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進京
第一百三十四章進京
三月十八,宜遠行。
塔拉河上,一支由五十六隻大船組成的船隊,浩浩蕩蕩離開了碼頭。
沒有太多人來送行,或者說,沒有多少人知道今天要離開賀馳州的這隊人,究竟是誰,又到底為他們做過什麼。
在岑永貞沒有到來的那個時空中,這一年曾經發生過一場瘟疫,帶走了賀馳州三分之二的人口。
十三部趁勢攻城,周垂雲賀陽戰死,賀馳城北川鄉相繼失守,一時間西北各地幾乎十室九空,皇帝盛鴻不得不放低姿態與十三部和談,最終以清月公主遠嫁和親,為這場大梁史書上最大規模的天災人禍劃下句點。
然而因為一個人的意外到來,歷史至此已經走上了全然不同的軌跡。
這些事,是連岑永貞跟陸韶白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他們這會兒正站在船舷上,跟岸邊的人揮手致意。
船隻劃開仍泛著寒氣的水波,將岸上揮別的人影慢慢拉遠,幾聲清唳自頭頂響起,灰羽隼們在船隻上空盤旋。
「回船艙去吧,外面風還太冷。」
風把幾縷髮絲自她耳畔吹亂,拂到泛著淺粉色的面頰旁。
她沖陸韶白眨了眨眼。
乾等著也是無聊,陸韶白左顧右盼,在發現不遠處一片桃花林開得正好時,立刻帶著一臉神秘的笑意,抱著岑永貞下了船。
提到雙親,陸韶白語氣里不免添了幾許感慨。
「好。」
岑永貞笑著握住陸韶白的手,讓他感受一下自己溫熱的掌心,「難得今天天氣好,我想在這兒多看會兒風景。」
岑永貞循聲看去,原來陸韶白說的「救命糧」就是後世的火棘,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這東西貌似也被喊過「救軍糧」。
「我爹跟我娘要是能見到今天這般光景,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陸韶白指著那些小果子道,「往常遇到災年,這玩意兒別說果子,葉子都能給吃乾淨了。」
捏了捏掌心裡柔軟又溫暖的手,陸韶白確信岑永貞沒有逞強,於是腳下挪了挪站到上風口去,配她一起欣賞河面風景。
「那好,我陪你一道看。」
岑永貞挽住陸韶白的胳膊,嘴角淺笑嫣然,「等孩子出生養好月子那要下去好幾個月了,小孩不耐長途奔波,乾脆揣在肚子裡帶著去看看祖父祖母。」
陸韶白一手搭在岑永貞肩膀上,另一隻手搭著船舷,「不過這種魚看著個頭大,不好吃,肉糙得很,還腥氣。」
陸韶白給她裹了裹斗篷。
這個渡口名為桃花渡,正是因為渡口邊有一大片綿延數里的桃花林才得此名號,陸韶白拉著岑永貞的手,在層層疊疊綻如粉紅雲霞的桃花中穿行。
老侯爺陸靜忠跟上一任定國侯夫人霍君芷的葬禮是霍廣開一手操辦的,如今二人都葬在京郊,墳塋的位置與霍家祖墳相距不遠。
「韶白,咱們什麼時候,給爹娘上上墳吧。」
當浩浩蕩蕩的船隊距離京城還有十幾里地時,此間已經到了桃李繽紛、柳絮飄飛的時節。
她說的爹娘,自然是指陸韶白的爹娘,至於原主的生母,她早就在岑家出事後給白姨娘重修墳塋,還在廟裡立了牌位捐了香火。
陸韶白心頭一暖,低頭跟岑永貞抵住額頭,「等孩子誕生,你修養好,我抽個時間帶你進京。」
「我已經穿得夠多了。」
船隊在進京的倒數第二個渡口處停了下來。
「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呀,四周連路都不見了。」
「今年『救命糧』留了不少。」
陸韶白怔了下,回眸看她。
岑永貞失笑,真是看出陸韶白當年在這邊兒缺吃少穿來了,每一個能在他記憶中找到關聯的小細節都脫離不開吃。
等笑完,她看著水面沉默片刻,扭頭看向陸韶白。
「對它們來說水已經足夠暖和了。」
塔拉河與白水河雖然寬度差不多,但沿岸風景卻大相徑庭,位處江南以南的白水河沿岸四季如春,最多見的便是婀娜多情的柳樹,塔拉河卻不是如此,兩岸叢生著帶刺的灌木,冬去春來,灌木暗青色的枝葉上積雪消融,露出一串串乾癟了的、尚能看出一點點紅色的果實。
岑永貞忽然指著一處水面道,下一瞬,便有一條尺長的大鯉魚躍出水面,再撲稜稜落下去,砸出一大朵水花。
岑永貞看得倍感新鮮。
春暖花開,正是踏青的好時節,桃花林里隨處可見來賞花出遊的百姓,陸韶白避開人群,領著岑永貞獨闢蹊徑,不去那些花開得最艷最好的地方,反而逆流而上,往桃林深處走去。
「看來我們這一趟還是有成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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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四月雨初晴,夜暖燈寒照月明,不憶故園歸路晚,落花飛絮滿京城。
陸韶白笑著攬住她。
「要不,趁現在月份還小,咱們直接進京吧。」
「天還這麼冷呢,魚就出來活動了。」
這一路越走越偏僻,到後來連青石板鋪的路都到了頭,陸韶白乾脆將她打橫抱起,繼續朝深處走。
原因無他,這五十六艘船上,帶的可是真刀真槍真傢伙,除了玄虎軍就是之前霍廣開帶去的大軍,而大梁歷來對軍隊的要求是無詔不得隨意進京,所以陸韶白跟岑永貞只能在此處等候,只霍廣開一個人改乘輕舟進京,先行給盛璇彙報工作去了。
「誒?有魚!」
「我帶你去個地方。」
岑永貞環著陸韶白的脖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去個好地方。」
陸韶白笑著賣了個小關子。
就這樣,兩人又走了有一炷香,密實的桃林中,驟見一縷天光。
有潺潺水聲響徹這片幽靜的空間,岑永貞看過去,只見眼前一方鋪滿落花的青石,一條明澈歡快的小溪,陽光自枝葉空隙穿透下來,剛好映照青石上。
陸韶白輕手輕腳把岑永貞放到青石上,自己也跟著坐上去。
「這地方不錯吧?」
陸韶白沖岑永貞眨眨眼。
「你居然還知道這麼幽靜的好地方。」
岑永貞一雙美目不斷環顧身旁美景,眸內半是驚艷,半是讚歎。
「那可不。」
陸韶白抬手搔了搔鼻尖,笑道,「這地方估計沒幾個人知道。」
話音方落,一抹灰影自旁邊樹間躍起,輕盈地跑向遠方。
野兔!
