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的侯府
第二章古怪的侯府
自那個婦人闖進喜堂之後,岑永貞這個沖喜新娘就徹底被人忽略了,她站在一旁聽著年輕婦人訴說孩子受傷的緣由,又看到疤臉漢子吩咐人去請大夫,很快就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
這絲不對勁在疤臉漢子低聲說出「錢的事他來想辦法」后一下子落到實處——她沒猜錯的話,這群人很可能缺錢!
一個大膽的念頭電光火石間浮現,促使岑永貞毫不猶豫開口:「若是診金不湊手,我有!」
話說出口,她便覺得心跳噗通噗通響起來,震得耳膜一片鼓噪。
她在賭,賭對方真的如她所猜測那般缺錢,此人在侯府內應該有些地位,看起來與這婦人孩子關係匪淺,只要受了她的援助,將來她在侯府里立足就多一分底氣。
在她並未顯山露水的忐忑之中,疤臉漢子應聲回頭,一雙澈如天星深似寒潭的眸子與她目光相接,兩人對視片刻,漢子沒有開口。
但他也沒有拒絕!
岑永貞敏銳覺察到對方心中猶豫,就勢朝前兩步,動作麻利地從腕上擼下金鐲子,連那枚玉佩一併遞過去,「現錢都在嫁妝箱子里,救人要緊,先用這些東西抵著。」
疤臉漢子抬手接過東西,黑沉沉的眸子靜靜看著她,終於自口中道出「多謝」二字。
接下來的事她便無法參與了,疤臉漢子喊人將她送進新房,又送來一碗清粥與幾樣小菜,隨即送飯菜的人門板一關溜之大吉,她這新上任的侯府夫人又成了孤家寡人……
這侯府行事也忒古怪了些,岑永貞禁不住腹誹,不光古怪,還有種隱隱的抱團排外感,這種感覺在她開口說話時感受特別明顯,可見原主這個「沖喜新娘」的身份在侯府里並不招人待見,如今因緣際會,對方接受了她的幫助,不說心懷感激吧,至少對她的接受度能提高一些,她初來乍到所求不多,只想要儘快在侯府站穩腳而已。
岑永貞托著腮陷入深思,侯府缺錢對她而言並非壞事,她原本就擅長賺錢,再加上遊戲系統這個金手指,讓她心中更添三分底氣,倘若侯府本身就有潑天富貴,自然不會將她看到眼裡,可若是缺錢,那她在此處立足的機會無疑大大增加——就看侯府主事人肯不肯給她這個機會了。
岑永貞登時長出一口氣,且不管這安排到底出於什麼心思,反正她樂得不跟定國候住一塊。
從思緒中回到現實的岑永貞著眼打量著身處的房間,忽然想到一個重點:那位需要娶妻沖喜的定國侯難不成就在房中?
