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這話甚至連張兮若都意外,今日的他穿著一件淺灰色襯衣,一條深藍色筆直的西褲,很正式的款式,高定設計,襯托他出類拔萃的氣質,這樣的人似乎就是該站在生意場上運籌帷幄的。

以她對陳衍的了解,她這麼傷他的自尊心,陳衍怕是短時間之內都不想搭理她,就像那一次他簽下了離婚協議之後對她就如對陌生人那般。

可怎麼樣都不會是現在這樣,用央求的語氣讓她陪他吃飯。

不可否認,張兮若有一瞬間的心軟,可是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她還是拒絕了。

「抱歉陳衍,我實在吃不下了,你早點回去吧,不要讓嘉木一個人在家。」

她說完轉身離去,陳衍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叫住她,張兮若回到家中,她下意識走到窗邊往下看了一眼,從客廳窗戶可以看到小區門口。路燈依舊明亮,似乎還有個身影站在那裡,她所住的十一樓,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陳衍。

陳衍坐上車之後摸了一根煙點燃,他靠坐在椅背上閉上眼,煙霧自他口中緩緩吐出。

十九歲那一年他被□□送到了國外,他曾偷聽過□□和他老婆的談話。

「不管怎麼樣都要將他送走,小時候我可以給他一口飯吃,可是他越長越大我看著他就覺得越來越礙眼,只有把他徹底送出去才能保證家裡的一切都是小尋的。」

「嗯」

那天他去買了刀,晚上那一家三口在外面吃飯,他拿出刀,目光冰冷看著刀刃上的寒光,已做好了毀滅一切的準備。

他還以為他的優秀讓□□良心發現,現在他才知道□□夫婦是要將他送到國外等死。

這一切當然也包括自己。

門上突然響起敲門聲,他下意識將刀藏在身後,這個時候來敲門無疑是在找死,也好,就拿這個主動送上門的人開始。

他讀書讀得晚,十九歲那一年還在高二下學期,□□告訴他,他學習很好,他為了他在國外聯繫了一所學校,他不用在國內參加高考,只要英語通過了測試就能入學。

「學校那邊給你退學了?」

「真是羨慕啊,我也想去國外看看什麼樣。」

她重重嘆了口氣,「唉也是啊,就像我媽給我報了興趣班,我雖然不想去但也沒辦法反對。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什麼時候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啊。」她說得一臉抓狂,「不過等你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長大了吧……」她說到這裡沖他擠擠眼睛,「到時候說不定都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了,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們從小就說好了長大要結婚的。」

被欺騙被踐踏的憤怒,像一把火一樣燒在他心頭,如果註定了要一去不返,那他也不介意和他們一起毀滅,十九歲的少年熱血瘋狂無所顧忌。

張兮若已經自顧自走進房間,她把蛋糕放在書桌上,沖他道:「快過來許願吹蠟燭。」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許願。」

她拉住他的手臂走到桌前,又將蛋糕上的蠟燭點燃,那股瘋狂想要毀滅一切的衝動就這般被她打斷,這個本該被鮮血和怒火染紅的家,此刻卻一片祥和,他甚至稀里糊塗被她簇擁到蛋糕前吹滅了蠟燭。

「不想。」

他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張兮若記得他的每一個生日,恐怕連他的親生父母都沒在意過的生日,她卻一年又一年都陪他過。

「我聽說你要去國外了。」

「你別著急,我答應了你將他送走就一定會送走的,這護照要辦,國外那邊也要聯繫,慢慢來。」

「還有……我不想他再回來了。」

「你想去嗎?」

「一定要送走!」

她將蠟燭取下來,切了兩塊蛋糕,分給他一塊,自己握著一塊自顧自吃起來。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沒有挪開。

陳衍突然一陣恐慌和害怕,怒火沖昏了他的頭腦,也燒掉了他的理智,在他知道要被送到國外自生自滅的時候他想到了要毀滅一切,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毀滅一切。

他們確實約定過長大就結婚,可是他還能回來嗎?

