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準備跑路
第一百二十章準備跑路
沒有被趙夫人揭穿身份,岑永貞心裡卻沒有放鬆警惕,一路跟隨她前往旁邊的小院中。
院子里有幾個下人正在清理殘雪,趙夫人揮揮手,叫這幾個人退下。
「可惜來得匆忙,沒帶好茶。」
回到房間里,趙夫人抬手摘去赤狐面具,露出面具下溫婉姣好的面容來,嘴角帶著遺憾的淺笑,「沒法好好招待你了,侯夫人。」
「真的是你。」
看到趙夫人的真容,岑永貞心頭一時五味雜陳,她跟對方見面次數不多,對她原本的印象只是個賢良賢淑的尋常大梁女子,誰曾想一夕驚變,對方原來還有這樣可怕的隱藏身份,「趙大人可曾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他?呵。」
趙夫人嗤笑一聲,似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侯夫人伉儷情深,自然不知這世上還有種夫妻,叫至親至疏——你肯定很疑惑我身在趙府,又是如何遮掩身份出來主持商盟的吧?」
她淺笑著搖搖頭,「真相恐怕簡單到叫你想象不到,我每次只要跟趙恣頃說一聲要回娘家探親,他便允了,根本不會在意我是否真的回了娘家,亦或者……那個娘家,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完,趙夫人自顧自坐到椅子上,對岑永貞擺擺手,「坐吧,站著怎麼說話。」
「這麼多年在北川的生活,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溫暖的回憶,能叫你將那裡看做家嗎?」
「一開始,我不太會說漢人的話,只能裝作啞巴,因為會繡花,把我帶去賀馳州的士兵們將我送到一個綉坊,讓我在那裡做活,怕我一個年少的啞女在那裡受欺負,那位領兵的將軍甚至特意囑咐趙恣頃的父親——也就是當時的趙知縣多關照我一下,我就是在那時見到了與我年齡相仿的趙恣頃,說起來,我的漢話,還是他一點點教給我的,當然,他以為自己只是教會了一個啞女,卻不知自己教導出來的,其實是外族人。」
岑永貞坐到與趙夫人一桌之隔的另一張椅子上,「就算與趙大人感情不睦,也不應該變成你成立商盟針對賀馳州的理由,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倒是問著了。」
「你是草原部落的人?」
索朗雲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小時候,我阿媽經常為我這張臉發愁,就因為我生得實在太不像族人,當時阿媽還擔心將來族人會因為這張臉容不下我,可她想不到,後來也正是因為這張臉,我才撿回了一條命。」
「看起來不像是嗎?」
索朗雲丹嘴角一挑,「不過侯夫人不必將我的話視作抱怨,因為我也不是個好妻子。」
「是挺荒唐的。」
「大梁皇室昏聵無能,對邊關將士與官員的態度全是放任自流。」
在那個被戰火燒紅天空的夜晚,大梁的軍人衝進她的部落,殺死了她的親人,阿媽靈機一動,從漢人奴隸身上扯了些衣裳給她換上,果然,那些大梁人就將她當做被擄走的大梁百姓「解救」回了賀馳州。
趙夫人斂起嘴角的笑,輕嘆一聲,「索朗雲丹,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趙夫人展顏一笑,挑起眼來看岑永貞,「我成立商盟,的確不是為了報復趙恣頃之類如此膚淺的理由,侯夫人,你想知道我成立商盟的真正目的嗎?」
索朗雲丹掩口輕笑,「你知道趙恣頃的知縣是怎麼來的嗎?那年他科舉得中,恰逢他爹寫了告老的摺子,皇帝一紙文書下來,叫他子承父業,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這麼個小小的地方官,居然也能子承父業,侯夫人,難道你不覺得這好笑嗎?」
「別喊我趙夫人了。」
岑永貞表示認同。
岑永貞有些訝異,因為她的樣貌看起來實在跟草原部落出身的女子相差太遠。
「我還是不能理解。」
回憶到這裡,索朗雲丹的眼睛里閃著亮晶晶的光,她轉頭看向岑永貞,嘴角的笑宛如少女一般,「如果我當真是個漢人女子的話,這真是個美好的故事對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惜啊,可惜我不是漢人,而趙恣頃,也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
岑永貞眸光動了動,嘴角忽而一揚,「我自然是好奇的,就看趙夫人是否願意為在下解惑了。」
「所以趙恣頃就成了北川鄉新的知縣,他一心為民,是個好官,但他不是個好丈夫。」
岑永貞輕聲問道。
「家?哈哈哈哈……」