如果不是對方故意苛待她,那定國侯府大約真的很缺錢。
第一抬箱子上用紅布包喜錢壓著嫁妝清單,她抽出展開,細看之下不由咋舌,岑府這次陪嫁可是下了血本,良田二百畝,兩大四小六座莊子,十六家鋪子,一家酒樓,另外還有白銀一萬六千兩,上等藥材若干,其餘便是些古董字畫擺設,一長串清單看下來,岑永貞眼底閃過一絲明悟,難怪這份「嫁妝」如此豐厚,原來就不是給原主準備的,而是岑知縣變著法兒孝敬定國候的,她這個出嫁女除了被褥衣物與幾樣傢具,竟是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落著。七八中文更新最快^
嘖,這岑知縣是鐵了心要賣女求榮,就是不知他清不清楚,這外表光鮮的定國候府,內里其實是窮酸無比的銀樣鑞槍頭呢?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首發、域名、請記住
合上嫁妝單子,岑永貞順手將它揣進懷裡,忽聞身後有窸窣聲響,一扭頭髮現有三個半大孩子掩在院門外,正探頭探腦朝裡面看,被她發現后又一臉驚慌躲回去。
屋外忽而喧鬧起來,岑永貞收回心思凝神細聽,原來是送嫁妝的隊伍到了。
三個孩子聞聲僵在原地,過了會兒才挨挨蹭蹭挪出來,為首的是個七八歲男孩,另外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看起來有五、六歲。
吃飽喝足的岑永貞滿足的喟嘆一聲,開始在「新房」里轉圈消食,當然,說是新房,不過是在床頭櫥柜上鋪蓋了幾層紅布而已,仔細看去,陳設的傢具表面漆色都暗沉沉的,是上了年頭的舊物件——且還是不配套的舊物件。
「總算是活過來了。」
床與茶案是黃花梨的,玫瑰椅跟面盆架是檀木,床頭櫥櫃雖分辨不出木頭材質,卻又跟其他有所不同,岑永貞目光掃了一圈兒,最後抬手扯起桌布捻了捻。
輕手輕腳繞到床前,岑永貞悄悄掀開床簾朝里看去,只見床上綉著並蒂蓮花的喜被疊得整整齊齊,卻沒有她想象中半死不活的定國候。
「等等!」
「我們住在這兒。」
岑永貞的目光在三人洗得泛白的舊衣裳與露出腳趾的破草鞋上一掃而過,放柔聲音問道,「你們是這裡的僕人嗎?」
不過,這裡就是洞房了?
最大的男孩挑著眼看她,乾裂起皮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搖頭道,「不是。」
是棉布,不是絲綢。
心中大石落了地,飢餓感又趁機出來作祟,岑永貞將蓋頭扔到床上,三兩步跑到桌前端起粥來幾口灌下肚,翻騰不休的腸胃終於被安撫。
岑永貞趕忙揚聲道,「別跑,我有話要問你們。」
這些人進進出出折騰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等外面沒聲響了,岑永貞推門走出去,原主八十抬嫁妝此時已經擺在屋外院中,把原本敞亮的院落擠得滿滿當當,拔步床、梳妝台、悶戶櫥、樟木箱這些大件最為顯眼,其他箱子也都塞得沉甸甸的,單從嫁妝來看,倒是一點兒看不出原主在岑家不受寵愛。
得找機會跟候府的主事人碰個面才行,岑永貞暗忖道。
小姑娘細聲細氣開口補充,卻被最大的男孩拽了下胳膊,當即閉了嘴。
岑永貞眨了眨眼,暗道這些孩子不是僕人,卻又住在定國候府里,難不成是定國候旁支的窮親戚?
「你們既然住在這兒,我想問問,咱們府里平日都是誰在管事?」
心中雖有疑惑,岑永貞面上卻不露聲色,繼續打聽著她最關心的問題。
「我……」
「我們不知道!」
小姑娘剛要回答,就被男孩開口打斷,小小的年紀一臉義正辭嚴,盯著岑永貞的眼神彷彿在看拍花子拐小孩的惡人。
「……」
岑永貞臉上笑容裂了一瞬,這小孩怎麼對她這麼大敵意?莫非這輩子她長著一張反派臉?