「你會等我回來?」他突然問。

他輕笑一聲沒回答,羨慕嗎?她恐怕還不知道他去國外意味著什麼。

送出去了就沒想過要讓他回來。

他點了點頭。

「一定一定,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生怕被她發現異樣,他急忙調整表情掩蓋臉上的冰冷和眼底瘋狂的殺意,他將刀子別在褲腰上,又將衣服拉下來將刀柄蓋住。

她停下吃蛋糕的動作,「啊?你不想去,那你為什麼不跟陳叔說清楚啊?」

他的身份證被拿走,學籍被銷,他沒有錢,沒有一技之長,受制於人,什麼都做不了。

「你許的什麼願啊?」她問。

「他已經安排好了。」

「唉,你這個人就是這麼沒勁。」

「當然啊。」她伸出指頭在他胸口戳了戳,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我等著你回來跟我結婚呢。」

「國外的學校也找好了?」

陳衍那時候才知道,他們口口聲聲說要送他到國外學習,並不是真的要讓他接受國外更好的教育,也不是隨便打發走一個人那麼簡單,而是要把他送到國外自生自滅,或者說要讓他在國外等死。

「嗯。」

他將門打開,讓他意外的是門外站著張兮若,她扎著馬尾,身上穿著校服,手上捧著一個蛋糕,看到他,她沖她露出一抹笑。

「好好好,不會讓他再回來。」

「生日快樂啊,衍哥。」

去國外他有很大的概率會死,可也不一定真的會死,可是毀滅了這一切他就一定會死。

他如果能活著那他和張兮若還有可能,如果他死了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突然出現,她送到面前的蛋糕,那些人冰冷又殘忍,可是張兮若是在意他的。

還有張兮若在呢。

雖然他崩潰的內心早已被瘋狂和憤怒衝擊得破碎不堪,可是張兮若那麼重要,如果他死了張兮若會一直記得他嗎?或許她會忘記他,或許她會跟別的人結婚,他無法忍受她的忘記,也無法忍受她跟別的人在一起,可是如果他活著,他無論怎樣都會跟她在一起。

他難以覺得快樂,生活在他看來是破爛不堪又骯髒醜陋的,可是張兮若在他身邊他是開心的,他能感覺到美好,與她結婚生子是他在這個憎惡的世界中唯一嚮往的事情。

所以在報復毀滅一切和張兮若之間,他選擇了張兮若。

那把刀第二天被他丟到了垃圾桶里。

陳衍收回思緒,他點燃了第三根煙,永遠記得他生日的張兮若卻忘記了他的生日,誰都可以忘掉唯獨張兮若不可以。

張兮若那麼喜歡他,張兮若一直等著他回來和他結婚。

張兮若,她怎麼可以忘掉他的生日呢?

那個讓他難受他絕不想承認的事實就像要破殼的蛹,時不時往上冒,或許……或許她真的已經不愛他了。

客廳的茶几上放著一個花瓶,裡面裝著一捧玫瑰,陳衍送的玫瑰,本來有一大束,後來被她拆開賣了剩了小半束,她還特意買了個花瓶,將玫瑰插進去。

忘記已經放了多久,玫瑰都開始枯萎了。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總是揮之不去陳衍方才的表情,他放軟的聲音,央求她陪他吃一頓飯。

吃不下就不用吃,只她陪在身邊就好。

他將她帶到演奏廳,默默安排了滿堂觀眾,時隔四年她又登上了那個舞台,不管怎麼樣,那一天她對他是感激的。

雖然離婚了但好歹也相識多年不是嗎?他還是她孩子的父親,今天是他生日,陪他吃一頓飯又沒什麼,所以她究竟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為什麼會對陳衍那麼戒備?完全沒有必要不是嗎?