幾乎在提到「家」這個字的同時,索朗雲丹眸中瞬間浮出水光,「你不是我,你怎麼會懂永遠回不了家的痛,侯夫人,在這個世間我已經沒有家了,我的家碎在大梁人的鐵蹄之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一切全都沒了!我在你們大梁人的地盤上活得戰戰兢兢宛如無根漂萍,你叫我怎麼可能將這裡當做家?在這片土地上活著的,全是我的仇人!」
「你只看到自己的傷痛,可你看得見大梁百姓的血跟淚嗎?」
岑永貞直視著索朗雲丹,「你母親,是從漢人奴隸身上扯下衣服給你救了你一命,那麼請問,那個奴隸現如今還活著嗎?每年十三部的鐵騎要在邊關帶走多少大梁人的性命?多少大梁人因為你們家破人亡曝屍荒野?如果要論仇恨,我們是同樣的,沒有誰比誰多一點,也沒有誰比誰更少。」
「賤民憑什麼與我……」
「都是一樣的人!」
岑永貞出聲打斷索朗雲丹的話,「都是一樣的命,憑什麼分上下定貴賤!」
「哈哈哈,侯夫人說得可真是好聽。」
索朗雲丹仰頭大笑,「可最在乎高低貴賤的,不就是你們大梁人嗎!」
「大梁人縱有千般不是,可從未主動侵略過你們的家園。」
岑永貞反問道,「你們呢?你們做了什麼?燒殺擄掠你們哪樣做得少?」
「因為他們搶佔了我們的草原!」
索朗雲丹拍案而起。
「惠帝曾開放邊界招安各部,允許你們來我大梁邊界的草場放牧,還允許你們來此耕種,可你們幹了什麼?趁著惠帝開放邊疆之政衝過邊境大開殺戒,屠戮十五城,將原本還算繁華的賀馳州一下子化作鬼蜮。」
岑永貞不卑不亢,來這個時空后,她在閑暇時讀過許多史書,「大梁人曾經釋放出赤誠之心,你們卻用刀劍來回應,如今卻要反咬一口說我們搶佔了你們的草原?何其可笑?何其可悲!你們居然連過去發生過的事都不肯正視!」
「看來我跟你,終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索朗雲丹定定看著岑永貞,臉上激動憤怒的神色緩緩褪去,換成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岑永貞,你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在尹贊面前揭穿你的身份嗎?」
「莫非是因為你兒子?」
岑永貞猜測道。
原本她還覺得對方可能是看在同為漢人的身份上沒有揭穿她,如今卻沒了這個念想,對方根本就不是大梁人,甚至特別仇視大梁人,那麼想來想去,她跟對方之間唯一的善緣就只剩下救治她兒子這件事了。
「沒錯,你救了我兒子的命,這份恩情我記著。」
索朗雲丹探手朝袖口摸去,口中仍不急不緩道,「我一直想找機會償還了這個恩情,今天便叫我找著機會了。」七八中文最快^
「哦?」
岑永貞似笑非笑道,「你打算如何償還恩情?」
「當然是——」
索朗雲丹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沖岑永貞心口刺來,「給你留個全屍!」
眼見對方圖窮匕見,岑永貞卻並未慌亂,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索朗雲丹見狀眼底閃過一抹猙獰笑意,手上動作分毫未曾猶豫,閃著寒光的利刃距離岑永貞心口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一道冷光猶如倏忽來去的風,唰一下閃過。
索朗雲丹一怔,眼睜睜看著自己握刀的手忽然掉落下去。
她的手被齊腕斬斷!
「誰!?」
索朗雲丹驚怒開口,然而不等她問出下一句話,烏黑的利刃便自後方刺穿了她的咽喉。
利刃抽出瞬間,鮮血開始噴涌,索朗雲丹張口欲言,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
動手之人,正是之前潛入到她房間中的陸韶白,而岑永貞自進屋后沒多久就發現了陸韶白的藏身之處,因此才心有成竹。
索朗雲丹在地上掙扎片刻就咽了氣,至死雙眼圓睜無法瞑目,也不知臨終一刻她心中放不下的,到底是對大梁的仇恨,還是對兒子的牽挂。
岑永貞心中嘆口氣,準備俯身將她雙眼合上,卻被陸韶白一把拉住手。
「我們得儘快撤離了。」
陸韶白壓低聲音,「索朗雲丹的死瞞不了太久。」
「嗯。」
岑永貞點點頭,心裡有些可惜那沒到手的三十萬兩黃金,不過黃金再好也沒有命重要。
在陸韶白的帶領下,兩人悄悄退出房間,剛準備離開卻見一隊閼氏人舉著火把走進院中,兩人只能暫時退到牆角躲避,幸虧這些人看起來只是來送東西,在陸續抬進來十五口巨大的木箱后,他們並未言語便直接退出小院原路離開。
岑永貞心頭一動,三十萬兩黃金!
「抱我下去。」
她在陸韶白耳側輕聲道。
反正都要跑路,送上門的錢豈有不要之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