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在 ◇
第一百一十七章我在◇
◎大逆不道又如何?◎
只是沒有時間喜極而泣,男人便就嘔出一口黑血。
賀思今聽爹爹說過,宴朝體內的毒素仍舊有壓制的成分在,是以才會叫他忘記事情,而今這一口血吐出,又伴著後頭一口鮮紅,應是全解了。
顧不上許多,她伸了袖子就去擦。
宴朝渾渾噩噩了這一路,終於清明過來,唇上的溫柔叫他倏地抬眼。
「走!」前頭帶路的不樂意了。
啞巴說話,自然是急得。
宴朝按下賀思今的手,順遂捏在了掌心:「這甬道通向哪裡?」
然而這次,廿復卻是不說話了。
他沉默的檔口,墊后的人跟上來,廿五道:「外頭的人似乎並不打算做什麼,已經全數退下,我們抓到兩個,廿七正在審。」
指腹劃過臉頰,賀思今思緒亂了一分,而後才重新聚攏回來:「你可還記得剛剛我們下來的時候,是從這屋子的床榻處?」
這一條路很長,長到似乎是沒有盡頭,七拐八彎的,卻很是乾燥通暢,不知道挖了多久。
主要是失憶的殿下他們也不好彙報,所以廿復原還打算先帶他們來,不想就落了暴雨,出了事。
「這暗道的房間,是這別院中的東屋,」宴朝卻對著前邊已經站住的身影道,「廿復,那原是你的屋子。」
「去吧。」
宴朝未經前世,賀思今卻是明白的,她一面向宴朝解釋,一面卻是看著廿復的背影:「吝國公與夫人,想必是早就已經想好了逃生的路線。以往我一直不清楚二老是什麼時候知曉恆王妃仙逝的真相的,如今看來,怕是很久以前就曉得了。這密道,應是他們早已猜到這復仇之路多半有去無回,所以特意留給吝小公子逃命的。我記得吝小公子還有一個叫木酒的隨從,身形與他頗為相似,恐怕,便就是自小養在吝公子身邊的死士吧。」
賀思今伸手將剛剛恢復的男人扶了一道:「廿復,我們繼續走吧。」
如此,倒是沒有了繼續往前的必要。
「嗯,小時候來玩過一次,與他一起睡的這間。」宴朝說著,留意到她有些散亂的發,替她順了一下,「怎麼?」
確實如此,暗道的門是床板下的第二層床板,可以活動,從外頭根本看不出來。
再者說,這個別院皇帝肯定已經翻過不少遍,至今還沒被發現,只有可能是藏得太過隱秘。剛剛廿五說這是廿復自己發現的,確實,也只有他會故地重遊,先行進入自己的屋子了。
「殿下?!」廿五猛地瞪眼,就差上前搖一搖自家主子,他將目光投向邊上的王妃的身上,得了後者一個點頭,差點語無倫次,「殿下好了!殿下你可算是好了!琛族族長還在等殿下的話,還有我們!那個西戎王的鷹隼被我們逮了一隻……」
廿五接道:「這暗道是廿復今日早間偶然才發現的,還不及與殿下彙報。」
賀思今卻是想起剛剛宴朝的話來:「你方才說,這東屋原是他住的屋子?」
主子的病好了,廿五便就有了主心骨,自是麻溜應了原路回去。
不等他們說,廿復已經抬腳往前。
留下的三人還在這甬道中,廿復手裡的燭火噼啪一下,跳了跳。
一席話毫無關聯的,叫宴朝終於皺了皺眉頭:「今日的刺客意不在殺我們,不會再來,你且先回去,吩咐廿七,必要時候拿景妃詐一下。」
不過宴朝卻是看向前頭的廿復:「你也不知道這裡通向何處?」
「景妃?!」
誠然也只有他最熟悉自己的屋子。
頓了頓,她輕聲道:「想必這密道能被發現的方式,也只有吝家人能知曉的。」
眼前陡然開闊,將洞口的枯枝掀開,一股泥土的腥味襲來,然而,這卻是實打實的,來自山林的味道。
暴雨驟歇,賀思今鑽出來的時候,那洞口邊的樹葉灑了她一頭的水珠,被宴朝伸手攔截,只是沒攔住多少,三個人都濕了發。