行吧,既然這群小傢伙敬酒不吃,就別怪她施展特殊手段了。
岑永貞眉毛一挑,拿起包喜錢的紅布包,慢條斯理解開,將裡面鑄造成百合形狀的六對銀錁子露出來。
三個小屁孩登時眼睛一亮,目光跟粘了膠似的黏到那些銀錁子上。
「如果你們肯回答我的問題呢,這些銀錁子就是你們的報酬。」
岑永貞晃晃手裡的銀錁子笑眯眯道。
三個小孩立刻面露動搖之色,尤其是之前對她戒備無比的那個男孩,眼珠子轉來轉去,眼看就要拜倒在金錢誘惑之下,偏偏這時有人在不遠處輕咳一聲,小孩們回頭一看,當即大喊著「岳白叔」跑過去,把岑永貞晾在原地。
岑永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轉頭看去,發現來人是那個疤臉漢子。
原來這人叫岳白。
岳白拍拍那三個小蘿蔔頭的腦袋,走到岑永貞跟前兒抬手行禮,「屬下岳白,見過夫人。」
在他身後跟著兩名侍女,此時也一同沖她行禮。
「不必多禮。」
岑永貞抬手免了三人的禮,餘光看見三個小蘿蔔頭還在眼巴巴盯著銀錁子看,笑了笑拿出三粒銀錁子遞過去,「拿去玩吧。」
三個小孩立刻抬眼看岳白。
「既是夫人賞的,就接著吧。」
岳白頓了頓,開口道,「還不謝夫人賞。」
「謝夫人賞!」
三個孩子大喜過望,討食兒的奶狗一般圍上來拿走那三粒銀百合,又笑著撒歡跑走。
「那孩子傷勢如何了?」
等三人跑得沒了影,岑永貞開口,卻不是問主事人的事兒,而是問起了被爆竹炸傷臉的孩子。
「看過了,大夫給處理了傷口。」
岳白轉頭看向岑永貞,眸光又恢復成之前的無波無瀾,「此事多虧夫人援手。」
「舉手之勞罷了。」
岑永貞點了點頭,並不居功,「孩子沒事就好,另外,我有事問你。」
「夫人可是想問府內管事之人是誰?」
岳白果然聽見了之前岑永貞哄孩子的話。
「沒錯。」
岑永貞摩挲著掌心剩餘的銀錁子,「我初來乍到,許多事都不懂的,總得找個人問問,還有……我來得匆忙,家中並未替我備下陪嫁之人,屆時還得麻煩主事之人幫忙安排一二。」
「僕從婢子的事,管家已經想到了。」
岳白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後兩名侍女,「這兩人便是管家新買來伺候夫人的,今日府上事忙,管家處理完外務便來拜會夫人。」
誒?原來這岳白不是管家?
岑永貞眨了眨眼,笑道,「想不到管家如此周到,替我向他說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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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兩名侍女,岳白獨自一人從西跨院里出來,大步流星朝前院走去,半道兒跟小七走了個對臉。
「買葯的人出發了嗎?」
岳白問,其實他在岑永貞面前未說實話,小斌傷勢嚴重,只有明州府出產的清創散能根治火傷,如今只是靠著現有的藥物吊命而已。
「已經去了,二爺爺讓人騎著府里的玉花驄去的。」
小七說著嘆了口氣,「府上就剩它腳程快了。」
「……再快,往明州府跑個來回也得十餘天。」
岳白抬手擠了擠眉心,面色沉沉,「就看小斌子能不能撐過這段時間了。」
「但願那小子爭點兒氣。」
小七抿了抿嘴,頓了片刻又道,「對了老大,還有件事兒,之前府里亂成一團,看門的沒留神,叫人把岑知縣許的東西都抬進西跨院了,我想帶人去拿來著,可夫人在那兒,我沒找著機會。」
「東西別動了。」
小七的話叫岳白又想起那個令他捉摸不透的女人——她燦若晨星的眸子、擼鐲子時露出的纖細手腕,細白的手指,以及宛若初春三月江南岸的笑——這樣一個女人,會因為不想嫁過來沖喜就自縊嗎?
岳白眼眸一垂,「就放她那兒吧。」
「可那些東西是岑知縣給咱們準備的!」
小七一下子瞪圓了眼,天知道他們盼著這批東西多久了,難道因為一個疏忽,到嘴的鴨子就拍拍翅膀飛了?
「行了,按我說的做。」
岳白擺擺手,這筆錢對他來說的確有急用,可誰叫東西都擺進岑永貞院子里了呢,且今日她對小斌伸出援手,別管目的為何,這份人情他都記在心底,無法心安理得再去「奪」人家的嫁妝,「錢的事總有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