好像以此說服了自己,張兮若拿出手機給陳衍打電話,可是陳衍的手機關機了,張兮若便直接出了門,打了個車去盛源江天。

只是和他一起吃頓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陳衍一進家門才發現家中多了一個人,江以晴正陪陳嘉木坐在客廳中玩玩具,餐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蛋糕。

江以晴看到他從電梯出來,下意識站起身,一臉慌亂不安。

陳衍沒說話,用眼神詢問。

「抱歉陳先生,我知道我貿然前來很失禮。不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只是想到,我們之前說好了,你過生日的時候我會親手為你做一個蛋糕。雖然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可是這個蛋糕我還是想送到你面前,並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陳衍靜靜看著那蛋糕沒說話,以前他過生日的時候張兮若也會親自做蛋糕給他吃。

「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也沒有義務再記得你的生日,以後你的生日會有別的人來記住,也會有別的人來為你慶祝。」

好像真的應了她說的話,她不記得了可是會有別的人記得他的生日。

新舊更替,世事無常,轉眼間早已物是人非。

盛源江天的安保很嚴,不過作為曾經的業主,張兮若可以刷臉進去,她很順利就進了小區。

小區里治安不錯,別墅之間間隔很大,所以別墅的大門常常不會上鎖,張兮若直接推開大門進去,連接大門的是一片草坪,草坪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別墅。

落地玻璃窗里燈光璀璨,窗帘並沒有拉上,所以張兮若一眼就看到了別墅里的幾人。

原來今天江小姐來給他過生日了。

雖然她說服自己,來陪陳衍吃一頓也沒什麼,可是看著這一幕,她突然覺得急匆匆來這裡的自己是如此可笑。

她退後兩步,隨即轉身離去。

屋中亮著燈火,屋外面一片漆黑,所以屋中的三人並沒有看到張兮若,也不知道她來過。

「爸爸,江老師是我讓她進來的。」

嘉木的話讓陳衍收回思緒,他心情不太好,可他也就懶得追究江以晴不請自來的事情,他只說道:「謝謝你的蛋糕,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

他說完就上樓去了。

雖然結果早有預料,可江以晴還是難過,手腕被人握住,江以晴低頭,是嘉木握住她的手。

「沒事的江老師,我爸爸不吃,我吃。」

江以晴眼眶已經紅了,可是聽到這話卻被他逗笑,「好,我給你切蛋糕。」

江以晴幫他切了一塊蛋糕,嘉木卻沒著急吃,他同樣給她切了一塊推到她面前,「江老師你跟我說過,要過得開心一點,只有過得開心生活才是美好的。」

江以晴忍著眼淚,點頭,「嗯,嘉木說得對。」

蛋糕吃完,江以晴道:「我去跟你爸爸道別,你自己去洗漱睡覺。」

嘉木點點頭。

江以晴上了樓,她看到書房門口透出燈光,她知道陳衍還在裡面。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敲了敲門,裡面應了一聲,她推門進去,陳衍已經洗過澡,此刻穿了一件浴袍,頭髮吹得半干,凌亂堆砌在頭頂。

陳衍手上握著半杯酒,此刻正站在窗邊靜靜喝著,他知道來人是她,沒有回頭,只問了一句:「為什麼還沒走?」

「我……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這段時間也一直受這個問題的困擾,我很想向你問清楚,當面問清楚,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陳衍轉頭對著她,即便只穿著浴袍,沒有西裝革履的正式,可是這個男人依舊讓她覺得遙不可及。

像高山上的雪蓮,冰冷遙遠,可是卻又美麗迷人。

「什麼問題?」

她平復著心情,盡量緩解自己的緊張,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還記得那一天晚上,就在樓下的院子里,在陳太太親手種的玫瑰花旁邊,我想抱你,你同意了。我一直在想,或許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吧?你願意接受我,如果我們在一起久了你也會愛上我,只是很不巧,那時候陳太太醒來了,比起你對我的感情,你對她更深,所以你才會放棄我。」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所能給你的就是名利以及嘉木媽媽這個身份,因為嘉木喜歡你,他想你做她的媽媽,作為父親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可是除此之外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不同於此刻她複雜的情緒,他的表情是那麼平靜,江以晴一顆心開始下沉,沉得難受,他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她想,或許他們對這些話的理解是不一樣。

「你身邊並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出現過,我不傻,我知道你對我和對她們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我並不覺得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同意我抱你,同意我親近你,如果我真的做了嘉木的媽媽,我相信你會同意我和你做更親密的事情的對嗎?」