不等細看,先行出來的男子卻是突然蹲地開始大笑,笑著笑著,那已經啞破的嗓子便就只能發出灶籠鼓風的抽吸聲,他跪在這被暴雨砸爛了的泥土裡,笑出了眼淚。
原來,吝家從來沒有拋棄過他,前世今生,都未曾。
可這荒謬的世界啊,愛恨總有來不及。
好比從未言說的吝家二老,好比恨了一生一世的吝惟,好比那甘願將命遞於宴朝的恆王,好比前世里,她到死都錯看的人。
賀思今沉默著,瞧著跪地的廿復。
面具被摘下,頃刻被狠狠捏扁了形狀。
「思今。」耳邊傳來宴朝的聲音,連帶著人也被他轉了個身。
賀思今怔怔瞧上,撞見男人的目光,她抿了唇,沒有開口。
「今日的人,定是景妃派下,皇上沒有必要這個時候與我撕破臉,這別院是他安排的,便就是要試探我,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胆。」他眼瞧著她的眉目如畫,輕輕繼續,「唯有景妃。郗州海戰,濯春茶之毒,師父解甲,這些,無一不在提醒著我,想在背後傷我的人不簡單。我一直奇怪,那日景華寺山路之後,她為何全無動作,原來只是沉得住氣。
「可是此番怕是我的失憶叫她失算,所以,狐狸終於急了,這才想用刺客挑撥,為的便是要我與帝王反目。只是,人一急躁,必生漏洞。景妃便是如此。」
賀思今點頭:「我知道。大約是連她都沒想到我們會先來苑山別院,再者說,這刺殺淺嘗輒止的,反而暴露心機。」
只是說完這句,她卻低頭點了一下石子,接著才復又直視他:「但是,她還是如願了,對嗎?」
如願。
景妃想幹什麼呢?樣樣種種,竟大抵離不開一個,便是叫那皇位上的人——不好受。
怎麼才能最叫他不好受的呢?
約莫就是父子反目,宮變再起,叫那他最厭惡的親手逼死的妃子的兒子,繼承他的天下。
這計劃中,宴朝便是首當其衝的那個。
「拿你做刀,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賀思今道,「只是你現在,卻是自己想去做那把利箭了,對嗎?」
她一如多年前走向自己的果敢,聰慧的,又堅定無比。
宴朝沉眸:「我願兵不血刃,可終難倖免。」
賀思今聽在耳中,任由誰聞,這都是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可是——又如何呢?她想。
不遠處,廿復站了起來,他的手臂上的血還沒有完全乾涸,破損的容顏冷靜,只一雙眼,似是火炬,像是要灼燒整個世界。
「仇恨太苦,也太重,」賀思今終於莞爾,「不過,如若樁樁件件地都能放下,又談何為人子,又談何公平。熹初,我不願你痛苦,也不願你後悔。」
「……」
「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在。」
是夜,千里之外,琛族棲息地。
為首坐著的的年輕人抬起頭來,他一開口,聲音卻是蒼老:「星辰變,天下亂。」
「族長,前族長既然還在宮裡,為何不與我們聯繫?」
「我琛族擅幻術,為天下名門正派不齒,從來亂世而出。所謂太平盛世,又何來我琛族一位?」央禮仍是瞧著那星空,「兄長不出現,卻早已經替我們選好了人。」
「族長是說那朝王?可他已經成了傻子。」
「你看。」他卻沒搭理族人的話,只抬手指向一顆明滅忽閃的星,下一瞬,這顆星突然亮起,隱隱有吞噬黑暗之勢。
「這是?!」族人大驚,不敢相信地又上前幾步,想要再看清楚些。
央禮一笑:「時也命也。此番是它帝王自掘的墳墓,訾家軍、舊人,包括我琛族,都當效明主。」
「那我們現在?」
「京城看來是要亂了,兄長在等我們。」央禮站了起來,「走吧,該趕路了。」
「去哪裡?」
「北上。」
(本章完)