起眼,表情稍顯不悅,他故作鎮定,輕咳了聲,「說說看。」
雷公表情陰沉,沒有直言,只是做了一個惡狠狠的抹脖子的動作。
意圖很明顯。
「你還想去殺許家父子!」
朱如是把眼一瞪,冷哼道,「你真當那位侍讀大人是吃乾飯的嗎?」
雷公說道,「大人,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連那位侍讀大人一塊兒殺了!」
話音一落,全場驚寂。
夫人捂住了嘴,眼露奇光,下意識看向自家相公。
朱如是則虎軀一顫,嚇得他趕緊四處張望,生怕被人聽見這誅心言論。
他本想要厲聲訓斥,但不知為何,噴人的話剛到嘴邊,忽又被他強行咽下。
沉默了許久,他最終給了雷公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說道,「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他要是死在這,京城那邊能善罷甘休?」
雷公說道,「大人,您忘了,桃源縣的治安向來不好,北郊那塊兒至今還有賊寇出沒,他們殺過那麼多人,誰知道裡面會不會有個京城來的侍讀?」
朱如是猛然望向他,眯眼說道,「你的意思是,栽贓嫁禍,禍水東流?」
雷公冷冷一笑,點點頭,「如此,既可以解決那位多事的小侍讀,明哲保身,又可以藉助朝廷的力量掃平賊寇,大人,兩全其美啊!」
聽到這裡,朱如是有些意動,但他尚未表態,夫人那邊就已經跳了起來,「這主意真不錯!雷公,平日里只知道你是個鋼鐵一般的硬漢子,沒想到心思竟也如此細膩!」
雷公又笑了笑,這次對著夫人則要溫柔的多,「您過獎了……」
說完他立馬與夫人對視了一眼,隨後迅速分開,二人的心弦皆被撩撥了一下。
朱如是對二人之間的小動作毫無所覺,他沉思許久,最終還是覺得這樣做太過冒險。
殺了朝廷命官,京城那邊肯定要派人前來細查。
三法司搞探案和審訊是專業的,依靠賊寇殺人的說辭或許能隱瞞他們一時,但瞞不了一世。
真相早晚會浮出水面。
到那時,可就不是西市問斬的事兒了,而是株連九族!
況且,如今侍讀大人的態度尚未明確,自己怎可自亂陣腳?
心緒至此,朱如是抬起頭來,目光變得冷厲,他看了雷公一眼,只說了兩個字,「不妥。」
雷公一愣,夫人跟著愣,二人正要說話,對話的焦點人物,侍讀林青忽然自外院闖入,隔著老遠便喊起來,「朱大人,你怎麼回事?許家父子不過是偷個懶不曾上衙,你就讓人提著刀去嚇唬他們,這不合適吧?」
內院三人聞聲嚇了一跳,做賊心虛般矮下了身子,露出燦爛笑容迎了過去。
「哎呦,誤會啊!」
朱如是心思轉得極快,他邊走邊拱手,「雷公性喜耍刀,只是過去和他們開了個玩笑,哪曾想剛好被大人您看到,這不巧了嗎不是!」
「哦,是嗎?」
林青皮笑肉不笑,「本官看那一刀就是奔著殺人去的,可不像是開玩笑啊。」
雷公臉色一變,當即跪下,「大人,在下和許老哥關係向來不錯,經常一起鬧著玩,這次確實沒掌握好分寸,太過冒失,驚擾了許老哥和您,還請……」
「罷了罷了!」
林青揮揮手將其打斷,「大夏朝法制健全,諒你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胡亂殺人,此事就先不提了……朱大人,你兒子呢,速速出來,我們得儘快動身,天黑前務必趕到京城!」
語氣顯得相當急迫。
看侍讀大人的態度,似乎許家父子不曾上訴啊!…朱如是頓時鬆了口氣,隨即暗自慶幸,「得虧沒聽雷公的,要不然可真就萬劫不復了!」
他心情大好,沖著屋子裡喊了聲,「德兒,快出來!侍讀大人親自接你來啦!」
言過半晌,卻久無人應。
朱如是臉上掛不住了,正要發火,夫人見狀趕緊衝進屋內,揪出了一個衣冠不整,眼圈發黑,明顯剛睡醒的浪蕩少年。
知縣獨子朱小德,常年做客青雲小舍,精神萎靡是正常的。
朱如是大感丟臉,先是狠狠剮了兒子一眼,隨後對著林青解釋道,「德兒昨夜回鄉祭祖,幾乎一夜沒睡,屬實有些困了,所以方才小憩了會兒,失禮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朱小德睡眼惺忪,還沒搞清楚狀況,倚著三百斤的老娘昏昏欲睡。
林青呵呵一笑,頓覺厭惡,卻不曾表露。
他對朱小德沒有半句評價,只催促了句,「馬車準備好沒?」
「就在衙門外!」
朱如是趕忙回道,「沿途的盤纏和乾糧也已經放在了車上,還有兩個貼身丫鬟一路侍候,大人您盡情享用。」
「還有丫鬟?」
林青擺擺手,「本官不需要。」
「那就留一個!」
知縣夫人強行插嘴,低聲道,「德兒沒有丫鬟不行的。」
荒唐……林青無聲搖頭,懶得再多說什麼,直接轉身而去。
朱如是等人迅速跟上,陪著侍讀大人行至衙門口,恭敬送其登上馬車。
夫妻二人隨即將仍處於懵逼狀態的朱小德拉到了一邊,苦口婆心囑咐了許久,直到小德同學眼中出現了一絲光,似是清醒過來,這才依依不捨將寶貝兒子交給了陪行的丫鬟……
沒有過多寒暄,馬車便悄然遠去。
知縣夫人抹了把淚,對著奔往前程的兒子揮了揮手,頗有幾分離別時的心酸。
朱如是也十分傷感,但更多的還是振奮。
此行一別,或許久遠,但下次再見時,兒子便已經是翰林院的大官了!為父甚慰啊!
只是有一點讓他隱隱不安……方才侍讀大人見到德兒時,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熱情啊,甚至顯得過於冷漠。
這是為何?
久思無解,索幸不再去想。
他相信蘇醒過來的兒子,絕對可以憑藉那條令青雲小舍姑娘們聞風喪膽的肉舌,討得侍郎大人,乃至翰林院其他官爺的歡心。
為官之道,本領第一,其次,便要看舔功了。
這一點,朱小德同學已經得到了他這個父親的真傳,絕對靠得住!
而此時,糙漢雷公不知為何竟也有些黯然神傷,似是對知縣公子的離去很是不舍。
直到知縣夫妻二人走後,他還保持著沉默,獨自在風中眺望。
……
兩個時辰后,那匹離開桃源縣的馬車忽然在某處荒原間停了下來。
馬夫和丫鬟皆被趕走,當然,給足了他們離開荒原所需的乾糧。
林青自己則坐在了車頭,充當起馬夫的角色,以七品儒道之力注入馬身,閃電般往京城賓士。
而在馬車內,一臉懵逼的朱小德同學瞪起了雙眼,神情絕望。
他嘴裡塞了塊糟布,身上束著粗繩,無法自由活動,像個皮球一樣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四處衝撞。
疼痛伴隨著屈辱直入心頭,讓這位常年沉醉溫柔鄉的知縣之子生不如死。
他不明白,爹娘不是送自己去京城做官的嗎,怎麼半路就被綁了?
一路向北,又是兩個時辰匆匆而過。
京城,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