陸韶白眼睛一恍,說了句「等著」,運起輕功便追著兔子跑去。
「誒誒!」
岑永貞無語看著男人竄出去的背影,本想開口喊出他,不料幾個縱躍,兔子與陸韶白便都不見了蹤影。
「這傢伙,屬狗的呀。」
岑永貞忍不住吐槽道。
噗……
一聲輕笑忽自身後傳來,岑永貞訝然轉身,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身著杏黃色長裙、眉眼明媚溫婉的年輕女子。一秒記住【七八щщщ.78zщ.coм】精彩無彈窗免費!
「呃……」
心知自己的腹誹之語被別人聽見,岑永貞一時有些尷尬,「好巧,你也來這裡賞花呀。」
陸韶白那廝果然不靠譜,居然還說此處沒什麼人知道,眼前這不就來了個人嗎。
那年輕女子聞言放下掩口的手,一雙彷彿蘊著煙波的美眸看向岑永貞,「對呀,我來這裡賞花。」
聲音宛如出谷黃鶯,悅耳動聽得很。
「那你來我旁邊坐吧。」
岑永貞連忙朝青石一邊挪了挪,伸手拍拍此前自己坐過的地方,「這石頭還挺乾淨的。」
女子眸光在岑永貞手腕上露出的翡翠鐲子上轉了一圈,嘴角笑意漸深,她點點頭道,「好。」
見女子要上青石,岑永貞伸過手去想拉她一把,女子擺擺手示意不用,步伐輕巧地彷彿飛一般上了青石,在岑永貞身邊坐下。
「你一個人來的?」
岑永貞隨口問道。
女子搖搖頭,微笑道,「我也是跟相公一起來的,我最喜歡在此處賞桃花,所以每年這個時節,我相公都會帶我來賞花。」
原來對方也是夫妻一起來賞花。
岑永貞瞭然點頭,下意識朝旁邊看去。
「不必找,方才樹旁躥走一隻野兔,我相公追兔子去了。」
女子笑言道。
「……」
岑永貞扶額,「這可真是太巧了……我家那個也攆兔子去了。」
愛好如此相同,等下兩人相見,說不定能認個拜把子兄弟。
女子笑起來。
一陣風過,落英紛紛。
兩人看了一會兒落花,女子忽然又開口道,「你覺得,鳳卿這名字如何?」
嗯?
岑永貞滿頭霧水,不知女子為何忽然跟自己提名字,但拋開疑問單純評價名字的話——「好聽!」
「好,那就叫鳳卿吧,我相公也覺得鳳卿這個名字好。」
女子欣慰點頭,忽然,她轉過臉朝某個方向看去。
而岑永貞也同時聽見了陸韶白的呼喚——「永貞!」
「在這兒!」
岑永貞下意識回了一聲,隨後眼前一亮。
落花流水依然,只是眼前不見了方才的絕世,只剩下陸韶白一張滿是無奈的臉。
「你是太累了嗎?」
陸韶白將手中盛水的竹杯遞到岑永貞面前,「我轉身倒杯水的功夫,你就在石頭上睡著了。」
等等,她睡著了?
岑永貞茫然四顧,「我什麼時候睡著了,你不是攆兔子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何時攆兔子去了?」
陸韶白一臉震驚,「我又不是屬狗的!」
再說了,岑永貞懷著身孕在這兒,真屬狗的也不能這會兒攆兔子呀。
「你沒去攆兔子?」
這次換岑永貞震驚了,「可……可是……難道剛才看到的都是我做的夢?」
如果是夢的話,那也太真實了吧,她還能清楚記起女子的音容笑貌,以及她說過的話。
對了,那女子手上好像還戴著個跟她一模一樣的翡翠鐲子呢,她看得特別清楚!
「大概是做夢吧。」
陸韶白搖頭輕笑,「其實這個地方是我娘跟我爹定情之地,你要是再多睡一會兒說不定能夢到我娘跟我爹呢。」
岑永貞:……
不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