「對我來說,給嘉木認準的媽媽一個擁抱是我對你的尊重,可也僅此而已。」

江以晴的眼淚終於無法控制滾落下來,「我不相信陳衍,我不相信你心中一點都沒有我。」

「江小姐。」陳衍的聲音乾淨,不帶任何感情,就好像在談判桌上,冷靜發表意見,「看在你曾經照顧過嘉木的份上,我並不想將話說得難聽。」

他靜靜站在那裡,說出這些話不費力氣,江以晴閉上眼睛,往後退了一步,他大概不知道這些話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答案好像再明白不過,是她自作多情了。

這麼多天來,因為這個問題糾結,現在答案很明確,她不該再受到困擾了。可是她發現根本難以釋懷。

她慢慢蹲在地上,她不想這麼狼狽,可是就是控制不住難過到將身體蜷縮起來,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她捂著臉不想被他看到,一邊哭一邊說話,「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我很快就會好的,我哭完了就走,很抱歉,你不要看我,也不要管我。」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擦一擦。」

她鬆開手,朦朧淚眼中看到他遞過來的紙巾。

她突然就想到那一天,她狼狽又窘迫時,他也遞過來一張紙巾,那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感覺。

即便被眼淚模糊了眼睛,可是他的輪廓依舊那麼好看,他讓她痛苦,他讓她恨,卻又讓她失去理智。

她猛然起身一把抱住他的腰。

「陳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陳太太已經跟你離婚了,試著接受一下我好嗎?我可以讓嘉木變好,嘉木原來是什麼樣子的你也知道,可是現在,他那麼活潑那麼可愛,誰能想到他以前是完全不說話的小孩。所以我也可以讓你接受我的,我也會讓你幸福開心,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試好嗎?我會取代陳太太,我會讓你徹底忘了她。」

他握著她的手腕絲毫沒有客氣將她摟著他腰的手拉開,他面色微沉,語氣冰冷,「出去。」

血液好像瞬間從頭頂流到腳底,江以晴慘白著一張臉,她看了一眼陳衍手上的紙,仿若丟了魂一般接過,而後擦了擦眼淚,這才轉身出去。

陳衍走到窗邊拿過放在窗台上的酒,他走到椅子上坐下,電腦上是大盤的動態圖,國外現在還沒有收盤。

沒一會兒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陳衍故意沒應,門外的人倒是也沒客氣,直接推門進來。

進來的是陳嘉木小朋友,陳衍都沒看他一眼,陳嘉木走到老爸跟前問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陳衍盯著屏幕依舊沒回答。

「因為我讓江老師進來,可是江老師以前對我很好,我總不能趕她走。」

陳衍沉默不言。

「你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著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被媽媽拒絕了?」

陳衍終於轉頭看向他,給了他一記不太友好的眼神。

「看樣子真是被媽媽拒絕了。」小傢伙輕哼一聲,「還不帶我去,要跟媽媽過二人世界,現在好了吧,說不定帶上我媽媽就同意了。」

「出去。」

陳衍一臉不客氣對他下逐客令。

也真是夠可以的,今天生日,這母子二人輪番氣他。

「對了。」陳嘉木從包包中掏出一個鑰匙扣遞過去,「今天是你的生日,這是我給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

鑰匙扣下面是一個方形小吊墜,吊墜是一張小卡片,外面被一圈樹脂凝著。卡片上畫著一個卡通小人,一個穿著西裝剪著短髮的男子,卡通畫,畫得有些潦草,不過陳衍還是看出了這畫的是他。

「這是我親手做的手工,我做了三個,一個給你一個給媽媽一個我自己留著。」

陳嘉木將自己的那個拿出來,也是一個鑰匙扣,下面小卡片上畫著一個小朋友,送給他媽媽的那一個想來就是畫著媽媽。

陳衍心情好轉,被張兮若傷到的心瞬間就被張兮若給他生的孩子治癒了,孩子親手做的,一家三口的鑰匙扣,陳衍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他大掌捂著陳嘉木的腦袋將他拉近在他頭頂親了一口。

「乖兒子。」

「你不會放棄媽媽的對吧?」

這話又讓陳衍心口痛起來,墜墜的痛,悶悶的壓在胸口,每每想到就難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這個問題,現在不是他放不放棄的問題,如果張兮若已經鐵了心不會回頭,他放不放棄都沒有意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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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上的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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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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